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邊城,小鎮。夜已深,夜已沉。
陋巷,
昨夜積雪。
陰暗的角落裡,靜靜的站著一個人。
他是江湖中有名的快刀浪子,年少得志,弱冠之年,就已名動天下。
三十歲不到,他就已經成為江湖中的傳奇。
人們仰慕他,崇拜他,更渴望擊敗他。
十年間,向他挑戰,與他比武的人從未間斷過。
細細數來,他參與過的決鬥,大大小小,已不下上百回。
他還沒有敗過,從沒有。
“三月初二,高原邊城。與君相約,決一生死。”
浪子笑了,短短數字,便已決定了一個人是生是死,是榮是辱。
江湖中人,生死事小,榮辱事大。
士可殺不可辱。
天淡如水,新月如鉤。
清澈的月光下,冷寂的長街上,又走來一個人。
一個少年人。
那少年腳步不停,片刻間便已來到了浪子面前。
“是你?”
少年的聲音清脆動聽,卻帶著種說不出的冷漠驕傲之意。
“是我。”
浪子淡淡地回答道。
“很好。”
少年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明亮的眼睛裡,仿佛已有火焰在燃燒。
“出刀。”
刀光如匹練般飛起,又像流星劃破夜空。
高手相爭,勝負只在一瞬。
這一瞬便是永恆。
“你輸了。”
少年的聲音比刀鋒更冷。
“是。”
浪子淡淡地回答。
少年沉默著,過了很久,才問道:“為什麼?”
浪子道:“什麼?”
少年道:“你輸,是因為你神已散,心已亂,手中有刀,心中卻無刀意,焉能不
敗?”他頓了一頓,又道:“這一刻,你手中的這口刀只怕還及不上我家廚娘手
中的燒火棍。”
浪子居然應道:“是。”
少年繼續問道:“為什麼?天下間又有什麼事能擾了你的心神?”
他口中漸漸有了激奮之意,“我寧可輸給真正的快刀浪子,卻也不願這般的
贏。”
浪子沉默了良久,突然道:“你知道這快刀浪子綽號的由來嗎?”
浪子自不必說,快刀天下聞名。
又過了半響,浪子搖了搖頭道:“這快刀的稱號,並不單是說我的刀快,更是因
我這人冷血薄幸,絕情絕意。”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繼續道:“當年我若不是揮利刃斬情思,又怎能習得成這天
下無雙的快刀?又怎能名揚天下縱橫江湖?”
過了片刻,他又道:“那日她不住的求我,只求我莫要棄她而去……”他垂下
頭,看了看手中的鋼刀,月光下,刀身如一泓秋水。
少年皺了皺眉頭,問道:“後來呢?”
浪子苦笑道:“在這快刀和她之間,我終於還是選擇了前者。因為,當時我只知
道,好男兒應志存高遠,創不世之英名。”
“是。”少年答道。
“只是,這江湖漫漫不歸路,一去便已不能回頭。”浪子停了一停,一字一字的
話語猶如釘子般直釘入少年的心中,“決計不能。”
浪子轉過身子,隔了一會,忽然曼聲而歌:“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幾
思量,還是相思好,還是相思好……”
歌聲曼妙,卻盡是凄苦之意,少年只覺歌聲中滿是無窮傷心悔恨,又有如一個人
到了年老之時,回首一生,卻發現大錯早已鑄成,覆水難收。
曲調漸漸由低沉到激昂,又由激昂到舒緩,最後幾乎細不可聞,
歌聲已止。
又過了良久,浪子頭也不回,淡淡道:“三日之前,我得了消息說,她,她已經
死了。”
少年冷冷地看著浪子,忽然一瞬間只覺得他有點可憐,又覺得這一刻他並不像是
名滿天下的快刀浪子,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落魄漢子。
浪子猛然間揮手,手中鋼刀脫手而出,奪的一聲釘在牆角邊的大樹上。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頭也不回,便負手而去。
樹上的鋼刀仍兀自微微顫動,良久不絕。
人,的確很奇怪。
他們往往會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去尋找,去搶奪一些東西,不惜一切,甚至
不惜生命,但等到這件東西真的出現的時候,他們卻才發現這原來並不是他們真
正想要的,而那真正珍貴的往往已經失去了。
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這是人類的愚蠢?還是聰明?
少年抬起頭,猛然間發現浪子早已走的遠了。
夜更深,夜更沉。
積雪正溶。
空氣中傳來陣陣涼意。
少年吸了口冷氣,緊了緊衣袖。
他望了望遠處的夜空,禁不住微笑起來:江南,江南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是草長鶯
飛,春暖花開的季節了吧。
西子湖畔那株大樹的底下,他的那個她也應該正等著他歸來吧。
兔子跑吧於2001年7月19日凌晨
注:不是游記,隨便看看吧。國事談不得,就寫寫小品吧。上次轉貼了一篇關於
女人的,這次就寫一篇關於男人的吧。
權當練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