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影子I

作者: ninaxiang

導讀一 衛生間裡又放起了圓舞曲。在辦公樓播放的所有音樂裡,我以為這是最不合時宜的:交響樂,薩克斯風倒罷了,可這極具煽動力的讓人不由自主想搖擺和旋轉身體的音樂,實在不適合這裡的業務。 我也覺得有點 “out of place”。在一群群黑絲襪細跟鞋的X領和西裝革履的黑色甲殼蟲之間,一身運動裝背著旅行包的我一看就是周末去旅游的另類X領。幸好,我一會就出了珠光寶� ...



衛生間裡又放起了圓舞曲。在辦公樓播放的所有音樂裡,我以為這是最不合時宜的:交響樂,薩克斯風倒罷了,可這極具煽動力的讓人不由自主想搖擺和旋轉身體的音樂,實在不適合這裡的業務。

我也覺得有點 “out of place”。在一群群黑絲襪細跟鞋的X領和西裝革履的黑色甲殼蟲之間,一身運動裝背著旅行包的我一看就是周末去旅游的另類X領。幸好,我一會就出了珠光寶氣的辦公樓,鑽進了人潮湧動的地下鐵。

這一次去介休的車是從北京西站出發。有些年頭沒到過西站了,一看不覺“驚艷”了一下。增添了許多真正可以吃飯的快餐店,有些輔助設施也已經投入使用,寬敞明亮的大廳,足夠使用的干淨衛生間,甚至有周到的英文標示牌,完全和上海站在同一水平線上了。

一覺醒來就到了介休,從車站對面上11路去王家大院。太陽溫暖的照著,感覺比北京還要暖和。來之前看游記都說大同的天氣比北京要低一個季節,因此特意穿上了衝鋒衣,此刻有些後悔帶那麼多衣服(但後來證實為最壞情況打算是正確的)。

小公共汽車突突的向前跳躍著,望著窗外的陌生景致,旅行的興奮開始慢慢蘇醒。不到幾分鐘,車子已經出了城市,在黃色的小土包之中穿行。道路兩邊是稍有黃綠的樹丫子;之外是黃色的平原,天是可愛的藍色。突然我看到了窯洞。在陝西長大的我在山西第一次看到了故土的名片建築,自己也覺得可笑。

但窯洞是多麼可愛的家!它有兩個明顯的好處:1是不用修築四壁和屋頂;2是不另外占據空間和土地;並且據說還冬暖夏涼。從外觀上來看,窯洞的審美價值也比一般北方的瓦房有特色。一家子可以打3孔洞,挨在一起;再在門前開辟一片小院子,各自門上掛深藍色布簾,布簾上是半圓形的似窗的木結構;從遠處看就有家的眷戀。在黃色土包之中點綴著如此的憨厚建築,再加上田地裡幾棵高挑的楊樹,絕對是一幅極具中國鄉土特色的油畫。



王家大院的大門,我最愛的是那一對大燈籠。故宮已經不掛燈籠了,北京僅剩的幾個可參觀的王府也不掛燈籠了(不可參觀的現在掛的是白底黑字的單位名牌),南方園林(不是全部)沒燈籠,可秦淮河還是有的。但這兩個燈籠是長圓形的,仿佛是把正常的燈籠上下拉長了些;上面兩個大字“王府”,很有威懾感。



王家大院共有四部分:高家崖,紅門堡,祠堂和文廟(嚴格來講,文廟不是王家的)。院子就兩部分:高家崖和紅門堡。從買票的正門進去就是高家崖,然後過一座細細長長的橋就是紅門堡,後者修建的時間比前者要晚些年頭。整體的建築是灰色調,除了燈籠外沒有任何鮮亮的顏色。在某些沒有門聯,額匾的小院子裡,看上去和任何民間建築別無兩樣,樸素至極。



我認為王家大院的特色主要還是在它的布局上。也許因為是民居,其布局是以單個小院(家庭)為單位,以連通各個小院的道路為網絡,再圍以大院的高院牆為主要特點。從小院來看,進出只有大門,沒有偏門(也許有偏門通向廚房等地),更沒有後門。要想去另外一個小院,必須從正門出,再從小道走去。這無疑是為了規範家人行止的設計。



從高院牆來看,特別是紅門堡,城堡的氣勢還是非常濃厚的。兩部分被一座橋連起來,可兩邊接頭的地方和橋本身也是高高居上,險峻非常,院子裡的人想出去,除了正門基本上不可能。曾有人將王家大院和歐洲的城堡相比,我認為兩者確實有相似之處;可我想最根本的區別是歐洲的城堡主要是防止進攻的;而王家大院卻主要是防止裡面的人違規出院。



門聯和額匾是王家大院的魂。沒有這些文化的浸染,這將只是土財主的豪宅,雖然也沒有什麼不好,甚至還會更好,因為省去了附和的嫌疑。但王家大院到底還是有這些字在這裡,因而這些祖輩們留下的訓喻就成為了理解王家精神的重要依據。因為時間緊迫,我沒有細看,但感覺強調“樸實”“忠厚”“孝”的字句較多。有一幅門聯寫的是(大意)吃粗茶淡飯可以延綿長久;而揮霍浪費會帶來即刻的傾覆,實在是實在得很。王家大院是否有御賜的額匾,我已經記不得了,但門口有“山西省重點保護文物單位的石碑”。

再說一點,有人說王家大院的石雕和木雕是比較有特色的,這一點我眼濁倒沒有看出來。我覺得這裡的雕刻從細節上看並不精致,從整體來看又沒有取勝,因此頂多算是有這種點綴。另外,這些雕刻的年代並不久遠,是重建時重新雕刻的也有可能。



下來就是祠堂了。我覺得祠堂是中國人的教堂,因此王家大院可以不去,祠堂不可不看。祠堂門口豎著一個牌坊,上面有三個字被刮去,據說是王家後代落魄時賣祠堂而被要求劃去的,那草草的刮痕提醒著一個興旺家族沒落的悲涼。

進得門去兩邊有一些墓碑,有幾個都是王家祖輩人的,居然連王家的第一世王實的碑也在,不知道是否是後來重刻的,另外是有些作過大官的人的。可是門裡什麼都沒有,我期待的一排排靈位的壯觀場面根本無影無蹤。只有兩個模型:一個是王家祠堂原建築模型,另一個是王家祖墳的模型。旁邊的牌子介紹說王家祖墳的排列很有特色,是梅花瓣形,以王實為中心,子孫圍繞他而散居;保存至六十年代已經規模可觀,但現今只剩下幾塊孤零零的墓碑了。

據說王實一次幫助了一位落魄的老人,讓老人搬去自己的家住,並精心的照料他。不想老人是位風水先生,為了感謝自己的救命恩人,為之挑得一塊叫做“鳳凰嶺”的地方作為墓地,並告知後代必有大福。風水先生的話果然靈驗,只是他沒有預料到後來的人禍。

我叫了一輛出租車想去祖墳看看。司機剛開始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地方,後來打聽了一下才搞清楚。於是我們爬了幾道梁,到了一片農田。他告訴我這裡就是王家祖墳。展目四望,現存僅土房半所,一塊碑一個土包也看不到。他跑到一個土溝看了看,說小時候這裡的碑可多了,但現在都被盜墓的拿走了。憤怒到刨人家的祖墳,是什麼樣的情緒,我只能發揮自己的想像力。

最後是文廟。廟邊有塊碑,上面記述了村裡的人商議重修文廟,然後列了所有出錢的人的姓名和出錢的數量,以及詳細的支出列表。在後來的大同石窟,我也看到相似內容的石碑,看來不久前,我們的祖先集資修建公共設施,並透明的立碑記事,和個人刻字留名的事情還是很普遍的。

這文廟是村裡的,但王家出了大部分錢,是大股東,因此設有部分房屋為王氏子弟讀書應考所用。在某個廳室的牆壁上刻有王家所有進士和舉人的名字,元代之前有一位進士(後退隱鄉裡,屢昭不仕);明代有三位;清代有十幾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後面還留有空白,應該是為了後來中第的人留的位置。可以想像,當時在這裡讀書的年輕子弟對這塊空白有著怎樣的臆想。

這文廟是儒道佛三教合一的。第一進的正堂裡供著孔子和坐像,兩邊是孔子知名的大弟子們:顏回,冉求,子路,子貢等。側廳裡供奉著很多其他儒家和道家的大師,混著擺在一起。從旁邊小門出去另有一個庭院,裡面應該是佛像的地方,但因為當天做法事,不能參觀。我繞著閑逛了一圈,不想在一個房子的側壁上放發現了一排黑色大字:為革命而學為工作而學。不禁感嘆,這樣的古跡才算痕跡完整。

王家至今已經傳至第26世,從王實算起應該有五六百年的歷史了。記得不久前和一位精英人物聊天(此人正好也姓王),講到其在歐洲參觀城堡和公爵吃飯的震撼,遺憾中國沒有這樣幾百年傳承下來的家族歷史感和延續感。中國確實沒有;但並不是從來沒有(甚至長久以來中國才是這方面的先鋒),而是被斬斷了剁碎了化煙了。但就這樣,這煙霧還是環繞著久久不散,並且有再次被凝聚和銜接的希望。這才是真正讓他人遺憾的事。

(史料和數據沒有查證,僅憑記憶,有可能不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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