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沒的祠堂(二)

作者: lianshan

導讀家譜詳細記載了修家譜的目的、意義及家規、禮儀等一切行為規範。朱熹、範仲淹等歷代名流的文章都收錄在內。讀這部家譜,讓人能觸摸到實實在在的中國儒家文化的軀體。感受到對悠遠歷史的叩問後情感的雲湧和心靈的沉澱。據譜記載,歷史上的江東一帶地廣人稀、水土肥沃,加上又遠離京都,因此元末紅巾軍起義後不久便揮師南下,進犯江東。由於連年的戰爭,嚴家合� ...

家譜詳細記載了修家譜的目的、意義及家規、禮儀等一切行為規範。朱熹、範仲淹等歷代名流的文章都收錄在內。讀這部家譜,讓人能觸摸到實實在在的中國儒家文化的軀體。感受到對悠遠歷史的叩問後情感的雲湧和心靈的沉澱。據譜記載,歷史上的江東一帶地廣人稀、水土肥沃,加上又遠離京都,因此元末紅巾軍起義後不久便揮師南下,進犯江東。由於連年的戰爭,嚴家合族很自然地受到了嚴重的威脅甚至是消亡的威脅。於是,為避戰亂,舉家千裡迢迢遷徙到了皖南牯牛降的大山之中。在中國儒家文化最為神聖的“綱常”和“節義”的驅使下他們在潛意識裡深深的痛恨著異族的統治。所以,即使是後來他們的反清復明也是無可非議的。歷代江南是文化人成堆的地方。這些人不管是誰的王朝,重要的是要維護這種“綱常”和“節義”。所以,江南的文化氛圍為嚴家家族創造了生存空間。

更有意思的是嚴家到了福盛公的時候。一次他到石台游玩,感覺這裡的景色不錯,是一個適合吟風弄月,修身養性所在。於是,他又舉家遷到了石台也就是現在的嚴家古村。

而當時嚴家古村方圓十幾裡是沓無人煙的,身處高山峽谷之間,沒什麼田地,況且冰涼的山泉也不適合種植作物。所以富盛公舉家遷徙並不是一種生存空間的擴展,而是一種文化上的搬遷。可見,儒家文化崇尚自然的理念已在嚴家是根深蒂固了。

嚴家古村的確很美。著名的嚴家八景依然在吸引著今天的穿紅戴綠的游客,從下面兩首詩中就可見一斑:

釣石

生成怪石落溪彎

一座漁磯碧浪還

若使子陵今日在

無須歸隱富春江。

雲台

輕風拂袖白雲開,

遙望空中現石台

翠裡丹涯留古漬

相公歸去我還來

令人遺憾的是福盛公的生平我們無法從家譜中考證,記載嚴家歷代人名的幾冊已在文革中毀於一炬了。十二冊家譜只剩下如今的三冊,這不僅是歷史的悲哀,更是文化的悲哀。

嚴綱榮只上過兩年學,因而他是讀不懂這本家譜的。且看他家祖堂上供奉的對聯:

易曰:乾坤定矣;

詩雲:鐘鼓樂之。

很明顯這也是嚴家先人所作,他只是依葫蘆畫瓢而已。可以肯定他是不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的。但是難能可貴的是他仍在頑強地堅守著嚴家所一直崇尚的儒家理學,苟延殘喘地繼續著這一傳統文化精神的內核。

嚴綱榮叔父叫嚴世芳,生於民國十四年,畢業於當時的大冶中學堂,後參加了國民黨時期的三清團。那是一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能在中學堂畢業也算是高學歷了。理所當然他會明白作為嚴家的子孫肩上所負的責任。正因為如此,他在文革中才冒著生命的危險保存著嚴家的家譜。

家譜一共有三套,其中兩套在文革初期就付之一炬了。最後只剩下嚴世芳所藏的一套。在政治狂熱的紅衛兵對文化的變態仇視情緒中,這一套家譜當然也不能幸免。多少年來,家譜一直是一根長長的絲線串記著他嚴家的榮辱與興衰。對於深受傳統的理學思想影響的嚴世芳來說似乎被人抽去了筋骨。然而,他走得出這個時代嗎?這似乎是一個理性的人生哲學問題,我們沒有必要過多的去思考。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當然明白眼前的時勢可能隨時會要了他這樣一個曾經是三清團員身份的人的命的。盡管如此,他還是毅然而決然地去革委會主任家。這位不識一字的主任或許是由於許多年前倆人的關系不錯,或許是因為他那天的心情特別的好,所以他還是出人意料的把嚴世芳領到了一個用來存放這樣一個文化村落的抄家物資倉庫裡。這裡堆放的很可能有唐代的經書,宋代的瓷瓶,明清的書畫,然而在這個畸形的年代裡這些東西都是糟粕,是要堅決鏟除的對像。“你要你的家譜你就拿回去吧,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反正過幾天又要大燒一次的”。這樣革委會主任的一時慷慨竟保留住了嚴家千年的記憶。盡管十二冊家譜在這故紙堆中只能找到其中的三冊,嚴世芳還是心滿意足了。他戰戰兢兢地抱回原本屬於他家或者說是屬於他整個家族的東西,於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將它悄悄藏到了村後的一個小山洞裡。

時光如水,淘不盡風雨鉛華。到年過七旬時,這位荒村老人才有機會和空閑來仔細讀他的空譜。這樣一個名門望族,眼下卻沒有人能讀懂和續寫家譜了,這不得不是老人的一塊心病。他的希望只有寄托在只讀過兩年書的侄兒身上了,所以他在致他侄兒的首詩中說道:

少小須勤學

文章可立身

滿朝諸子貴

盡是讀書人

他多麼希望他的家族能有重振門楣的一天。在知道自己來日無多時寫了一本字帖,以讓侄兒好好練習,並在扉頁上又題一詩:

一事無成懷抱淺

只留書法在人間

有生七十將開始

想學詩書填空閑

並囑咐侄兒道:“好好保存家譜,如果丟了,那麼我們家族就將成為沒有根基的人了”。是呀!我們中華民族是有著悠久燦爛的“根”的民族,更何況是這樣一位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老人,這種“根”的意識當然會更強烈。

與嚴家有關的還有一段很感人的故事。

故事大概發生在清末。嚴家有一女兒嫁到鄰村的唐家。一日,女兒回娘家,誤將一山契當廢紙包雞蛋回了婆家。唐家是一個大家族,仗著人口眾多,便以此山契發難,強要山頭。於是兩家從此糾紛不斷,反目為仇,並發誓兩個家族從此不通婚姻。

正如小腳和閨閣鎖不住女孩的春心,越牆和私奔在中國歷史上是時有發生一樣,唐家一富貴人家的女兒喜歡上嚴家一作坊主的公子也絲毫不讓人感到意外。但在這婚姻不能自主的年代裡,這種行為已嚴重觸犯了封建的倫理道德,更何況唐嚴兩家有仇在先。於是,嚴家側面的一個山谷成為他們幽會的場所。

故事的發展沒有像我們想像的那樣以悲劇結束,恰恰相反,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為紀念這一對男女,幽會的山谷就成為今天的情人谷了。

從情人谷出來,王祥老師告訴我,他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其實我們的心情又何嘗不是沉重的。燦爛的中華文化在當今社會多元的發展進程中會走向何方。或許,每一位熱愛中華文化的人也都在思考著這樣的一個話題。

五月的江南,漫山的映山紅一如既往怒放如故。而我這次隨中科大科考隊人文組的江南之行,總算讓我體會到了徽州地區深厚的文化底蘊和鼎盛的人文氣氛,特別是有幸踏入了這一遙遠的山村,體味古樸的民風、人情及深厚的文化淵源。使我們對中華文化有了一個全面的觸摸,盡管它濕漉漉,盡管它沉甸甸,但它在我心靈深處的撞擊卻是永恆和悠遠的。

過了秋浦河,回頭再望了一眼嚴家古村。落日的余輝斜斜地灑在這座古樸祠堂的四周。是那麼的安詳和寧靜。(本文作者為中國科大榮事達牯牛降科考隊成員)

中國黃山旅游資訊網 www.chinahuangshan.com/holiday webmaster@chinahuangshan.com 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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