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穿越了無數山洞之後，耳鳴漸漸強烈起來，我第一次踏上了高原的土地。手腕上的表指向了上午九點，這裡也是沿用北京時間，此時卻擁有著清晨的露水與微現的陽光。吐納呼吸似的方言裡洋溢著大西北的節奏。
車向金昌市區駛去，視野裡布滿了土山，上面生長著一叢又一叢的駱駝刺。就在連綿不絕的山丘之間，是這條窄窄的公路。有成群的孩子在嬉鬧歌唱，吹得紅紅的臉上蕩漾著單純的快樂。西北的空氣干燥得讓人幾近窒息，我的嘴角開始起泡，我的思念卻無法斷絕。
我是帶著些許失落來到這片土地的，或者，黃土高原的胸襟能為我分擔一些煩憂。在擁擠的都市生活得久了，每天看到的都只是高樓叢中的那片小小的天空，渾濁而沒有生氣。到了這裡，突然滿眼都是天與山的相接，我像是突然投入了，也擁有了整個世界。
（二）
我選擇了嘉峪關作為這趟意外旅行的第一站。出生在秦皇島的我，自然地向往著萬裡之外的長城終點。我一直在想，寧靜的西北能否讓我看到一個真實的大漠豐碑。朋友的一聲驚呼打破了我的沉思，“雪山！”。是啊，是連綿不絕的祁連山脈，覆蓋著夏季掠過的雪痕，可是對於我們，這真是一份驚喜。車窗外透來絲絲寒意，我伸伸手指，鐵路和雪山也就一個指頭的距離。如果站在山腳下，我該會仰望尋找雪蓮花了吧。
（三）
嘉峪關干淨清新得像是一座江南小城，離市區中心不遠便是聞名的長城盡頭。特意在夕陽斜披的時候信步過去，於是一片灑著金光綿延的城牆展現在我的眼前。長城的這邊是綠樹成蔭，那一頭卻是無邊的荒漠。在兩邊反復穿梭著，我仿佛在不同的時空中來回跨越，想像著守城的士兵，和負重的騮馬。那一級級破敗的石階究竟在訴說著什麼？進入荒漠很深了，發現一個小小的亭子，以為是古人的痕跡；走近一看，不禁啞然，全部是“某某到此一游”的囂張，和很落俗的石桌石凳。遠眺嘉峪關，是那樣地孤獨落寞，千百年來，它就如此日復一日地守侯在這裡，應該也有過孤寂吧。它沒有山海關的赫赫名聲，也沒有八達嶺的華麗招搖，更談不上什麼雄偉壯觀，它用獨特的固執觸動著我的心底。
（四）
火車奔向敦煌的一路，我都是興奮而緊張的。興奮是因為那兒是我學生時代就夢想的地方，而怕心中太過美好的敦煌讓我失望使我緊張不安。敦煌有它海納古今的氣勢，更有細膩絢目的光彩；它記載了中國人民的輝煌，也盛滿了中華民族的屈辱。那該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博大得可視天地如無物！偶識的同車人不屑地說敦煌有什麼好，我笑笑，是我太過幼稚還是他太過清高，這都並不重要。
（五）
敦煌有著極其昌盛的時期，彙集了漢、回、藏、西夏等許多種文化背景，而這一切幾乎都在莫高窟的壁畫和彩塑上體現了出來。而仿佛突然之間，我就不可置信地站在了這宏偉石窟面前。元、隋、唐、宋，完完全全是一座佛教藝術的寶庫。同行的朋友是個地地道道的“藝術迷”，她對敦煌的熱愛簡直讓人瞠目，因而我也多了一個極佳的向導。置身敦煌，就不得不想到當年的王道士，他的形像猶如一個中國文化的罪人深深地扎根了。可是，我卻看到了為這位道士立的雕像，一個瘦小的身軀和那雙茫然的眼光，刻著發現了敦煌寶藏的滿足感。或者，這就足夠了吧。
（六）
在參觀完僅僅開放的十個洞窟之後，我們似乎意猶未盡，而朋友更是不甘心。於是她手中那本早已買好的畫冊發揮了作用，借著問問題，她和幾個恰好在這裡的敦煌研究院的藝術家聊了起來。更幸運的是，他們都有著西北人的熱情，和畫家職業的豪放特性；他們主動提議帶我們去幾個不開放的特窟參觀。於是，我們有幸在這幾個特窟裡“暈旋”：最華麗的壁畫、最棒的雕塑和那雙面的飛天。在找雙面飛天時，碰巧有兩個西方人也在尋找。借著那一盞小小手電筒發出的光芒，我們執著地仰頭尋遍每一個角落。忽然之間，就覺莫高窟像是一個虛無年代的產物，永遠地被仰視而不可及。我心底默默地許著願，如果可以，我一定要再來一次敦煌。
（七）
“羌笛何須怨楊柳，西出陽關無故人”是再熟悉不過的詩句，想像中的陽關該是一個寸草不生，毫無人煙的地方吧。它距離敦煌還有七十公裡的路程，即便來敦煌旅游的人也極少踏上那片土地。那位畫家朋友熱情地提出帶我們過去游覽，還約上他一位家在陽關的朋友，大家一同前行。現在的陽關，對於游人，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城頭了，立在一個小小的沙丘之上，就仿佛是孩童匆忙之中用泥土堆的“城堡”。除此之外，就是幾個婦女牽著馬匹對我們僅有的幾個游客吆喝著。正在失望，那個陽關朋友走了過來，用手朝著關外的遠方一指，緩緩說道，“那裡曾經是極其繁華的都市”。原來出了陽關，竟然仍有繁榮的景像。據說如今在那片已無人生活的地方，還可以拾到古時人們留下的痕跡，圍棋子、古錢幣和各種器皿。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災難，讓那裡突然之間就人煙散盡，給後人帶來無限的猜思。人類是否真的經歷過許許多多從極度繁華到一朝泯滅的時期呢？
（八）
在陽關，還有一樣是很出名的，就是葡萄。我第一次是站在葡萄園裡邊摘邊吃，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高興。當我們抬著滿滿一大箱的成果離開時，我接到了遠在深圳的朋友的電話。那頭的他聽著我講述純淨的嘉峪關、令人驚嘆的莫高窟和采摘的樂趣，不由地羨慕了。我卻在遺憾，匆忙的時間決定著我們短暫的行程，我究竟體會到了西部的什麼？不過，無論怎樣，這兒的種種風土人情是值得我長久地回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