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西域

作者: 木吉他

導讀辦完了離職手續,我想我自由了。雖然這自由只是短暫的。我和毛毛決定再次踏上長長的旅途,把所有的壓力暫時丟在北京。旅途越長越好,走得越遠越好。符合這個要求的,恐怕只有廣漠的中國西北了。雖然早春的季節並不適合游歷西北,可環境的舒適與否遠不如享受自由更重要,我把這次不合天時的西游記稱為“追隨沙塵暴的足跡”。在水族箱中最後一次添了魚食,又隔� ...

辦完了離職手續,我想我自由了。雖然這自由只是短暫的。我和毛毛決定再次踏上長長的旅途,把所有的壓力暫時丟在北京。旅途越長越好,走得越遠越好。符合這個要求的,恐怕只有廣漠的中國西北了。雖然早春的季節並不適合游歷西北,可環境的舒適與否遠不如享受自由更重要,我把這次不合天時的西游記稱為“追隨沙塵暴的足跡”。在水族箱中最後一次添了魚食,又隔離了一只看上去隨時可能斷氣的藍鯊,我們不放心的出發了,但願那些小家伙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不會被餓瘋了。一、從認識西夏開始在到達寧夏之前,西夏只是存在於中學歷史課本上的,與“李元昊”這個名字連接在一起的一段模糊的記憶。“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地方萬余裡”,鼎盛一時的西夏王朝,卻終湮沒於蒙古鐵騎的肆意塗炭,在正史中幾乎未留下任何影蹤。然而在銀川的西夏王陵和西夏博物館中,卻可以直觀的看到有關西夏的一切,數百年前的興衰。西夏王陵及博物館距離市區不遠,前往王陵的途中就可以在右側賀蘭山的廣闊背景之下看到一些零散分布的墓塚。所有陵墓中,三號陵保存最為完整,不過陵墓表面已經沒有了任何裝飾,只剩下一座神似金字塔的黃土墓室建築,周圍僅余原建築群的部分殘牆和地基。類似的墓塚還有很多,全部分布在賀蘭山的腳下,相互間距離甚廣。墓室的唯一入口封閉著,無法看到內部的環境,不過相信那裡已沒有了靈寢和任何的陪葬,少數免於盜墓之災的文物也均已轉移到西夏博物館了。於是空蕩蕩的西夏王陵,只剩下了數不盡的滄桑。二、塔爾寺無論多少次走入藏寺,那種神秘肅穆的感覺一樣會襲上心頭。漆黑的殿堂中,只有點點酥油燈飄曳。待眼睛逐漸適應了周圍的環境,佛便從迷霧般的昏暗中步步走來。在佛的安詳目光注視下,即使不信宗教的人,也會有倒身下拜的衝動。這是藏區六大黃教寺廟之一的青海塔爾寺,宗喀巴大師的故鄉。我喜歡在藏族寺廟中躑躅踱步,觀賞精妙的壁畫、雕塑和酥油花,我也喜歡佛教那種內斂和內省的特質。在我看來,佛教在所有的宗教中,最少與暴力和殺戮有染,也最不具備擴張性,更多的是感召與引導。走出供奉六道法輪的殿堂,我與一名居士談論起塔爾寺和佛家修行,他極力推薦我在北京就近找一位師父學習佛法,做一名居士。若不如此,不但靈魂脫離肉身的過程會極為痛苦,且彼生無不墮入六道輪回之中永無休止。我問他:如果我多做善事,是否可以不必做居士?他說:做善事固然好,卻不能代替虔心修行的作用。虔誠,那是我從未體會過的感受。我們這一代人中,有多少還能自稱有所信仰呢?走入塔爾寺恢弘的中心建築大金瓦殿,我們循轉經筒前行,只見宗喀巴大師像前,前後兩排信眾正在此起彼伏地磕長頭。他們攜帶了毛毯鋪於身下,每一次下拜,從膝到身,再到頭,絕無半點懈怠。據說一個合格的信徒,一生中至少要叩十萬首。這些滿懷虔誠的人的幸福,我也從未體會過。三、那一片蔚藍當地人把青海湖叫做“海”,這不同於藏區將所有湖泊一律稱作“海子”的習慣,而是確確實實的把浩淼無邊的青海湖當作“海”。長途車行在“海”的南岸,車窗之外的浩瀚青海湖,從草原深處走來。在湖面的東側,尚有被風吹來的大面積浮冰封蓋著湖面,見不到誘人的藍色。正遺憾間,很快天邊的一線湖面就變成了汪洋一片的蔚藍。我們在黑馬河站下了車,這裡是一條三叉路口,再向前,長途汽車將不再沿青海湖前進,而是轉向橡皮山口去了。午餐後,我們包了一輛小面繼續向鳥島進發。風極大,吹得車輛有些跑偏。我看到湖的對岸升起一股巨大的濃煙,以為是失火,司機笑道,那是龍卷風卷起的沙塵。過了一會,又補充說:你們要去的鳥島,就在那裡。鳥島正銷售淡季的打折門票,進門時,沒見到其他游人,一輛環保電瓶車將我們送入了鳥島腹地。第一次見到無數棲息在山崖上的鸕鶿,那一瞬間的景像還是電了我一下。不過其他的鳥類就少的很了,多數還沒有從南方飛來。整個鸕鶿島再無旁人,這裡是不屬於人類的世界,是鳥的樂園,那種感覺,很奇妙。我靜靜的坐在崖邊,看來淡季也有淡季的好處。四、完美生活西北地面不太平。這不是偏見,是旅程中真實的所見所聞。在西寧乘公共汽車,正當我們准備下車時,我看到一個扒手就在我面前明目張膽的把手伸進了前面乘客的衣服口袋。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出手,那乘客卻自己發現了。在敦煌街市上,凌晨時分人煙稀少,我找人去問路,一男子以為毛毛獨行,上前搭訕:姑娘你去哪裡啊?有地方住嗎?我幫你找個地方吧。花言巧語之下只騙來毛毛一頓白眼。在烏魯木齊二道橋市場,一維族小伙從背後解毛毛背包的扣子,怎奈戶外背包結構復雜,一時解不開,被毛毛發現,呵斥之下卻毫不在意,無動於衷地溜達到一邊找人聊天去了。最離奇的事情是我們在乘坐西寧前往張掖的長途汽車途中,遇到了久聞大名的“仙人跳”騙局。車剛駛出西寧市區,路邊有幾名男子招手攔車,上車後各自找座。毛毛當時還奇怪,為什麼其中一人放著後排大片的空座不選,非要坐在前排和其他乘客擠在一起,現在想來自然是有意為之。上車不久,後排的一男子拿出一罐可樂,開罐的時候卻噴了滿車,還濺到毛毛身上不少。我們正皺眉間,另一名同樣被可樂濺到的男子卻立即高聲喝罵起來,開可樂的人則唯唯諾諾,看上去像個老實憨厚不常進城的鄉下人。車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這場衝突上。男子罵聲不絕,大致意思說你小子喝沒喝過可樂啊,開易拉罐不能對著別人。“鄉下人”把開了一半的易拉罐扔到地上,表示自己搞不來這玩意。被濺到的男子撿起了易拉罐來說要給他示範,打開之後卻發現拉環的內側印有文字,隨即大聲朗讀起來。我與毛毛對視一眼,到此時為止,即使不聽他念什麼,也知道那拉環當然是一張“獎券”了。無聊,我戴上耳機聽歌。“獎券”面額六萬元,前排一名乘客立即附和說自己曾經在電視廣告上看到過可口可樂有獎消費的消息,六萬元是最高獎了,然後“好心”地告訴鄉下人到什麼地方去領獎。鄉下人說自己不知道怎麼領獎,也不回西寧了,願意當場轉讓“獎券”,前排的“好心人”馬上說自己倒是願意出八千塊錢買,只是沒帶多少現金雲雲。這一伙人吵嚷了半天,多數旅客心知肚明,都不搭腔,可最終還是一個回族老鄉上了當。雙方討價還價一番,那“獎券”終於以1000元的價格成交。老鄉也沒帶那麼多現金,說得去銀行取,要司機停車暫時等一會。司機有些猶豫,說怕耽誤行程,那伙騙子自然是齊聲反對,司機也無可奈何,只能停車。只見剛才一起演戲的四個人與那回族老鄉一起下車取錢去了。長途車停在路邊,車上死一般的靜。不多時,回族老鄉拿著易拉罐的拉環回到車上,自然,其他幾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車上旅客立即紛紛告訴老鄉說你真不該買什麼“獎券”,那伙人一定都是騙子。老鄉開始還不太相信,後來想明白了態度則激動起來,怪司機為什麼不提醒他。司機苦笑說我都已經告訴你不要停車了,還讓我怎麼說?那伙人天天都來這長途車上混,我哪敢明白的告訴你他們是騙子呢?是你自己貪財,非要相信一千塊錢買六萬塊錢的笑話。遠離了北京的高樓大廈,遠離職場中的文質彬彬,遠離日夜的歌舞升平,眼前這些騙子、上當的老鄉、無奈的司機、無言的旅客,包括我,同樣是中國社會活生生的的一份子。我們看不見,倒不是因為路途遙遠。電腦發生錯誤的時候,出現Abort,Ignore,Retry的選項,我們的選擇是什麼?可能有不少人都會像我一樣,選擇“忽略”。耳畔淌過許巍的歌聲:這是我的完美生活,也是你的完美生活。五、走過長城的西端我曾經對北京郊區處處得見的長城熟視無睹,覺得那是外地游客才喜歡光顧的景點。可從我愛上戶外運動的那一天起,當我跋涉於京郊的崇山峻嶺之間,偶然抬頭,看到一道凜然不可侵犯的長城橫亙於山顛的時候,都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我重新認識了長城的美。北京附近的長城走得不少了,可見過的長城越多,就越覺得其寶貴,越覺得永遠也看不夠。嘉峪關,明長城的最西端,像一座從戈壁灘中長出來的城,與四外的荒涼渾然一體。關城保存得出奇完好,我想應是歷經了多次的整修吧。我們是早晨的第一批游客,走入城門的一瞬間,在靜靜流淌的風中,似能辨認出隱隱的古駝鈴之聲,閉上眼,一座繁華的古代邊城立刻浮現:駝鈴之聲漸行漸近風塵僕僕的絲路商隊從城門魚貫而入疲憊卻掩不住寫在臉上的欣喜左右城牆上排列著整齊的衛兵路旁眾多的館驛和店鋪門面林立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忽而一騎快馬沿官道向大漠中絕塵而去待要看那馬上的騎士一睜眼面前卻仍是空蕩蕩的甕城耳邊仍是靜靜流淌的風。在關城內部兜了幾圈,蹭著聽了幾個團隊的導游講的故事之後,我們心滿意足的走出關城,沿城牆向“長城第一墩”的方向走去。我們還從未在戈壁灘上徒步過,沒想到這次短短8公裡的徒步體驗,卻走得異常郁悶。除了綿延不絕的長城,戈壁中沒有任何標志,沒有任何變化,只有陣陣風沙襲來,令人屏息止步。最西端的明長城,只是一條一人多高的筆直的黃土牆。他一路上穿過公路和鐵路,途中常見城牆因電纜通過的需要而被人為扒開的豁口,時斷時續。兩個半小時之後,我們到達了長城第一墩,眼前是一道刀切般整齊的黃土斷崖,腳下百米處長河貫通,長城則止於此地。所謂第一墩,就是明長城西面的盡頭處最後一座烽燧,並沒有任何特別,不過那陡峭的峽谷卻極有氣勢,仿如地面忽然塌陷形成的鴻溝巨壑。斷崖處有一些人造的景觀如古兵營古驛站等,看不出個所以然,只有那連接兩岸高崖的極長的鐵索橋,被當天的大風吹得搖搖擺擺,走在橋心時人人都須施展凌波微步,算是有趣而又刺激。六、敦煌的輝煌關於敦煌,關於莫高窟,我只能說,在沒有到過那裡之前,我不懂得什麼叫做絢麗。身處任何一窟中,周遭滿是色彩,滿是線條,那些壁畫仿如活的一般在牆壁上蜿蜒流動,直教人眼花繚亂。每一窟的壁畫,都有獨特的宗教主題、經變故事和各自不同的繪畫風格,細細品來如飲佳釀。這石壁上的寶庫確實值得多多停留,可惜莫高窟的游覽過程是由工作人員帶領,打開一個窟的鎖,講解一番,離開後即刻鎖門,所以在已經開發的492窟中,可供游人參觀的洞窟不過20多座。印像較深的,有一個布滿美麗的飛天造型的藻井,一個喚起我關於童年時看過的動畫片《九色鹿》回憶的《九色鹿王本生圖》,還有一個是座南北朝時的洞窟,窟內的佛全是絡腮胡須的胡人形像。這裡的各色佛教形像融合了中土、天竺、吐蕃、波斯的宗教文化,兼收並蓄,異彩紛呈。在莫高窟的分分秒秒,我似乎能夠觸摸到那個曾經的大時代。莫高窟是大唐盛世繁華世界的一個鮮活佐證。或許每個中國人,對盛唐都懷有一份蘊涵了崇拜與惋惜的心結,有如面對莫高窟壁畫的我,分明感到那份沉甸甸的情感穿越了千年仍糾纏不休。走入第96窟,周圍不約而同的響起了輕輕的贊嘆,那座超過三十米高度的室內巨型未來佛彩塑讓人在仰視中肅然起敬。由於巨佛被九層塔圍護於室內,更顯其高大莊重,是莫高窟第一奇觀。148窟主尊涅磐群像,是敦煌規模最大的彩塑群,描繪的是釋伽牟尼涅磐時的情景,主尊佛安詳側臥,眾多弟子圍聚其後,神情悲喜不一,巨大的棺槨型洞窟內壁上密布的彩繪。這一窟的壁畫比前面看到的任何洞窟更加精美繁復,加之規模龐大,進入此窟便似進入了一個流光溢彩的佛國,令人嘆為觀止。17窟,便是著名的敦煌藏經洞,是百年前無數文化珍寶流失到海外的門戶。關於那一筆藏經洞的發現者王道士與著名的探險家兼竊賊斯坦因之間令人痛惜的交易,還是聽聽斯坦因本人是如何描述的吧:“......我們沒有充足的時間來仔細研討這些文書的年代。我所關注的是我能從這裡拿走多少藏經。令人奇怪的是,王道士竟然對這些無價之寶毫不可惜,這也使我內心頗感到一絲輕松。當我從手頭那些紛雜的藏品中挑出一些絲畫(帛畫)、布畫和文書以備以後深入研究時,他居然沒有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我甚至產生了要將所有的藏品帶走的想法......”在斯坦因之後,敦煌名聲大噪,各國探險家紛至沓來。美國人華爾納采用了更為惡劣的手段來盜竊本無法搬運的壁畫,他用粘揭的方法把整片壁畫攜帶到海外,先後盜走壁畫二十余幅,另有一些壁畫就在他的“粘揭試驗”中永遠消失了。面對莫高窟的第17窟,不知是否曾有人失聲哭泣。走出莫高窟的時候,這一天的沙塵暴更加肆虐,飛舞的黃沙似乎要把我們與莫高窟一起掩埋了。透過一片昏黃,莫高窟在九層塔之左右展開雙臂,大小洞窟宛如斑斑傷痕。但願,但願這流傳千年的絢麗,再不要經歷任何人間的浩劫。七、十三間房的十二級風本次西進,火車是最為主要的交通工具,事實上,我們基本是沿著鐵路一路游玩到了新疆,行程中倒有五天是睡在火車上。從嘉峪關到敦煌(柳園車站),我們乘坐了5個多小時破舊的綠皮火車。那是一輛臨時客車,我們一上車就傻眼了,不要說座位,連站的地方都已經不多,和春運的場面有的一拼。車內空氣混濁,臭氣熏天,煙霧繚繞,對本已疲勞不堪的我們來說,這5個小時的路程確實異常難熬。相比之下,更不幸的遭遇發生在進新疆的火車上。按照列車運行時間,我們本該在凌晨六點於吐魯番下車,可列車卻在哈密車站停止了運行,這一停,就是30小時。清晨,所有醒來的旅客都在詢問列車為什麼停,乘務員同樣一頭霧水。不久,消息傳來,往吐魯番前進方向有沙塵暴,十二級大風阻隔了所有交通。據說前方有一列前往北京方向的火車已被困在了風口,車窗都被狂風卷起的砂石打碎了。八級風可以讓人站立不穩,那麼十二級呢?什麼概念?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火車由於大風而停運。不過聽其他的旅客講,到達吐魯番之前有一著名風口,叫做“十三間房”,在這裡火車因風災而停運的事情,幾乎每年春季都有發生。在火車上渡過一上午的無聊時光後,所有旅客的焦躁心情都逐漸恢復了平靜,車廂裡處處牌局,歡聲笑語,原本陌生的人們迅速熟絡起來,那氣氛,像過年似的。車廂外,站台上小販的生意格外興隆。傍晚時分,前方傳來風力減緩的消息,火車終於可以啟動了,以極慢的速度前進著。入夜時分,列車通過十三間房,速度更加緩慢。窗外所見,只有無窮無盡的防風牆,牆外,是黑夜中無情的漫漫戈壁。風力增大的時候,火車曾一度再次停運。所有的人,都清楚地感覺到車廂在隨著狂風微微搖擺。所幸,風力沒有繼續加大,次日凌晨,我們終於到達了吐魯番。不過這裡已經成了一座沙城,原有的計劃全部被打亂,只得立即轉車再往烏魯木齊進發。再見了交河故城,再見了吐峪溝。有朋友發來短信問我們走到了哪裡,又說新聞上講這次新疆的沙塵暴破了記錄,據說還死了人,無數人被困在火車上。我回他說,我們就是其中的一員。自西北回來後,我在網上看到若干相關報道,才知道我們所遇到的,是22年以來最強的沙塵暴,大風造成1人死亡、1人受傷、數千名旅客被困,上千輛來往車輛滯留。八、博格達可能是由於天山的庇護,烏魯木齊完全沒有受到沙塵暴的影響,陽光明媚。在烏市的任何城區,抬頭向東遙望,都可以看到遠方一連串潔白的雪峰,其中的最高者,便是天山的博格達峰。我在新疆前後三次見到了博格達,第一次是在天池,第二次是在飛往喀什的飛機上,第三次,在烏魯木齊城西的雅山頂。我們到達天池時,湖水仍被厚厚的冰雪覆蓋,白茫茫一片。在我看來,這個天池是個普通的高山湖泊,與長白山的那個同樣叫做“天池”的火山湖給觀者帶來的震撼無法相提並論。路上遇到一個廣東人,大家同行。廣東人口中最美的雪山和高原風景不在美國就在加拿大,我猜測他應該是外籍華人。我無法認同他的說法,心想,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見過中國那廣袤高原上無數美麗的世外秘境。飛機上所見博格達,近在咫尺。天山的脈絡,在清晨的日出中漸次展開,雪山騰起的晨霧被陽光刺穿,如萬丈白練,大地的盡頭處,燦爛朝霞與雪山交相輝映。當飛機傾斜轉彎時,這幅完美的畫面便似展放在案頭一般。自喀什返回烏市後,一日傍晚去爬雅山,目的仍是看看隔了整個市區相望的博格達。在雅山的山顛,我終於能夠清楚的分辨出博格達的主峰,看著落日將峰頂染紅,看西部遲來的夜幕垂落,和整個城市的燈火。雅山靠市區一側,已經開發了不少別墅項目,我想有一天如果能擁有一個同樣推開窗就能看到雪山的家,夫復何求。九、此去西域西域,是一個通過絲綢之路與中華文明維系在一起的名字。西域,沒有盡頭的沙漠,清脆的駝鈴,蒙面紗的少女,熱烈的歌舞,甘美的葡萄,莊重的清真寺——西域。狹義的西域,是指新疆。我心目中的西域,便是喀什。艾提尕爾清真寺,這座全國最大的清真寺廟,竟然簡樸如斯,讓我始料不及。不拜偶像的伊斯蘭教寺廟,看不到任何壁畫和雕塑,只有一些裝飾性的圖案,牆上,門上,廊柱上莫不如是。從艾提尕爾向東巴扎的方向走,必會經過喀什老城,那是一片黃土夯成的古老世界,一千零一夜與古蘭經的世界。走進喀什老城蜿蜒的街巷愈深,異域風味就愈濃。走在恰薩路,兩旁滿是手工作坊,我尤其喜歡在一個路口聚集的幾家彩陶作坊,那裡的彩陶燒制和上釉工藝極為原始,成品古拙質樸,依稀可以看到唐三彩的影子。一一步過那些忙碌的彩陶作坊、木工作坊、鐵匠作坊、制馕作坊,耳邊飄來叮叮當當的聲音。街市上間或座落著風格各異的小型清真寺和經書學校,有人在寺內安靜的祈禱。小巷中,那些橫跨在巷子之上的閣樓,投射下一重又一重的影子,深邃寂靜。小毛驢為主人拉著滿車的貨物奔去,街頭偶遇的維族老人互相握手寒暄,戴著紗巾的維吾爾女子斜倚門框招呼著自己的孩子。我心想,這一定不是2006年的世界。這是一個微塵天氣,陽光勉強透過浮塵撒向喀什。我一直喜歡拍攝銳利陽光下的鮮艷色彩,本以為在這樣的天氣下照相機派不上用場了,可當我走入了老城,卻發現那些古老的建築在漫射的光線下,在鏡頭中,竟泛出油畫一般的光澤。實在是意外的收獲。這裡有著太多的攝影題材,也有太多喜歡拍照的人了。在喀什老城,我第一次不必躲躲閃閃的拍攝人像,每一個人,都會自然而大方的對著鏡頭展現微笑。肚子餓了,路邊買個馕吃,付了錢,那賣馕的維族老漢卻一再比比畫畫,要我為他拍照,他的兒子在一旁吃吃的笑。我舉起相機時,老漢卻擺了擺手叫我不要忙,隨即鄭重其事地整理衣冠,再用雙手認真的將那一把雪白的胡須捋得一絲不苟。我依老漢的要求記下了他的門牌號碼,現在,我想他應該已經收到自己的照片了。拍攝維族的兒童更加容易,在那些巷子裡,只要我掏出相機,就會引得一群洋娃娃般的維族孩子跟著我跑,喊著“Hello,Hello”。照完了相,他們唯一的要求和樂趣便是在數碼相機的液晶屏幕上尋找自己和伙伴的身影。也有少數的孩子,會向游人索要報酬,為此,毛毛准備了一大袋糖果,在老城走了幾圈之後就分光了。老城中的一部分街巷,現已經被分隔出去成了售票參觀的景點,名叫“高崖民居”。除了這片被“開發”了的區域外,其他部分的老城民居,正在逐漸縮減,很多民居危改了,很多居民搬走了。在這古老的世界,無聲的轉變每一天都在繼續。要逝去的,終歸會逝去,我想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日,我們迷失在喀什老城,享受著時光的流逝,悠然忘返。十、向西 再向西在喀什的塔縣辦事處,我們遇到了後來全程陪伴我們帕米爾之行的司機小萬,那時他正在開著他的哈飛路寶沿路尋找願意拼車的客人。小萬只有20歲的年紀,喜歡在車內大聲的播放音樂,喜歡開快車,回程時在接近喀什的公路上開到了時速140公裡,他信誓旦旦的說這條開放式的甲級鄉村公路實際上是條高速公路。小萬是重慶人,從小在南疆長大,真心的喜愛新疆,他能說一口流利的維語,在南疆,維語便是各族人民通用的普通話了。喀什仍舊是浮塵天氣,然而翻過布侖口,帕米爾高原的天空,便向我們展示出湛藍如洗的本色來。同樣有藍天曠野、高山牧場和雪山磅礡,可帕米爾的氣質,卻仍是與青藏高原迥異。這裡的雪山線條不似西南的那些著名高峰般剛烈,而是隨著地勢起伏柔順的鋪展,以至於讓人很難相信,那一次的起伏便是數千米的高差。公格爾峰和公格爾九別峰的大部分都被雲遮蔽了,只有幕士塔格,昂然的身姿清晰可鑒,頂峰旗雲招展。一路上,開始出現了大大小小的高原湖泊,不過多數仍未解凍,我們開始擔心,最為牽掛的喀湖,會不會也是同樣的大煞風景呢?當喀拉庫勒碧波蕩漾的湖水展現在眼前的時候,我想我們的運氣還算不錯。湖邊已經開發了一片旅游區,我們把車開進去准備問問當晚住宿的房價。這裡最便宜的床位,兩人住宿也需要160元,簡直是天價。另外除了住宿,還需要購買每人50元的景區門票。為了心目中幕峰塔湖邊燦爛的日初,我還是准備接受這個價格。按照我們的計劃,現在應該先前往塔什庫爾干,晚上再回到湖邊來住。正當我向景區的員工說明晚上回來再購票的打算時,卻從旁衝出一個五大三粗的柯爾克孜,操著生澀的漢語說你們現在就要買票。我根本不在景區停留,當然堅持回程住宿時再購票,沒想到那個柯爾克孜漢子居然不由分說掏出一沓子門票撕下兩張塞到我手裡,然後就以蠻橫的口氣要錢。承包喀湖的這家公司名叫中坤旅游公司,承包喀什老城的同樣是這家公司。本來我對國內的地方政府對自然資源圈地收費的做法已經習以為常,但這次的遭遇也實在太過分了。景區的售票處不在公路入口的地方,不進入景區無從知道票價和住宿價格,然而一進景區入口就會有人來強行收取如此高額的費用,這與攔路打劫有何區別?我們勢單力孤,雖據理力爭,無奈人家只裝做聽不懂漢語。已經進了圈套,又有什麼辦法,只能乖乖掏錢。毛毛在一旁恨恨的吐出兩個字:強盜!既然買了門票,只得在景區內轉轉。一個在景區內做生意的柯爾克孜族牧民小伙悄悄對我們說:你們可以住在我家裡,保證給你們最低的價格。其實他開的價格也不低,不過對比每人80元的喀湖接待站高價床位費,我立刻就答應了,與小伙子約好了晚上在湖邊見面的時間,我們再次啟程前往塔什庫爾干。或許算是對我們的補償吧,剛剛出了景區,車窗左側便出現了奇跡般的一幕。喀湖深處的浮冰,封閉了一大片波瀾不興的水域,如鏡的湖水完整地映出了冰山之父幕士塔格的身影,一上一下兩座對稱的幕士塔格完美無暇。那是個多麼靜謐而神奇的時刻啊。我大喊:停車!停車!得到了我滿意的畫面之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又有細微的風攪擾了喀湖,水中的幕士塔格再也不見了蹤影。塔什庫爾干——一座安靜的邊境小城,這是我在中國境內曾經到達過的最西端。塔什庫爾干是塔吉克族的聚居地,街上到處見到彬彬有禮的西方吻手禮節。塔吉克女子的傳統裝束讓我們大吃一驚,無論居家還是務農時,她們都穿著標准的紅色西服套裙,好像大公司裡女性員工的職業裝一般。塔縣其實只有一條主要的街道,寬闊而整潔,兩側的楊樹筆直佇立,在高原的陽光關照下抽出嫩綠的春芽。沿這條街道走到盡頭,向左一轉,便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高崗上,立著一片黃褐色的廢墟,就是石頭城了。小萬也不知道石頭城的真正來歷,只告訴我們說附近根本不出產石頭,可想見這石頭城的建造在當初是多麼浩大的工程。這個“當初”便是指漢朝了,那是這城堡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蒲犁國的王城,而“塔什庫爾干”在漢語中的意思便是“石頭城”。石頭城歷代均有翻修,現在的遺跡則是清代留下的。大約是由於積雪未化,紅其拉甫口岸還沒有開關,所以塔縣便是本次西行的終點了。從縣城返回至喀湖湖畔,那個柯爾克孜小伙子果然准時到達。小伙子的家距離喀湖大約2公裡的路程,我替小萬開了一會車,小路寶最終熄火在柯爾克孜小村前的土坡上了。雖然牧民都是一貫的心地純善,來柯爾克孜人家裡做客卻比不上到藏族人家裡那般自在,主要是用餐的時候漢人與穆斯林的差異太大了,說起借餐具,主人面有難色,主人也決計不吃漢人帶的東西,哪怕僅僅是饅頭。他們每天的食物僅僅是奶茶和馕餅。柯爾克孜小伙子的名字我問過幾次,仍是因拗口而沒有記住。他只有19歲的年紀,臉上稚氣未脫,卻已經有了個一歲的孩子了。這一晚,我們和小伙子一家三口一同睡在爐火邊寬大的地毯上。凌晨4點,我被高原深深的寒氣叫醒,穿上羽絨衣走出了房間,天空中陰雲密布,星月無光,看來喀湖的燦爛日初基本無望了。後記——那些幫助過我們的人在帕米爾的牧民帳篷中渡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後,回到喀什,毛毛隨即病倒。最後的三天,我們只能徹底放棄了吐魯番,留在烏魯木齊修養生息。十四天的行程,實際上只走了十一天。這一次的西北遠行,歷經四省,有遺憾也有驚喜,而其中最大的驚喜,來自那些幫助過我們的人。忘不了最初到達烏市的那一天,清晨五點多的街道上空空如也,我們無處歇腳,彈盡糧絕,在街上與一對早起賣早餐的夫婦聊天。他們聞聽我們被風沙困在火車上30多個小時,執意要送給我們茶雞蛋吃,這讓我們到新疆的第一天,在那個寒冷的早晨,有了一份暖暖的心情。忘不了那些古道熱腸的新疆戶外人,忘不了在絲路驛站遇到的“小螞蟻”,那一句笑呵呵的“天下驢友是一家嘛”。我們在烏市“北山羊”戶外店,打聽到喀什後辦理邊境證的手續,店長說你到喀什找我們分店吧,一定幫忙到底。到了喀什,“北山羊”分店的“向往神鷹”,開車接我們來到店裡,專門跑去邊境辦理站幫我們搞定了邊境證,卻分文不取,他說“你們來我店裡,就像到了家一樣”。這些幫助過我們的人,一直都在我們的身邊,無論我們走到哪裡。沒有他們,我們寸步難行。每個人,都應是“他們”的一員,就像小螞蟻說的,天下驢友是一家嘛。自由的時光永遠是短暫的。返回家中,水族箱中依然生機勃勃,只是那只被隔離的藍鯊,已直挺挺的掛在水中,幾乎發霉了。唉,要逝去的,終歸會逝去。木吉他 2006年6月1日



(西夏王陵三號陵)



(塔爾寺的僧侶)



(嘉峪雄關——戈壁灘上長出來的城)



(喀什老城區即景)



(幕士塔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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