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浙西獨好

作者: frost70

導讀那還是在2000年吧,在網上偶然看到鄰省浙江臨安縣發現了一條隴長的峽谷,位於浙皖交界處,峽谷內山高水急,山為黃山延伸的余脈;水為錢塘江水系的源流,奇峰秀瀑,峭壁危崖,處處是景。我一查地圖,離得不遠,立即糾集了一干同黨,借到一輛普桑,星期五下午集體翹班,一行四人,奔赴大峽谷! 從漕橋到宜興,過了父子嶺,就進了長興地界,湖州,德清,安吉,一路� ...

那還是在2000年吧,在網上偶然看到鄰省浙江臨安縣發現了一條隴長的峽谷,位於浙皖交界處,峽谷內山高水急,山為黃山延伸的余脈;水為錢塘江水系的源流,奇峰秀瀑,峭壁危崖,處處是景。我一查地圖,離得不遠,立即糾集了一干同黨,借到一輛普桑,星期五下午集體翹班,一行四人,奔赴大峽谷!

從漕橋到宜興,過了父子嶺,就進了長興地界,湖州,德清,安吉,一路青山綠水,一路滿眼蔥翠。車開到安吉與臨安的交界處,公路邊的山坡上,千頃茶園鋪在高低蜿蜒的山梁上,似萬丈綠色的波濤起伏。一場雷雨剛過,天邊的烏雲還未退卻,晚霞卻迫不及待刺透了雲層,射出耀眼的光芒。夕陽下的茶園看上去清新怡人,就像一塊巨大的綠毯隨風湧動。我們忍不住在路邊停下車來,靜靜欣賞這山野間博大靜寂的美。

過了安吉,就到臨安地界。看看天色不算早了,我們沒有把握可以在天黑前到達大峽谷,況且就算到了也未必找得到合適的地方休息。我在網上查過,大峽谷剛開發不久,因此景區內配套設施未必能如人意。大家一合計,最保險的辦法是去臨安縣城過夜。

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小城臨安,座落在群山環抱中,面積很小,卻一樣有他的風姿。入夜,市中心的廣場上燈火絢爛,消夏的市民三三兩兩,閑適自在,有音樂傳來,一處巨大的噴泉在不知疲倦地循環噴放,水花四濺,酷暑煙消雲散。此地物價真的便宜,我們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價格適中的標房,環境也不錯。一頓晚飯也吃得相當滿意,竹筒蟶子,加了雪菜與竹筍一起燒,世間難尋的美味。

老板一家人都很客氣,聽說我們第二天去大峽谷,詳細地指點了我們路線,因為臨安縣城不大,但臨安縣面積卻不算小,且都是山路,因此幫了我們大忙,第二天少走了許多彎路。

大峽谷位於昌化,離縣城甚遠,我們連找帶問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還未進景區,看到一當地山民樣的中年男子過來攀談,問能不能給我們當導游。景區大門在龍崗,導游說他家就在龍崗村,但是從大門到第一個景點就是汽車也還要開好一會兒。我們一眼看出腳下的這條柏油路是新修沒多久,似乎不必擔心會走叉路,因為眼前只看到這一條路向前伸展。再一看周圍莽莽群山,誰知道開進去以後會怎樣呢?於是對他說:上來吧,我們車上剛好還有一個位置。

事實怔明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景區因為面積太大,景點不但分散,且不在一條線上,就是說,進去以後,就算路邊有指示牌,難保不走冤枉路。導游看得出是個憨厚的山裡人,一天的費用要求在我們看來非常合理。

正是盛夏的季節,雖說春花早已開敗,秋葉尚未染遍,但這撲面而來無邊無際的滿目青山,怎不叫人一樣地心醉呢?

我們了解到當時大峽谷測出來全長估計超過80公裡,但現在頂多只開發了三分之一。公路的一側緊挨著群山,另一側便是深邃的峽谷。峽谷裡水量充沛,跌蕩處激流奔湧,落差形成小小的瀑布,平緩處則現出一片明鏡小潭,澄澈清爽,一眼見底。

導游指著群山對我們說:就在二三十年前,他還是個小孩時,這裡的山上經常可以看到群猴出沒,現在當然是難覓蹤影了。車一轉彎,前方山腰上現出零落的幾間白牆黑瓦人家,霧藹飄過,只依稀看到屋前屋後有竹林隨風搖擺,但未見人影。導游說,這裡的村子都不算大,三三兩兩散落在山坳裡,平時他們除了生活必須品外不大下山,公路修好前交通實在不便。只有小孩上學,一點辦法沒有,一年級便送到山下學校住宿。

我們聽後都一下子沉默下來,看得出這裡開發不久,當地山民並不富裕,多年前還要靠砍柴打獵維持生計。但同樣這些倔強的人們牢牢地守著大山不願離開半步,就像守著自己的某種信仰一樣,怎不叫人唏噓。

我們告訴導游我們時間有限,請他盡量帶我們去他認為最好玩的幾處即可。導游隨即引領我們前往拓林潭。因為季節的原因,尤其是前天夜裡剛下過一場大雨,我們一點都沒有失望。瀑布雖然不算高,但聲勢不小,老遠就聽得到震耳欲聾的水聲。稍走近些,便感到仿佛下起了蒙蒙細雨,再仔細一看,天空無比晴朗,原來是瀑布的水汽蒸騰彌漫,細細的水珠隨風飄散,打在臉山若有似無,叫人感覺好不舒適。公路到瀑布邊兩旁的石階上長滿了青苔,又滑又濕。

我們下到瀑布跌落的潭邊,看清楚這瀑布似一批寬幅的白練蕩下,飛速流動。由於山勢凹凸的原因,瀑布下墜時,形成幾級跌宕。下已衝出一個深潭,潭水清可見底,一塊塊鵝卵石早被衝刷得光滑無比。我們忍不住脫了鞋,挽起褲管,倘下水去。潭水清涼潔淨,再走近,看到瀑布後隱隱似還有天地,簡直就像一處水簾洞。抬頭看,四面環山,我們走下來的石階也是嵌著峭壁鑿出來的,身上的汗不知什麼時候早已收住了,微風吹來,好一個清涼世界。

在大峽谷我們玩的最盡興的莫過於飄流了。這是我們第一次乘皮筏艇飄流,先前並不知有多艱險,穿上救生衣還在嘻嘻哈哈爭先恐後地拍照留念。景區人員安排我們四人乘同一條艇,先前關照我們將所有照相機手表手機眼鏡之類通通除下,放回車裡,一定要帶的話也要將塑料袋包裝嚴密緊系在身上。又派了另一名工作人員一同上船,還同時指定一名工作人員手拿長篙一路在岸上尾隨我們到目的地。我們一開始頗有些不解,但船一下水,大家都明白了。這絕不是我們平時在水平如鏡的河面上撐竹筏漂流。溪水似被兩岸的群山逼得不耐煩一樣,拼命咆哮著往前方奔湧。

我們兩個男孩及那名工作人員手拿船漿,但多數時候根本使不上力,船身只能隨著湍急的水流一路向前。前方陡然出現一處小落差,皮筏艇瞬間像一下被拋到一個高度,又一下俯衝了下去,速度讓我們應接不暇。一個接一個浪打了過來,小艇裡早就灌滿了水,但大家根本無法理會,只全神貫注著前方水流的動向及船身的穩定。

奔騰的水流正推著我們急速向前飛馳,前方只有一處小小的岈口,距離大概正好一只皮艇正面通過。但不幸的是,先我們之前另有一只皮艇因為通過時船身角度不對,卡在了岈口,動彈不得,而我們正從上游直衝過來!這時,滿船的人都尖叫起來,而那只船上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拿著船漿手足無措,拼命想撐著旁邊的岩石調轉船頭,無奈力氣不夠,船體紋絲不動。這時,一開始就跟著我們在岸上的那位工作人員卻以驚人的速度一路連跑帶跨沿著旁邊的淺灘,躍入水中,手中的長篙使勁將卡在那裡的皮艇撐轉了方向,因此那兩人才得以順著水流繼續往前滑去。千鈞一發間,我們看到這一切,使勁把握好了方向,瞬間衝過了岈口,眾人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等我們上得岸來,混身上下都已濕透。大家連累帶驚,疲憊不堪,面如土色,但精神振奮,大口地呼吸這大山裡清洌的空氣,很快恢復過來,仿佛人生也經歷了一場洗禮。

一番拼搏下來,大家才覺得肚子餓得直叫了,再一看表,已經下午兩點了。我們在山中的飯店邀我們的導游一同用午餐,導游靦腆地答應了,但席間卻不大肯動筷子夾菜,只是大口地扒飯。我們謝過了他陪我們盡興玩了大半天,告訴他我們准備下午返回昌化,轉到於潛,經藻溪上天目山。導游隨後又一路將我們送出景區,指明了去於潛的路,揮手作別。

天目,光聽這名字就令人不禁向往。

天目山分東天目、西天目,兩主峰均在海拔1500米以上。因先人曾探得,兩峰頂各有一水池,冬夏不干枯,如仰望藍天的一對巨目,這便是“天目”的由來。

而我們要去的 西天目以植被茂密而著稱,是一座種類繁多,林木茂密的植物王國,素有“天目千重秀,林木十裡深”之說,正是消夏避暑的絕佳去處。我們沿著盤山公路行駛,青山入雲,修篁遍野。一座石橋下溪水孱孱流淌,我們下車奔過去,用手接了水喝,甘甜清爽。卻聽到岸上有人招喚我們,抬眼一看,橋邊一座黃泥壘的房子,門窗都已老朽得看不出年代,門邊站一位白發老婆婆,咧著掉光了牙的嘴衝我們笑:上家裡來喝水吧,別喝那涼水了。我們笑著謝了她的好意,登上車繼續趕路。

當我們終於來到山腳下的禪源寺,已是夕陽滿天。山寺規模不算大,但看得出來香火一樣鼎盛。據考,臨安的佛教文化源遠流長,西漢佛教初傳中國時就有印度僧人入天目傳播,因而天目山被尊為江南宗教名山,主要為韋陀菩薩的道場。

我們也燒了一柱香,打聽到附近太子庵的天目書院能留宿,便決定當夜就住在書院。

太子庵是一處古跡,典故的出處是一位在中國文化史上很有名望的人------昭明太子。關於這個人,我真覺得不想知道他都不行。仿佛很多地方都有昭明太子讀書台。記得我上學時去常熟看同學,在虞山景區即留有他的讀書處,沒想到天目山這荒僻的叢林他也不放過。古話說:天下名山僧占多,但這位太子似也不甘落後,人家占了是念經用,他占了用來讀書,後人想不記念他都不行。

西天目山佛教興起應該始自東晉年間,但此地最早的宗教活動考證下來應該是道教。眾所周知,道學具有很大的包容性,特別與儒學融彙貫通,互為補充,將道學升華至一種極高的境界。而西天目山最負盛名的儒學代表正數南北朝時期南梁武帝之長子蕭統,俗稱昭明太子。蕭統,字德施,聰慧靈敏,讀書數行並下,過目不忘,才學出眾。身在帝王之家,如潛心從政,倒也算是正途。只可惜這位太子看起來更喜歡鑽研學問,不堪宮中俗事糾纏,因此浪跡天涯,避世修學,後隱居天目山,苦讀分經,參禪理佛。然而一日蕭統在池中蕩舟不慎落水,驚悸得病,英年早逝,年僅三十一歲,未及即位,謚“昭明”,世稱昭明太子。

太子庵乃明代建築保存至今,保留著很多與昭明太子有關的遺跡。而天目書院是一個以昭明文化為研究主體的民間學術機構,於近年剛成立。

而這位昭明太子蕭統,正是我們常州人。古書記載他信佛能文,是一位文學家,佛學家,編纂了中國最早的一部詩文總集—《文選》。.我們有幸入住在這文化氣息如此濃厚,歷史淵源如此綿長的書院中,並能瞻仰先人,真叫人感慨萬千。

第二天一早,我們開車到山上的開山老殿,將車停好,然後打算棄車徒步登頂。遇上一山民遂上前問登頂還有多少路,山民不屑地說:你們的車已開了四分之三的路了,不,四分之四了,到山頂那點路根本不算什麼了。

我們聞之有點慶幸,又有點失落,仿佛這點路途將要辱沒了我們的一番英雄氣概一樣,卻渾然不知這神秘的大山將會如何接待我們。

我們順石級山道而上,路旁數人合抱的大樹比比皆是,尤以柳杉、金錢松、銀杏等為多。我們一路走過,一路大樹遮天蔽日,當地人稱可以“雨天五裡不打傘”。

開山老殿右側有一株金錢松,高聳入雲,我們四人拉起手來都沒能抱攏它。相傳乾隆皇帝游天目山時,曾用腰帶量過這裡一棵胸徑最大的樹,封為“大樹王”,不知是不是就是此樹。

雖是星期天,但游人並不多。在山道上轉了一個彎,看到一塊石碑上有一箭頭指向前方,那定是指向頂峰----仙人頂!抬頭望,山頂果然不算遠,我們毫不猶豫地邁開大步向前。

不知何時起,腳下的石階消失了,代之一條窄窄的羊腸道,只容一人通過。地上滿是腐葉,不知到底積了多少層,只覺得踩上去棉軟濕松。漸漸地山裡好像只剩下了我們四人,除了密密的大樹,遮得不見天日。很快下起了霧,白茫茫一片,能見度只有兩米不到。我們抬頭看,似乎山頂的影子近在咫尺。我們互相安慰,就快到了,我們看得到山頂就在那裡。然而,我們又走了很久,終於有些迷惑了,腳下的這條小道似乎永無止盡。掏出手機機一看,不禁驚叫起來:一點信號都沒有了!到底走了多少路,過了多長時間,還要多久才能到?大家沉默了,但並未停下腳步,因為沒有可歇息的地方,一邊是高峻的石壁,一邊是陡峭的懸崖,一不留神,腳下一滑,全虧抓住了石縫間當地人用來打草鞋的無比堅韌的龍須草,才幸免於難。

驚魂還未定,忽然覺得腳下奇癢難忍,低頭一看,天啊,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螞蝗!真的有一半都鑽到肉裡去了!於是大家停下,抓完了自己腳上的再幫著抓別人腳讓的。背包裡只有一瓶風油精,大家分著澆在了腳上,但只見效5分鐘,螞蝗重又成堆得撲了上來。我們已來不及抓了,只好等它們自己喝飽了血再自動從腿上掉下來。形勢看來不容樂觀,已沒有人再有心情開玩笑,大家更加沉默,但卻不由自主地開始留意有無人活動過的蹤跡。但是,我們很失望,連一個煙頭,一片紙,一個礦泉水瓶子都沒有發現。大家暗暗叫苦。遠處傳來怪異的叫聲,不知是哪種生物發出的,亦或是風,但都已叫人膽戰心驚。上山前就聽當地人說過,山上野豬很多,運氣好還能碰上豹子。現在我們都不知該希望自己運氣好還是不好。

猝然間下起大雨來,大家一頭一臉精濕,發現路邊正好有一塊天然巨石,下邊能站數十個人都不止,大家奔過去躲了一場雨,同時只好面對現實:我們肯定走錯了路!這樣走下去,指望還能到山頂是不大可能了,因為我們就快彈盡糧絕,所有的水都已喝光,沒有一點其他食物。還有雷雨,螞蝗一路搔擾我們,讓人不得安寧。這個季節更是毒蛇與野獸最活躍的時候,我們不敢再往下想了,稱著體力還未完全透支,大家一致決定,立刻回頭,到起點處,重新尋找上山的路標。

不知又埋頭走了多少路,就在我們將要絕望的時候,終於又看到了那標有箭頭的石碑,再仔細一看,旁邊還有一支箭頭,指向另一個方向,寫著山頂二字。

我們絲毫都沒有多余的情緒來歡呼或是懊悔,大家都明白,如果不鼓作氣衝到山頂,恐怕馬上就要癱倒在地------我們已走了太多的路。

當我們終於沿著修葺整齊的石階衝到山頂時,一個個都早已面無人色。山頂其實只有一個廢棄的氣像站,一對老夫婦在此看守幾只留下沒拆走的百葉箱。幾杯熱茶又使我們緩過勁來,老人告訴我們,一開始走的那條小路是根本不是路,是山上開出的防火道,平時除了獵戶還有守林員是沒人走的。如果我們不回頭,一直走下去,就會翻過一個山頭進入安徽。我們面面相覷,不甚感慨。仙人頂海拔1505.7米,我們看到有一根石柱,名天柱峰,柱上原有清代石刻"天下奇觀",因1955年建造氣像站時被炸,現僅存"可觀"。聽說天氣好時,在仙人頂可東瞰錢塘江,西眺黃山。只可惜剛下過雨,還未放晴,四下裡只有白茫茫的霧團不住湧現。

老夫婦說他們一月才下山一次,平時在山坡上開荒種菜,再養些雞鴨,日子也還過得去。這時我們才發現餓得不行了,早過了吃飯時間。老人家把家裡存的土豆,雞蛋全拿了出來,又去摘了豆角,青菜,好歹做了一頓飯喂飽了我們,才叫我們又有了力氣回到山下。

回到車裡,無意間低頭一看,腳底上起了一個直徑兩公分的大血泡!這是浙西之旅留給我最後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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