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行記之三–輝騰錫勒草原的一天

作者: henrysui

導讀司機小吳 到達呼和浩特的當日,我就和飯店聯系是否能包車去輝騰錫勒草原。通過飯店租車,主要考慮到安全問題,因為路途遠且有山路,司機最好熟悉路況,車況也需要有保障。恰好飯店有一個旅游公司,負責承接飯店客人去呼和浩特周邊的觀光旅游,聽說我們想去輝騰錫勒,一口答應說沒問題,可以派一輛豐田小型面包車,車費我們也能接受。我們訂好時間,明早六點半 ...

司機小吳

到達呼和浩特的當日,我就和飯店聯系是否能包車去輝騰錫勒草原。通過飯店租車,主要考慮到安全問題,因為路途遠且有山路,司機最好熟悉路況,車況也需要有保障。恰好飯店有一個旅游公司,負責承接飯店客人去呼和浩特周邊的觀光旅游,聽說我們想去輝騰錫勒,一口答應說沒問題,可以派一輛豐田小型面包車,車費我們也能接受。我們訂好時間,明早六點半出發。

但是,第二天早上當我們在大堂和司機接頭時,出現了一些變故。早晨呼和浩特上空陰雲密布,司機告訴我們,根據輝騰錫勒方面的信息,那邊也是陰天,而且清晨剛下過雨,這種天氣,高原上會很寒冷。如果下雨天,騎馬活動肯定無法安排。所以,他建議我們去裡呼和浩特較近的希拉穆仁草原。根據他電話了解的情況,雖然有點陰天,但沒有下雨。而且,他們還有兩個其他賓館的客人也去那裡,可以拼團,節省費用,對雙方都有利。根據我事先了解的情況,希拉穆仁草原開發有些過度,草長得不密,退化的很厲害。而我們旅游向來不喜歡旅行社安排的服務套餐,雖然省點費用,但難以尋求一種自我獨立的體驗。況且,北方夏季本來就多雷陣雨,陰晴莫定,變化多端,我們在服裝和雨具上都做足了功夫,最終我們還是決定不管什麼情況還是去輝騰錫勒。

我們的車從呼和浩特向東北方向行進,天氣漸行漸晴,雲破日見,我們忐忑不安心情也隨之開朗。由呼和浩特向東,陰山山脈不再像西邊那樣一片童山濯濯,綠色植被日漸豐富,隨著起伏的山巒在日光的照射下顯出深淺不一的層次感。資料顯示,從呼和浩特到輝騰錫勒草原旅游點約150公裡,我們的司機小吳選擇走110國道到卓資山,在從這座縣城上灰騰梁。這條路稍微遠一點,但是路況好,小吳開車比較穩,走了兩個半小時。小吳老家在呼和浩特附近的武川縣,目前在一家汽車公司打工,這家汽車公司定點我飯店的旅游公司提供租車服務。從內心來說,他傾向我們最終選擇上輝騰錫勒,因為他在公司領取每月固定薪水900元,如果有活,每天可以有30元補助。如果我們選擇和別人拼團去希拉穆仁,那麼他這趟車就不用出了。小吳今年29歲,對內蒙的一些歷史掌故比較熟悉,對呼和浩特的政情也比較關注,看得出平時還是比較愛讀書看報,也有些志向的。現在的這份工作,收入比較低,基本到10月份旅游季節一過,就沒有什麼活了。到那時候他一般每天就去圖書館看書,說准備將來考公務員。至於能否考上,他似乎也沒有多大信心。他說,即便靠的成績好,也未必就會被錄取,還需要有關系。並舉了他一位朋友的例子,據說這位年輕人考當地海關,兩次都是第一名,但錄取時都被有關系的人擠掉了。在外國人眼裡,中國的“關系”真是可怕,現在英美人編纂的字典大都已經收入guanxi這個來自中國的外來語。尤其讓小吳憤懣不已的是,呼和浩特的房價在政府的推動下不停的上漲,市內已經達到2000-3000元/平米,且多一百平米以上的大戶型。而一年多前還不到1000元/平米。小吳說,他這樣收入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住上自己的房子,談話中他好幾次的不由地感慨,政府與百姓越來越遠了。記得那天晚上回到賓館,打開放在寫字台上的當天報紙,頭版正是一位市委副書記闡述當地的房地產政策,在為房地產市場造勢,聯想起小吳的話,我不禁啞然失笑。

干涸的九十九泉

走出卓資山沒有多遠,需要翻過一道大約5公裡左右的大斜坡,上到頂就是灰騰梁了。從山頂再往前走,就是輝騰錫勒草原的主要旅游點九十九泉。這裡的海拔是1800多米,根據一些地理資料的記載,這裡分布著大小數十個高原湖泊,湖上水鳥飛翔,景色宜人。但是,連續幾年的干旱少雨天氣,已經使大多數湖泊幾近干涸。但是,高原上吹來的習習涼風,濕潤清爽,透著一絲絲寒意。我們這時不得不穿上事先准備好的外套來御寒。實際上,高原上一旦太陽落山後,即便穿上毛衣也不足以抵御夜晚的嚴寒。一般過夜的游客都需要事先租借軍大衣,否則只能回蒙古包裡裹在棉被裡。因為這個原因,我們沒有打算在高原上過夜,而選擇當天返回呼和浩特。

雖然欣賞不到高原湖泊的美景,但是漫步在輝騰錫勒草原豐茂稠密的牧草上,體會到一種在城市中難得的愜意。特別是伴隨前後左右時隱時現的野花,紅的、白的、黃的、紫的,成片相連,令人目不暇接,嘆為觀止。我們小憩的接待站離九十九泉最大的湖泊紅雁湖不遠。據說往日湖上大量棲息著的一種紅色的小型水鳥,當地人稱為紅雁。而現在只剩下一片淺淺的湖水,遠遠望去有一些水禽在水面上嬉戲,輕快急促的鳴聲不時向我們傳來。於是我們沿著山坡一直向湖邊走去,一路上大片的白色雲團在強勁的高原冷風的吹動下,肆無忌憚的在我們頭頂上相互追逐,變幻出千奇百怪的形狀。而魆魆的雲影不時地掠過我們,在草甸上迅速漂移。花叢、草叢中不斷傳來嘰嘰喳喳的鳥噪,但是卻搞不清這些小鳥藏在那裡。當接近湖邊時,就會有一些青蛙不是從草中跳出來,當你把相機鏡頭對准他們時,他們毫不懼怕,靜靜的趴在那裡等你按下快門。回頭望去,草甸盡頭,藍天白雲之下,風電場一律漆成白色的大風車正緩緩悠閑地旋轉著。這是一種讓人難以舍棄的寧靜與和諧,如果可以的話,就讓時間凝固在這一刻吧。

馬主閆三娃

中午吃了一噸價格不菲的帶手扒羊肉的午餐,這在遠離市區的旅游點並不奇怪,況且這還是內蒙古的海拔最高處。下午的目的地是黃花溝,而最重要活動是騎馬,這是京京期待已久的事了。過去輝騰錫勒曾是軍隊的種馬場,所以這裡的馬相對來說要比其他草原的馬更高大。接待站的負責人給我們前來三匹馬,而三匹馬中有兩匹牝馬不久前剛下過駒,所以一路上這兩匹小馬駒也歡蹦亂跳的跟著我們,連同兩位馬主,五個人五匹馬組成一只馬隊就像黃花溝出發了。

起初京京還有些緊張,不敢和馬直接接觸,不過這種拘謹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松弛下來。那匹才20多天的小馬駒不時地在她腿上蹭來蹭去,還舔舔她的腳,很快就變得稔熟,相互親昵,彼此之間都沒有了驚畏。給京京牽馬的馬主是一位村姑,可能三十歲左右,曬得通紅的臉膛難以判斷出准確的年齡。她也有一個孩子,好像剛上學。她在前面牽著韁繩,一邊走一邊不時地回頭看看京京,看起來挺喜歡京京。她步伐較快,一直走在我們前面。京京人小,在馬上腳還伸不進腳蹬,只是用手扶著馬鞍,腦袋像洋燈點頭似的一步一晃向前走著。

替我牽馬的大叔姓閆,在家行三,小名三娃,今年五十歲,說話帶有濃重的山西口音,家就在九十九泉北面的羊山溝鄉宏盤村(即小宏盤)。據他自己講,本來原籍和林格爾縣,父親“逃土匪”逃到這裡,就定居下來了。我問他逃哪股土匪。他說,老家那時八路和日本人打仗,沒法種地了,只好逃出去了。閆大叔就生在灰騰梁,除了短暫有一段時間出去打過工,幾乎沒有離開過宏盤村。在村子裡,家境不算富裕。他有三個孩子,老大是個女兒,剛剛在呼和浩特一所大學畢業,留在那裡一所中學做語文老師。靠助學貸款讀完了大學,所以現在自己要還貸,家裡也指望不上她,況且女兒也是人家的。老二、老三都是男孩,分別在旗裡中學讀高一、高二,成績不錯,也願意讀書。雖然家裡窮,閆大叔說,孩子想讀書,還得讓他們讀。每年兩個孩子上學吃住學費每年得花七千元,都靠向親戚朋友借債。因為山裡自然條件差,主要糧食是土豆,最多在種點白菜。這兩個月來灰騰梁玩的人比較多,把馬提供給旅游中心供客人騎,運氣好騎馬的客人多一個月能領上七百到九百元,差的話只有五、六百元。如果有活,旅游中心還允許他在承包的牧場上放馬,這樣等於減輕了他草料支出。除此之外,幾乎就沒有什麼收入了。

閆大叔感慨地說,我們這地方苦啊!每年差不多一半時間其溫度在零下20-30度。這兒的人都是干半年閑半年。天冷之前,就要貯存好吃一冬天土豆,取暖燒飯都要靠燒馬糞、羊糞,吃水還算方便,幾年前幾戶人家集體出錢打了口井,正好挨著家門口。不過冬天取水困難一些,要先砸開上面的冰,才能打到水。這裡冬天沒法出門,大草原上到處都是雪,過去沒有什麼建築,碰到陰天,人特別容易迷路,年年許多人就這麼凍死了。所以,一冬天只能呆在家裡,現在還能看看電視。這地方和外面聯系也困難,電話線沒法拉,電話沒法裝,富裕人家就買個手機,實在有要用可以跟他們借。我們這兒沒啥,不知你們城裡人為啥愛上這兒來。

我說,城裡沒有這麼好的空氣,沒有這麼大的草原。閆大叔倒也贊同,不過還是說,我們天天看著這些草原,也沒覺得有啥。我們還是喜歡你們城裡的高樓大廈。我說,再過兩年,你兩個孩子都考上大學,將來留在城裡肯定會把你接過去。閆大叔聽了沒置可否,又說起他自己。我也是高中畢業,我還記得我的語文老師也是從你們北京來的,是一個資本家的兒子,後來落實政策回去了,現在應該七十多歲了。我高中成績還是不錯的,畢業後兩年,就恢復考大學了,那時候考試很容易,我要是去報考應該可以考上。但是,我們上學時一直宣傳“讀書無用論,”我也就沒把上大學當回事。閆大叔提起這事,頗有悔意。

一路上,我們都可以看到華北電力建的風電場,閆大叔說,政府說要把亞洲最大的風電場建在這裡。我順便問到,企業征用了這麼多土地,難道沒有給農民補償嗎?閆大叔說,錢可能給了旗裡了,什麼時候能給我們,給多少現在都不知道。現在為了保護草場,一片片鐵絲網拉了起來,形成一個個的隔離帶。像閆大叔這樣的農戶,本來就根本不允許養羊(牧戶可以),沒有草料供應,養馬也不敢多養。家裡只養了一頭豬,每年到中秋或過年就宰了,全家人這一頭豬要吃上一年。途中讓馬匹休息時,閆大叔抓緊時間吃點午飯,身上攜帶的不過是兩個白饅頭和一瓶白開水。我們的確事先不知道馬主們還沒吃中午飯,想起我們兩百元的午餐浪費了將近一半,心裡實在慚愧。近日,在報紙上讀到蓋茨說過的一句話:每一個生命,不論他處在哪個地方,都具有同樣的價值。而同時,在我們報紙上讀到更多的是什麼總量、什麼平均量,這些數字對官員的政績固然很有幫助,但對一個普通百姓的生活有多大意義呢?每一個生命能否得到平等地對待,這是社會正義的具體體現。我不想告訴閆大叔我支付了多少馬匹費用給旅游中心,而他從那裡得到的酬勞是多麼的微薄,因為我難以解答一個問題,是什麼力量在將一群柔弱的綿羊趕入狼群之中,供其吞噬。即便他們沒有文化,他們也本不該如此貧窮,誰剝奪了他們的權利?當我問我們的司機小吳,誰能在這裡開設旅游中心,他的回答非常簡單,但也不出人意外,“那些有關系的人。”

黃花溝

雖然閆大叔去過黃花溝,但路途遙遠,草原上方向難辨,我們跋涉兩個多小時才看到山溝。資料上說,黃花溝在九十九泉西面25公裡,我不清楚具體起止地點,估計我們走了近二十多公裡。沿途都是茫茫大草原,有些地方的野花比九十九泉還要繁茂,草也長得更高。一些新的風電場正在開挖。溝下有亂石堆,閆大叔擔心馬受傷,也怕我們有意外,建議我們下馬步行下溝。馬主、馬匹也是人疲馬乏,特別是我騎的那匹馬,閆大叔說,上午有一個客人跑得很凶,把馬累壞了。於是,我在一個山坡上下了馬,閆大叔帶我們下溝,村姑解開鞍轡,放馬在山坡上休息吃草。黃花溝,原名神蔥溝,據說在溝裡的山崖上長著一種野蔥,人難以攀登上去摘取,便以為這些蔥主要供神仙們食用的,故名神蔥溝。一條潺湲的小溪在溝中流淌,因為干旱的緣故,水勢不是很大,但清澈清涼,有許多蝌蚪在其中暢游。京京馬上找到了喜歡的玩伴,開始逗起水中的蝌蚪。閆大叔則撩起大捧溪水連頭帶面痛痛快快洗了一遍,洗完連聲說舒服。黃花溝改名,本因為原來溝中草地上遍布黃花,但是近幾年游客增加,摘花人太多,竟使得溝內的黃花反不如溝外草原上的黃花密集。溝內景色和溝外的確不同。峽谷兩邊有許多高崖,怪石嶙峋,競相爭奇。這些怪石和草原參差迭出,又有成片的白樺林穿插其間,與南方的山水清秀大異其趣。

據說整個山溝有數公裡長,我們只走了半個多小時,就往回返了。向溝外望去,青青的山坡上,牛、羊、馬各居一方,安閑自得吃著草,遠處的風車靜靜地矗立在湛藍的天空下,空氣從未見過有如此清澈透亮的,在西垂的日光中,樹林、草地、山岩,一切都顯得無比的明快,讓人割舍不下。出溝後,通過一個村民,閆大叔打聽到一條近道,最後我們花了大約一小時二十分鐘就返回了九十九泉。回到目的地,馬兒們似乎極有靈性,知道他們的一天的勞累結束了,我們一下馬,馬主一撒韁繩,全都飛快地奔入牧場,去尋找它們的美味佳肴去了。而我們則重登面包車,迎著夕陽的余暉,踏上歸途。大約近九點,我們才到達飯店。

2006-7-25


精選遊記: 呼和浩特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