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作者: 喬羅羅

導讀她在天橋上看蝴蝶。朱德庸說,男人是用曬衣夾晾在鋼絲上的蝴蝶。 街上有許多蝴蝶。打領帶,提公事包。冷面的,微笑的,皺眉的。南方的蝴蝶。 她笑了笑,走下天橋。 十月,南方的城市是溫熱的。是文火一點點煲出的湯的熱,帶饞人的香,喝下去在胃裡微微地燒灼。她說,很容易上癮。 這是她到這城市的第三天。她聽說這裡有漂流,所以來。來了三天也沒去。 城裡� ...

她在天橋上看蝴蝶。朱德庸說,男人是用曬衣夾晾在鋼絲上的蝴蝶。

街上有許多蝴蝶。打領帶,提公事包。冷面的,微笑的,皺眉的。南方的蝴蝶。

她笑了笑,走下天橋。

十月,南方的城市是溫熱的。是文火一點點煲出的湯的熱,帶饞人的香,喝下去在胃裡微微地燒灼。她說,很容易上癮。

這是她到這城市的第三天。她聽說這裡有漂流,所以來。來了三天也沒去。

城裡有家老字號的粥店,熬各式的粥,很香,粥面浮有薄的油。獨沒有白粥。每日黃昏她都去店裡吃粥,白粥。店主的女兒給她熬不加佐料的白粥。一個面上有酒窩的女子。

她臨街而坐。街燈,一盞盞亮起,三三兩兩的人們經過,帶著滿足的微笑,挽著手,說著什麼。隔了玻璃,她聽不到他/她們說話的聲音,只看到嘴唇在動,只看到他/她臉上的幸福。在每個城市都可以看到這些人們。她笑。

在想什麼?店主的女兒捧了晶瑩的碗碟,站在她面前。

想我的粥。

女子把粥和小菜放她面前的桌上,在她的對面坐下,不說話。她知道她在吃粥時是不說話的,也不喜歡別人同她說話。

有的物事沒有很好的解釋,兩個陌生人,卻有驚人的默契。

她只是吃粥,看街景。有更多的燈火亮起,更多的路人來去。

女子看她,也看街景。她想不出外面的街怎麼能讓她如此專注。

店裡吃粥的人多了,也多了吵雜的聲響。

我明天走。她突然說。仍望著外面。

女子無語。

去哪?

漂流。郊外不是可以漂流嗎。她回過眼神,落在女子面頰上的酒窩。點燃一支煙,555。玻璃窗裡有煙。她握著手裡的ZIPPO,黑色的金屬貼著皮膚生涼。女子看著窗外。她看到女子的瞳孔裡有路人不停走過。

還會再見嗎?

不會。有的人一生只能見到一次,我們,已經見過三次。

女子不再說話。只看夜色。

煙盡時,她起身,背包搭在右肩。女子叫住她,直視她的眼,說,你的眼睛裡有很多冰淇淋。

她笑,淡然的。我知道。

她走了出去,融入人群。

次日醒來是中午時分。找郵局寄了張明信片給遠方記掛她的人。寥寥幾字。我還好,勿念。貼上郵票,吹了吹干,似乎便粘貼了自己的氣息。放進了郵筒。去漂流。

河水很急,有突兀的石交叉在水面。已經下水的人們無從地在水裡打轉,橡膠皮艇不斷撞擊在石上,激起岸上女人的驚呼和男人的喝采。她覺得心速加快。愉快的知覺,能真切感到生活著。

她去買單人皮艇的票,排很長的隊伍。一點點往前移。隊伍前面起了騷亂,有男人狂怒的咆哮,一會兒,警察從她的面前跑了過去,接著是穿白衣的護士,提紅十字的急救箱。人們擠到隊伍的前面看究竟。她待在自己的位置,站在陽光裡。盯著河水看,看浪花。

半小時後,警察帶了垂頭喪氣的男人從人群裡走了出來,護士扶著的男人頭上綁著繃帶,襯衫上有未凝的血。警察經過她面前時,她聽到他對那男人說,為只皮艇你也打人。

突的覺著無味。她眯眼看了看頭上的太陽,上了回城的車。

黃昏時,她從那賣粥的店的對面走過。

她掂了掂兜裡的ZIPPO,打火機的機殼有她的溫熱的體溫。給了路邊玩滑板的小孩十塊錢,她讓他把它給那女子。她看著那孩子從街心跑過去,進了那店。她說,後會無期。

夜裡,她離了那城。由高速公路去了另一座城市。

那裡,有她不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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