新疆三城記——烏魯木齊,吐魯番,喀什9

作者: shairmao

導讀艾提尕爾清真寺、老城和大巴扎 這座始建於15世紀中葉的清真寺是喀什的標志,也是全疆最大的伊斯蘭教禮拜寺。每到伊斯蘭教的古爾邦節這一天,樂師在高達12米的磚砌方形拱壽門的大門樓頂演奏起木卡姆樂曲,成千上萬的穆斯林男子集結在禮拜寺及大門內外的廣場上連續十數小時載歌載舞,如痴如狂——當然我並沒有親眼見到這一盛況,只是出發前看了NHK的《絲綢之路》� ...

艾提尕爾清真寺、老城和大巴扎

這座始建於15世紀中葉的清真寺是喀什的標志,也是全疆最大的伊斯蘭教禮拜寺。每到伊斯蘭教的古爾邦節這一天,樂師在高達12米的磚砌方形拱壽門的大門樓頂演奏起木卡姆樂曲,成千上萬的穆斯林男子集結在禮拜寺及大門內外的廣場上連續十數小時載歌載舞,如痴如狂——當然我並沒有親眼見到這一盛況,只是出發前看了NHK的《絲綢之路》而已。

連續兩天我在艾提尕爾清真寺外轉來轉去,轉去轉來,不敢鬥膽踏進清真寺半步——因為手中的《藏羚羊》、攜程上的目的地指南都清清楚楚地注明:“婦女未經同意,不得進入清真寺”。兩天裡也確確實實沒看到一位女性同胞進入,無論是當地穆斯林婦女還是游客。到了第三天我突然茅塞頓開:怕什麼,充其量進去了又被人趕出來而已。將心一橫大搖大擺實則十分心虛地從正門走了進去,原來根本沒人阻攔,其實游客只要購了10元門票,在禮拜時間以外無論男女都可以入內參觀。只是某些特殊場所女性可能更多一些禁忌而已。

寺內有十分寬敞的內院,水池裡沒有水,卻種滿了紅花。正殿長150多米,進深也有15米左右,100多根雕花大柱支撐著寬闊的廊檐,頂棚上面是精美的木雕和彩繪的花卉圖案。地下遍鋪了做禮拜用的地毯——這樣大的規模足夠4000人同時做禮拜。此時已有穆斯林三三兩兩地到達開始做禮拜前的准備工作。一位工作人員開門讓我進入正殿,正中牆上開了一個深龕,龕內放置一個有台階的寶座,禮拜時大毛拉就是在這個寶座上宣教。

此時禮拜時間已近,在周圍目光的虎視眈眈下我不得不盡早離開了寺院。在門外的台階上坐等,很奇怪的沒有聽到期待中的毛拉召喚聲,雖然陸陸續續地有人進入清真寺,但人數並無想像中之多,而這一天還是星期五主麻日呢。禮拜結束退場時我注意了一下從正門湧出的人流,也不過200人左右,就算考慮到有人是從邊門離開或是留在寺中繼續禱告,相信參加禮拜的總人數也不會超過七八百人吧。與此同時卻有大批的維族朋友寧可無所事事的坐在寺外乘風涼看野景。這可與我原先印像中的喀什——全疆伊斯蘭教的發源地相去甚遠,禮拜的盛況竟還不及吉隆坡印度人街上一個尋常的清真寺。

不過相比一群虔誠的宗教徒們齊齊向西方拜倒的場面,我倒是更樂意看到宗教從人們日常生活中逐漸淡化,前者帶來獵奇和興奮,後者才讓人感到從內心油然而生的欣慰——畢竟從社會全局考慮,原教旨主義者是永遠不會嫌太少的。

提到艾提尕爾清真寺,就不得不提它周圍的艾提尕爾廣場,還有圍繞著艾提尕爾廣場的有四通八達的小巷組成的喀什老城。從地理環境來講就像大昭寺和八廓街,但艾提尕爾廣場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驚詫於它的“新”,不光是清真寺奶黃色的外牆粉刷一新,廣場上搭起了一個大帳篷表演飛車雜技,大喇叭裡放出的隆隆的音樂聲讓人心跳加速——而且連續三天都打出“最後一天精彩切莫錯過”的旗號吸引了眾多人流。廣場周圍有賣刀郎沙克的食攤,有牽出打扮得漂亮精神的山羊和駱駝給人拍紀念照的攝影攤,甚至有一排6個噴泉口,在傍晚時分定時隨著音樂噴出高高低低的水柱,孩子們歡喜得大叫著衝到水中去。唯一叫人有一點懷舊的是出借衣服的流動攝影師,其實懷的也不過是20多年前的舊:1979年的《絲綢之路》裡,他們借出的是禮帽、西裝、領帶和墨鏡,而如今領帶和墨鏡不稀奇了,他們又重新拿出了干淨體面的維族大褂。

與廣場的“新”形成對比的是老城的“舊”。老城的居民100%是當地維族,作為一個外地觀光客,自以為打扮舉止已經盡可能的低調了,一旦踏足其中也必定會招來100%的注目禮。這是獨立於周圍現代化市容的一座土黃色的城,幾乎所有的建築都是以木材加土坯磚為原材料搭建起的兩到三層小樓,年代久遠了,但那些綠漆斑駁的雕花窗欞和陽台欄杆仍顯示著小樓當日的精美。老街集中了這個城市所有的手工藝匠人,樓上是住家,樓下往往就是作坊,紅艷艷的銅器、手工雕花的木頭椽子、陶器、維族花帽……和吐峪溝一樣,喀什老城又是一個最適合觀察維族原生態的去處,不同的只是前者是鄉村,後者是城市。孩子們騎著小腳踏車互相追逐,老人席地而坐吃著甜瓜一遍聊著天,一點點的小毛頭在周圍一片喧嘩中若無其事地呼呼大睡(維族都有把木床擺到屋門外的習慣),我好奇地多看了幾眼,他的爸爸就把毯子一掀像變魔術一樣給我展示整個兒的娃娃。

星期天的大巴扎是很值得一看的場面,那是維族傳統生活的一個部分——不是指“中西亞國際大巴扎”,那不過是個漫天要價的大批發市場。四裡八鄉的人們趕著驢車來,即使父親不在場,執鞭的也一定是家庭裡的男人,哪怕這個男人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趕著毛驢,車後載著他的母親和姐姐們。還有的是村子裡包了大巴士,或者自己駕駛著鐵家伙,再加上牽著若干只愣頭愣腦渾不知自己到晚上就要被做成烤肉串的羊兒的,整條路上喧嘩無比、水泄不通。

這樣的大巴扎還能繼續多久呢?十年?十五年?當超級市場將網絡伸展到南疆的鄉下,人們在就近就可以買到生活用品時,大巴扎還能作為一個傳統保留下來嗎?還有那在小小一片面積上集中了25萬人的老城,在人口繼續增長的壓力下還能維持多久呢?

作為一個外來觀光客,面對傳統的不斷風化必然會產生遺憾。但當地人對變化發展的渴望不是更加重要嗎?而這種變化是否必須,又豈是我們這些外來客有權判斷的?

總結

以下的文字是我三個月前就已經寫下,准備用在我的游記的最後的:

作為新疆行的出發准備工作,我買了一本《新疆史綱》。閱讀之下,只為那2000多年來數十個在新疆這片土地上橫空出世輝煌一時,隨後又憑空消失,一點痕跡都不留下的古國名稱攪得頭暈目眩。他們在民族血統上沒有延續性,宗教信仰也迥異。與西藏不同,後者在1000多年前既為統一的國家,此後雖有幾次政權更迭,但總體說來脈絡清晰,西藏史即藏族的歷史。而新疆史卻絕不僅是維族的歷史。新疆在歷史上大多數時間僅以“西域”一個籠統的地理概念,甚至“新疆”的名稱也是直至清朝才產生。現今在新疆地區占主體的維吾爾族和伊斯蘭教,也是到近幾百年才發展壯大。

最近同時在讀的一本黃仁宇《中國大歷史》,對中國各朝代的疆域範圍予以清晰的圖示。我們可以看到今天所屬微妙的幾個地區在歷史上曾處的地位。

新疆:漢朝時屬漢帝國勢力範圍(但不同於漢朝領土),唐時屬唐帝國疆域,元時歸入蒙古大帝國版圖,清時又屬清帝國領土,隨後民國延續至今。其他朝代,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短命隋朝,宋朝,明朝時期均不屬中國。

西藏:在元朝之前始終是個獨立國家,元朝之後從嚴格意義上來講被並入的是蒙古大帝國而非中國。到清朝時再一次被並入帝國版圖。清朝覆滅,民國建立之初曾有過極短暫的“獨立”,隨後屬民國並延續至今。

東三省:古時屬高句麗古國,唐朝數次征伐,中國的勢力介入,但仍屬新羅國。宋時一部屬金,後為迅速擴張的蒙古大帝國吞沒。元滅後一部屬明,一部屬後金即滿族.。滿清入主中原後自然而然的與中國大陸統合一體(這塊土地與朝鮮半島的歸屬牽涉極深,問題復雜,需另辟一章節)

台灣:在晚明之前始終被視為蠻荒之地,從未真正被納入中國領土。直至荷蘭人占領後明朝政府始意識到這個島嶼的地理意義,遂派兵收復。此後一度容留過明朝流亡政府,康熙年間被清朝“光復”,直到1895年甲午戰爭敗戰後割讓給日本。此後種種不提。

內蒙古:漢帝國戰勝匈奴後將勢力範圍擴展到這片草原。但隨後中國進入長期分裂割據狀態。唐帝國將疆域擴展到內蒙古草原的一部分,宋時屬夏,後歸入蒙古大帝國。明朝時復又歸入中國版圖。清朝疆域遠至外蒙古直接與俄羅斯接壤。但清滅後外蒙古部分不願歸附漢族人主持的民國政府宣布獨立。

至今提及民族領土問題,我們總是以挖出了某件文物證實多少多少年前中國人已在此地定居,史料記載公元幾幾年中國在此地設立行政單位。然而這種一度占有就永為我方領土的邏輯未免過於脆弱,如果按照這個思路,那我們整個中國以及歐亞大陸大部都應當歸屬蒙古無疑。土地只是一份偶然的遺產,而且不是普通的房地產那樣可供買進賣出的隨意炒作。那好比是一大筆不能變現的股權,經營不得法就變成往裡貼錢,還平白惹來覬覦。

在新疆我看到了大城市裡的平靜祥和,但這並不代表今日的新疆就是一片太平。在艾提尕爾清真寺斜對面的新華書店,我看到漢文書籍裡幾乎有一半在討論中亞及“東突”問題(另外一半是“三個代表”雲雲);回程的航班上,從贈閱的《新疆經濟報》上讀到的專題《他們為何殺害買沙力汗?》:買沙力汗 艾哈買提是昆侖山下一個叫做烏魯瓦提的偏僻村莊的村支書,共產黨員。今年2月末的一個晚上,兩名暴徒先是潛入村廣播電視差轉站,將柴油潑在廣播電視發射機上,放火焚燒後又直奔村支書和治保主任家,用長刀殺害了村支書買沙力汗,砍傷了治保主任庫爾班尼亞孜買提奴爾和他的妻子。

報紙登載的只是報道的上篇,通篇講述的都是買沙力汗如何致力於村莊的基礎建設,如何關心村民的個人疾苦,人們對他是如何的愛戴和懷念。但卻絲毫沒有提到那兩個凶手:蘇來滿阿拉也提和阿不都熱依木 玉送是懷著什麼樣的仇恨舉起了殺人的屠刀,又是為了什麼目的連村裡的電視廣播器械也要一並焚毀。我仍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害買沙力汗?

我的心理有些矛盾,一方面厭惡政府牢牢控制一切宣傳媒體,我們根本沒機會聽到不同的聲音。然而另一方面我又站在贊同政府鎮壓民族分裂組織的立場上。這一次的旅行有一個很大的遺憾是未能與當地維族有深入的交流,但通過和當地漢族交談,感受到這些從祖輩、父輩就已移民來此的漢族人早已以新疆為自己的家鄉,切切實實地為新疆的未來思考和擔憂著。從清朝起政府就采用移民策略,有計劃地從內地大規模組織漢、滿、蒙、回各族軍民遷入新疆進行圍墾。數百年之後新疆人口達到近2000萬,包含了維、漢、哈薩克、回、蒙、滿、克爾克孜、塔吉克等47個民族,維吾爾族人口占全區的35%。可以說今日的局面是政府策略的結果,但在維族人口並非占新疆絕大多數的既成事實下,又怎能撇開其他民族空談維族的獨立?何況東突在外得不到俄羅斯及中亞五國的支持,在內也沒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在他們將炸彈帶上烏魯木齊的公交巴士,全不顧乘客中同樣也有維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東突與社會為敵的恐怖主義立場),它的存在看不到任何積極的意義。即使打著民族主義的旗號,它為維族帶來的影響也只能是負面的。

這是我作為一個漢族旁觀者的看法。



(禮拜散場)


(老街1)



(老街2)



(巴扎1)



(巴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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