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轉山朝聖——亞丁之旅的第二天
0700起床，我知道這將是激動人心的一天！
早餐仍然是衝古寺裡僧侶的普通飲食，我多喝了一碗酥油茶，因為我已充分認識到它的獨特魅力。臨走還拿了一塊青稞餅揣在口袋裡，後來在牧絨牛場被大家一搶而光，說我“偷”出來的東西味道就是好。0740正式踏上了征程，今天我們去朝聖！體力已經完全恢復了，加上學會了如何支配，所以今天的旅程雖然勞累，但並不吃力。
離開衝古寺不遠，我就被童話般的景色所吸引，感慨“最後的香格裡拉”的稱謂一點都不過分。遠處，是雲霧繚繞的雪山，神聖而充滿誘惑；稍近的是層層疊疊的山巒，披掛著由雪杉、唐柏和灌木編織而成的翠綠外衣，雄美地展現在人們面前；山谷間，盛夏的草甸張揚著它濕漉漉的綠，與彎曲環繞它的清碧溪澗交相呼應，提醒人們這裡是真正的香格裡拉；而最近處，一朵朵野花決不肯錯過引起人們注意的機會，以絢爛的色彩裝點著這幅詩意的山水畫。在這樣的環境中行走，即使疲勞你也不會停止向前！
0945的樣子，我們來到牧絨牛場。一個同伴要求今天就住在這裡了，我不同意，因為我的假期有限，明天必須趕回稻城，後面的旅程還很長。如果住在牧絨牛場，第三天的征程會非常艱苦，而且難說是否能趕回稻城。當然，住在這裡是有很多好處的，在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同時看到三座聖山。很多游客乘車到亞丁，然後騎馬上山來到這裡就是終點了，原因即在此。可問題是連續幾個晴天之後，昨天下午開始下雨，現在又是雨季，天曉得何時才會艷陽高照，我等不起。最後我們達成一致意見，如果天氣轉晴則住牧絨牛場，否則趕下山去，到一號營地住宿。
放下行李，我們去轉山，目標是五色海和牛奶海。在牛場裡，潘說去拿點食物，我停下等她，欣賞著高山牧場的獨特風光（這裡海拔4800米左右），分享著天堂裡的秀色：高山灌木環抱之中，有一片廣闊平坦的草甸，牧草蔥蔥郁郁；時不時一棵儀態萬千的灌木盆栽似的擺在那裡，讓你感慨大自然的妙手慧眼豈是人所能及？紫紅色的野花一簇一簇的，在翠綠的絨布上揮灑著畫筆，感染你融入短暫夏天的繁華；遠遠的，泛著磷光的小溪邊，一匹赫色的駿馬低著頭吃草，時不時悠閑地四處張望一番，然後繼續它的美餐，在動與靜之間為這幅天國圖增添了田園靜謐的色彩。
換一個角度，另一幅畫面展現在我面前：清清爽爽的一陣風吹過，揭開了央邁勇臉上的一層面紗，然而為了保持其固有的神秘，仍不肯完全露面讓我看清楚，只是讓她的雪峰時隱時現，撩撥得我的心癢癢的，想去接近她、感受她。雲霧中的雪山決不缺乏美感，因為雲衫霧霞的變換反增加了神山動態之美，體現出神山靈性與溫情的一面，與那烈日下的陽剛相輔相成，相生相克。
回過頭來，我又驚詫於一個永恆的剎那：一個藏族小伙騎上一匹彪悍的駿馬，拉緊韁繩，甩起馬鞭，馳騁在高原牧場上。背景是霧氣朦朧的雪山，近景是鮮花、綠草和溪澗。那個瞬間永遠凝固在我的記憶裡。這一路，一直跟著馬夫走，看牽馬的人看了不少，騎馬的多是游客，即使是藏民也不肯快騎。4800米海拔上看跑馬，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雖然速度不是很快。
還有一片小水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面積不大，3平米的樣子，很淺，最深的地方不過0.7米左右。可它很神奇，因為它無比的清澈，水底世界沒有一絲遮攔地展現在我的面前，平靜、自然，不帶半點羞澀。我把它拍成照片，在我沒提醒的時候，沒有人分辨出這是水下的世界！這樣的小水灣在牧絨牛場多得數不勝數，而這是吸引我注意力的第一個，所以具有了無窮的魅力。
等了很久，不見同伴過來，我已實在等不住了，返回牛場帳篷去尋找。原來潘遇見了電珠，說好次日中午前趕回綠野亞丁即可搭乘電珠的車返回稻城。哈哈！這安排簡直太妙了！我們都特別高興，抓緊時間向五色海進發。
這是一段相當艱辛的路，只是因為有神山的陪伴，有聖湖的吸引，很少感覺身體的勞累罷了。牛場中的一段是完全沒有“路”的，只有個別地方搭上座獨木橋，讓你可以不淌水走過去。我努力辨認著方向和標志，回來的時候仍然有些迷糊。接下來是延綿不斷的上山的路，更准確的說，是逆著傾流而下的山澗前行。水很小的地方，可以淌著水走路，水稍大的地方就要在山澗中的石頭上跳來跳去了。到這裡，馬匹很難再前行，轉山的游客必須依靠自己的兩條腿前進，這大概是越往上走路越原始，人跡也越來越罕至的原因吧。有幾處地方我腳下打滑，好在那雙花血本買來的OZARK登山鞋幫了我大忙，總能讓我及時穩住。這段路雖然不太好走，但真正危險的地方不多，大不了摔一跤，滾幾米，磕磕碰碰罷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們來到一個山洞，岩壁上流滲著的、洞口流淌出的都是清澈的泉水。向導說，這是聖水，可以喝。我正渴著呢，立刻跑上前去，掬起一捧水喝得暢快淋漓，然後像藏族人那樣，用聖水拍濕腦門和頭頂的頭發，以示誠意。反正在忽大忽小的雨中，我已經濕得差不多了。解渴之後，我環視著這一神聖的山洞，藏族兄弟以其固有的熱情和對大自然的崇拜精神，用傳統的藏式彩帶裝點著山洞，同時宣明這裡的神聖。彩帶上掛著一張藏語靈符，我不曉得是什麼意思，猜想應該是保佑人們幸福平安吧。
通往五色海的路是越來越陡，走到後來干脆沒有了路，由向導帶著我們在50度（據我現在回憶並估計）的山坡上盤旋而上。五色海海拔5200米，可由於特殊的氣候原因，這裡仍是高山灌木與高山草甸相混雜的地帶。有植物的地方就會少些滑坡，所以只要腳下踩穩了，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就不會有太大問題。我不敢走快，不想功虧一簣，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集中注意力於腳下，現在想想，那種感覺真是有意思。
終於到頂了！五色海和牛奶海一近一遠展現在我們面前。我高興地大喊了一聲，他們都笑我，可那是發自內心的歡雀啊！對於一個朝拜聖山的徒步游客來講，在海拔5200米的神山聖水前宣泄內心的歡欣，又有誰會不理解呢？畢竟，這是勝利征程的標志！
也許是因為六年前九寨黃龍的瑤池仙境給我留下了太美好的印像，此後見到的所有的海子都不曾真正打動過我。在五色海和牛奶海面前，我只驚嘆於它們的神聖，感慨他們置身神仙居處，可以俯視凡間萬物，但並不覺得它們如何絢麗多姿。然而，我並不因期望太高而感到失望，無論如何，朝聖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終點的壯美，過程本身就有太多值得回味的哲理。
1215左右，我們開始了下山的路。這段路讓我明白了為什麼人們常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特別是從五色海往下走的那一段無路的陡坡，著實讓我心裡犯虛。側著身子緩緩行進，有幾處地方，為了穩妥起見，我弓下身去手腳並用，在灌木從中尋找落腳點。那個時候，所有關注的重點都落到了安全上面。突然間，一個同伴大叫了一聲，把我們嚇了一跳，她滑倒了，不過還好，及時穩住並站了起來。這段路就是這樣，走不好就會出事，但不會出什麼大事。
一路上在山澗旁穿行，下著雨，路很滑，我走得十分小心。快到牧絨牛場的時候，已經是對兩條腿的相當大的考驗了。一個不留神，我摔了一跤，好在快速用右手撐住，否則那一下要摔得不輕。趕緊從石頭堆中爬起來，感覺一下好像沒什麼事，只是右手中指有點疼。一看，GOD，手裡握著的拐棍上已全是血，紅紅的染了一片。在山澗中洗了洗傷口，我以為只是擦破一點皮，滿不在乎地繼續上路了，回到牛場清理時才知道是被石尖挖去一小塊肉，所以血流較多。兩個星期後，這個傷口才算長好。這是我此次滇川之旅中唯一一次摔交，它給了我許多警示，特別是不能在身體疲憊之時有任何精神上的放松。
下山的路我們走得比較分散。樸因為體力好，走在前面；向導帶著我和另一個同伴前行。開始時我走在最後，應該是快到牛場的時候吧，另一個同伴走在了後面。她的體力不錯，所以我們都未加留意。沒想到，她此次的掉隊差點出了大問題。前面已經說過，牧絨牛場裡根本沒有路，全靠辨認標志和方向才能找到帳篷。水草叢生，到處都可以走，如果沒有向導帶路的話，游客必須有極強的方向感和認路本領。而在此時，我們的一個同伴在大家不曾留意的情況下掉隊了，而且因此而迷路，直到一個多小時後我們的向導找到她。回到北京後，我對這件事再次進行了認真的總結，也從深層進行了反省。如果說有借口的話，那麼是當時我已疲憊不堪，除了“前進”二字心無雜念，但這也決不是能夠站得住腳的借口。我們既是同伴，就決不應該對她掉隊的事實未加注意，況且前往五色海時我就已注意到這段路容易迷失方向。還好，畢竟沒有出事，否則今後我們將如何面對這一過錯？這種態度是心靈的漠然，是越野旅行中絕對不應該出現的，也是生活中所不應有的態度。對此，我一直內疚並深刻反省著，不允許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與此同時，我也認真分析了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問題的發生：首先，是旅伴性格上的差異。一快、一慢，旅行方式不同又都特有主意的人結伴同行，不免會有觀點和行為方式上的不同，如何處理好種種差異是致關重要的。其實我們都很清楚彼此有太多的不同，只可惜在尚未磨合之時發生了問題。其次，我已習慣於她的掉隊和平安而歸。從虎跳峽開始，同行的過程中，這似乎是一個不斷重復的死循環。加上她的體力相當不錯，以致於到後來我對於不見她的蹤影已經習以為常了。種種原因導致了我對她掉隊事實的不以為然，從而差點造成了大的失誤。在這裡總結這些，我是希望自己接受經驗教訓，在未來的旅程中少犯類似的錯誤，同時也提醒准備加入越野旅行行列的驢友，千萬不要掉隊！如果你實在跟不上大部隊，一定要讓你的同伴注意到這一點，大家會伸出熱情的手。
1400時，我們趕回牧絨牛場，也就是此時發現少了一個同伴。向導四處尋找，我們在焦急地等待。1530的樣子，向導和最後一個同伴終於回來了，大家謝天謝地松了一口氣。韓國的樸衝上去抱住我的那個伙伴，以他們的方式表達著對她的關切，然而這是和中國人的行為方式不相符合的，所以遭到了拒絕。隊友埋怨著我們沒有團隊精神，我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只是在心裡反省著，總結著。
接下來是烤火、吃飯。沒帶雨具，我已裡裡外外濕得透透的，被高原的寒風一吹，禁不住渾身發抖。隊友既已無事，我趕緊去帳篷裡脫下濕衣服，套上件毛衣去烤火。顧不上享受餐桌的舒適，要了只大碗把飯、菜、湯混在一起，坐在火爐旁將就著。還好，再度出發的時候我套上的衣服已從濕變成了潮濕。哈哈！那段征程我是怎麼熬過來的？人的本能和潛力真是無窮啊！
飯後，隊友在磨蹭著，沒有人去催促她，誰也不想重新激起對“迷路”的記憶。我們都在靜靜地等，我還可以多享受一會兒爐火的溫暖。最後，她向我說出了真正的想法——和一隊學生游客一起在牧絨牛場等候三座聖山露臉。我們的時間有限，等候又是遙遙無期的，所以一同停留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各踏征程了。我想，是這次迷失和對隊友的失望促使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或許，這是一個明智的抉擇，因為背包旅行最大的樂趣就在於隨心所欲，沒有必要因為迎合他人的想法而影響自己的決定，分分合合在旅途中是再常見不過的現像。但同時，我不得不擔心她決定的莽撞，害怕她再遇到迷路的危險。於是，我問樸是否願意留下來，或許她可以多一個比較熟的人相伴。然而樸和我一樣時間有限，而且不肯放棄既定的路線。看來，分手在即了。
收拾好行裝，我們和向導向1號營地進發，趕在天黑前到達住宿地點。考慮到體力有限，我連相機也不背了，全部打進行李，輕裝前進。1650，我們即將告別美麗的牧絨牛場，同伴相送，我們互道珍重，明白每個人都有很長的路要走。客套的話我最不會說，真誠地祝福之後，我們踏上了下山的路。
這一路走得非常快，因為我們都知道趕夜路會非常麻煩。大約1800，我們到達衝古寺。匆匆拴好馬，放好行李，向導帶我們前往珍珠海。此時的我已經習慣於山路的艱辛，也基本掌握了爬山時支配體力的技巧，所以一行人以相當快的速度到達珍珠海，大約用了不到30分鐘。
這是一灣聖湖，而且近在咫尺。我興奮地向湖邊跑去，向導及時地制止了我，說不可以碰到聖湖的水。我立刻認識到，聖潔的自然之物在藏族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安靜地欣賞著造化的傑作。黃昏中，聖湖畔只有我們一行人虔誠地祈禱著。靜謐、安詳、平和。樸是藏傳佛教的研究者，大概在這微微晚風吹拂之下，碧波蕩漾的珍珠海啟發了他什麼靈感，他在湖邊認真地打坐起來。我們沒有催促他，沒有人會打擾一個虔誠膜拜聖潔之魂的人，我們以另一種虔誠的心情與他同赴朝聖的心路。
在湖邊待了很久，樸叫我們先走，15分鐘後他來追我們。不想破壞他打坐的心情，囑他小心後我們先行下山。在衝古寺喝了幾口酥油茶，樸就趕了上來，此時已是1920了。我從行李中取出電筒，防備著萬一走夜路要用。我們急急告別了衝古寺相處了兩回的僧侶，把廚房間中圍著火爐高談闊論的情景牢記在心裡，讓它成為美好的回憶。夜色，已朦朦朧朧地掃來，我們急行軍般奔向1號營地。此時，我已感覺不到疲倦了。
2010，太陽最後的光輝指引著我們前行的路，終於到達亞丁景區售票點，目的地即將到達了。2025，看到了我們要住的那座木屋，一天的征程要劃上完滿的句號了，我頓時感到了渾身上下、裡裡外外的酸痛和疲倦，露出了苦澀的笑容。樸問我：“累不累？”我說：“不累”（大喘氣）“是假的！”他笑言：“其實我也很酸痛！（不是很地道的中文）”哈哈！大家都不是登山運動員，能堅持下來就是勝利呀！
這一夜，是充滿溫馨、浪漫和疲倦的一夜。其中的滋味只有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