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沒的祠堂(一)

作者: lianshan

導讀暮春時節的江南別有一番風味。嫵媚的花兒,濃綠的柳條,以及采茶姑娘漫山飄飛的歌聲,無不顯示江南的詩意和精致,也讓我一職既往為江南而感動。我從沒有去過江南。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一直讓我夢繞了許多年了。閱讀古籍知道稍微有點詩意的文人似乎與江南都有不解之緣。或許,是由於這裡的山水柔弱委婉使得絢麗的詩文書畫和歌吹入雲的� ...

暮春時節的江南別有一番風味。嫵媚的花兒,濃綠的柳條,以及采茶姑娘漫山飄飛的歌聲,無不顯示江南的詩意和精致,也讓我一職既往為江南而感動。我從沒有去過江南。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一直讓我夢繞了許多年了。閱讀古籍知道稍微有點詩意的文人似乎與江南都有不解之緣。或許,是由於這裡的山水柔弱委婉使得絢麗的詩文書畫和歌吹入雲的風花雪月有了淋漓盡致的揮灑空間吧!歷代文人薈萃和文化的沉積使得江南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強而有力的背景。所以我對江南的向往正是這種山水和文化的情緒使然。

終於,有幸隨科考隊去江南,而我們所考察的牯牛降地區正是我所定義的江南範圍之內。

進駐江南的第二天,全體隊員登上了海拔1727米的牯牛降最高峰。回到營地已是筋疲力盡了。吃過晚飯,我正躺在帳篷裡透過紗頂靜靜地仰望著天上的星空,一任耳畔飄來清脆蛙鳴和潺流水的節奏。

外面依然很是熱鬧,許多人仍在快樂地交談著。這時校哲社部的王祥老師找到了我們人文組的隊員,說明天一早帶我們去附近的嚴家古村考察。發現東漢嚴子陵的後代及走近那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家族,可能是我們科考隊人文組的最大收獲了。因而人文組的隊員立馬興奮起來。

史料上有這麼一段記載:

嚴子陵名光字子陵,東漢會稽余姚人。少與光武同學。及光武即位,及變名姓,隱身不見,帝三游之。後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帝遣使聘之,三返而後至,欲以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年八十余,卒於家。

以上我們可以看出嚴子陵是一個不貪圖榮華,不事權貴的古代文人的典型。而這一點正是儒家文化的一個重要審美觀點。從帝三訪之,可見嚴子陵在當時是很具有影響的一個人。他不出山為官是由於厭倦了政治生涯還是出於伴君如伴虎的考慮,後人也不得而知了。不管怎樣,他不為名利所動的高風亮節終究成為了古代文人所推崇的典範,以至於後來範仲淹來到會稽任太守時,為嚴子陵建造了祠堂,並寫下了那篇著名的《嚴先生祠堂記》,“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這正是範仲淹對嚴子陵之所以成為中國古代文人典範的精辟分析。

古代文人對儒家文化理念的認可往往高於生命本身,這也便成為中國文人的價值取向。恬然的情情來源於天人合一的自然的崇拜。超脫於一切凡塵俗務之上的隱居便成為古代文人樂此不疲的向往,潛心面壁的苦思和明月清風下神采飛揚的吐納充滿了人生的全部過程。這些都可能是嚴子陵選擇隱居富春江的一個重要原因,但隱居的日子是清貧而寂寞的。所以範促淹說嚴子陵可以使“貪夫謙,怯夫立,是大有功於名教也”。並歌曰:“雲山滄滄,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嚴子陵對後有的影響是很大的。南宋射翱在元兵入侵、文天祥就義、他避敵浙東後台登上富春江嚴子陵釣台哭作《登西台慟哭記》,詩風沉郁,多悼亡悲痛之情。國破家亡,民族的尊嚴和氣節何在?這些對於文人謝翱來說莫過於最大的痛苦了。

於是,富春江畔的嚴子陵釣台旁又多了一個謝翱哭台。

扯遠了,還是說我們要拜訪的嚴家古村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了。穿過麥梢、菜花、夭桃、翠柳的江南田野。終於到了我們所要拜訪的嚴家古村。

村口有一條河,叫秋浦河。相傳當年李白來過這條河,著名的《秋浦歌》就是在這兒所作。秋浦河發源於嚴家古村後的四疊泉。河水清澈見底,從上游飛奔而來的河水撞擊在斑駁的岩石上濺出點點斑駁的古橋。或許江南就是這樣,水煙味太重太濃太讓人沉醉。踱過小橋,對面有三棵百年古樹。樹很高很大,枝葉已經很凋零了,但仍蒼勁很凋零了,但仍蒼勁有力地屹立在這座古村的旁邊。

中國文化傳統歷來是崇尚自然的。古人或許不會懂得樹與淨化空氣、水土保持等生態問題有著密切的聯系,但文化理念的根深蒂固使得古木參天成為人文精神所包容的一個重要對像,於是便有了對那些百年老樹神的高度才得以保存下來,要不然,四十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大煉鋼鐵的運動,這些樹恐怕早就付之一炬了。

穿過一段鵝卵石小路,就能看見一座典型的徽式建築。正門上有“嚴氏祠堂”四個大字。我們對嚴家古村的考察正是從這裡開始的。

祠堂坐北朝南,已經破舊不堪,牆壁也已經剝落了,現出了磚塊和石頭之類的東西。多少年來的凄風苦雨已經讓這座建於明清的祠堂再也不復當年恢弘和氣魄了。

祠堂是中國特有的,它是傳統文化中的一個重要表現式。它折射著中國人家國意識的光芒,它深層的意義在於凝聚了一種內在精神,而這種精神正是影響和支配著中國文化的走向。它把人的行為規範鎖定在儒家理學的範圍之內,嚴格的把握著中國文化傳統的大方向。

嚴子陵是嚴家的一個聖賢,逢年過節理所當然要在祠堂奠念一番。然而,物是人非,嚴家祠堂及其現在的整個村莊已不復當年的氣魄,已然是一幅斷壁殘垣,衰草橫生的景像了。

“吱呀”聲中,嚴家人打開了這扇厚實古拙的大門。稍一抬頭,“富春堂”三個大字就呈現在我們眼簾。在嚴家人的帶領下我們懷著肅靜的民情來瞻仰這座已然蒼老的祠堂,感覺這裡百年的滄桑。

祠堂裡很亂,基本上成為村民的倉庫,農用工具一應俱全,且橫七豎八地堆在祠堂的四周。盡管如此,還是能明顯地聞到一股書香氣息。牆上畫滿了壁畫,但斑駁陸離了。屋檐下精心雕刻的龍鳳圖案,似乎仍在顯現當年嚴家的聲名赫卓。大廳上有兩根柱子,很粗很圓,上面有一對聯:世澤常新禮樂詩書久仰先人燕翼;

家聲克正衣冠文物惟斯後裔蟬聯。

祠堂最底端有一小廳,案上擺滿了先人的靈位,很顯然這裡是用來祭掃的地方。牆壁的正中也有一聯:登斯堂追念祖德;

入此室克正人倫。

後來我們打聽到,這些對聯都是古人留下來的,每年春節嚴家人便一代一代都沿襲這些對聯。從這兩首對聯我們可以看出嚴家人崇尚的是“禮樂詩書”,是以理學思維作為自己的人文背景。經過後來的調查,我們發現這兒方圓上十裡都沒有佛教寺院,也幾乎沒有什麼信仰的人群。而一般在中國農村佛教是具有很大影響的,何況牯牛降地區靜寂的環境和優美的自然風光應該是佛家弟子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天下名山僧占盡”,牯牛降為什麼就出乎我們的意料呢?我想,可能是儒家文化在這裡的根深蒂固的緣故而有力地回擊著這種外來文化。盡管中華文化的包容性和柔韌性使得佛教早已成為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文化,成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祠堂出來,我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嚴家的家譜。穿過長長小巷,我們來到一座古老的民宅,家譜就是藏在民宅的小閣樓裡。小閣樓位於天窗的後方,它再也不是大家小姐的閨房了,它成了堆棄雜物的侖庫。而一部記載著整個家庭的榮辱的史料就靜靜地躺在這個小閣樓裡。多少年的風雨剝蝕已在一點一滴的淡化了這樣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意識及其精神內核,淡化了家譜及其悠久而漫長的歷史對於一個家庭的最完整的意義。

這房子的主人也就是藏譜人,叫嚴綱榮。

我們說明了來意,三十出頭的漢子眼角閃過一絲莊稼人樸實與驚奇的光芒,是啊!嚴家這樣一個顯赫一時的家庭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被人注意了。家譜放在一個精致的木匣裡,上面篆刻了“嚴氏家譜”四個很工整的大字。面對這樣一件百年古董及其所包容的深厚的文化份量,我們虔誠地看著,真不敢去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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