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像中浙江的山水總是明朗秀媚，如桐廬富春江那樣的“風煙俱淨，天山共色”，沒想到天目山的山谷小溪會那麼佶倔、那麼狂野。聽到隱隱的轟響聲，汽車拐了個彎，把我們帶到山谷口，便看到一個積碧的深水潭，兩側青山嵯峨，對面幾塊巨石搶道似的各不相讓橫於溪口，而溪水永無耐心，兵分八路，從各個角度各條縫隙裡尋找出路，爭先恐後從岩石上衝掛下來，細細的身子裡發出驚天動地的吼叫。溯谷而上，薄薄的水，累累的石頭，其實，這是一道石頭的流：壘石為床，亂石為岸，疊石成階，湧石成瀑。有的地方層層石浪一路撲下來，直到你腳邊，又忽然低眉順首起來；有的地方巨石平如棋枰，從一片亂石中穩穩升起，可以容你小憩雙足，在驚洪馬般的喧鬧中安享方寸寧靜。
這裡的溪水是蹦蹦跳跳一路喧鬧著跑過來的，全然像個風風火火的野丫頭，亂石總是擋住她的道路，她便不耐煩地大叫著直衝過去，飛珠濺玉，落絮揚雪般的飛了下來；實在衝不過去，她便眼珠亂轉，順著石縫鑽來鑽去，最後從遠遠的綠叢下露出身子，一練銀白，曲曲折折游走過來。遇上連綿的石階是她最興奮的時候，衝撞石面，又四散奔走，痛痛快快地摔下去，沿著石楞，光澤閃爍，透明而晶瑩，令人心醉、心痛。
不過，你別看她這麼凶，掬一捧在手，清明涼潤，瑟瑟地噓著冷氣，卻是楚楚可憐。她也有安靜的時候，從高高的石崖上摔進深潭裡，閑閑地吹著魚鱗紋，碧深而近墨，指冷而心清，便是絕世佳人獨立了。
這是一條幽僻的山谷，多年來少有履痕，沿谷的石板小徑是新近砌就，窄窄的剛可一人行，小徑一側草莽交纏，未經修飾的野味與這邊轟響的山谷正可相當，有竹枝斜伸道上，葉大如葦，怕是做不成纖巧的竹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