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多依樹，日出。
天仍未亮，女孩和昨夜的幾個小女孩小男孩已起床了。我們稍事梳洗，便出了門。昨夜的小女孩小男孩們個個手中抱緊了一個個搪瓷缸子。上面還捂了毛巾。在女孩的帶領下，我們順著村中小路，很快就出了村，甫一出村，便可看到微亮的天空下，宏偉的梯田壯觀就在眼前鋪陳開，山谷深處仍然有霧氣翻滾伸縮，而我們眼前的，就是坡度較緩的這面山坳，上下延伸近幾公裡，全是層層疊疊的梯田，灌滿了水，靜默著，在天地之間展示其如畫的線條。
女孩帶著我們，朝著看日出最好的地段走去。轉了個彎，突然又看到公路，抬眼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遠遠地，已看見公路那裡，整個山坳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就是觀日出的最好地方，大半個山坡，竟然已站滿了人！
公路上，延綿了很長的，停的都是各色各樣的車，有自駕的，有包車趕來的。而山坡上，架滿了長槍短炮，人們在相機後面有些興奮地搓著手，不時的擺弄一下相機，帶著一點隱隱的焦灼，看著天空山頂交接處那厚重的雲層，露出一絲憂心。
今天天氣不算好呢，不知道看不看得到日出。我們走過去時，聽到幾個人在這樣說。公路上，已經有好幾個本地的小孩們懷裡捂著搪瓷缸子在叫賣，熟雞蛋熟鴨蛋，買一個吧，買一個當早餐吧。
我們身邊的孩子們，也熟練地走到每一個人的身旁，說買個雞蛋吧。那麼多賣雞蛋和鴨蛋的小孩，總有幾個是賣不完蛋的。沒等朋友示意，我便買了幾個隨我們而來的孩子們的雞蛋，一下子，引得更多的小孩圍了過來，叫嚷著，我不由苦笑。
太陽仍被層層雲朵遮掩，公路上，甚至有人賣開了自己的攝影專輯，我細心翻閱，確是精品，跟主人聊天，聽他講他每年春節都要來一趟元陽，每年守在這裡好像已經成了習慣，租個房子住在村子裡，有時為了拍一張好片要等上一個月，但一旦美景來了等再久都值得。他的攝影集裡，全都是雲南壯美的風景，東川的紅土地上，土地的色彩原來可以絢麗成這樣！我被震驚了，從未想到，自己生活過多年的地方，竟然還有這樣魄麗的土地！而雲南，正是以紅土地聞名呵。
太陽仍然隱著，不過可以看出已經升出山頭了，很多人都有些失望，看來沒什麼希望了。我和唐仍然堅持在那裡，站定了，任山谷中湧上來的大風將身體拉直，穿透，凜冽的風，帶著水意和田野的氣息，霧海，仍在谷底翻卷。面前這一幅畫，如此不動聲色的雋永。
我仰首看天，天空已經呈透明的深藍，幾千米的高空，雲朵大片大片，飄移神速，每次一仰頭，都被那種速度所震驚，進而暈眩。我想你從未見過如此飄得飛快的雲朵，以一種真正流雲的姿勢循著風的推移，嘩嘩地掠過天空。
流雲斷歸途。
這是又一場屬於天空的盛宴，無人察覺的盛宴。
終於，有一縷縷陽光，從厚重的雲層中擠破，灑下金色光芒，投注於面前宏大的梯田上。這一刻，仿若油畫，整個原本昏暗的畫面，突然被束束金色的光柱打破，隨著雲層的飄移，光柱移轉，從梯田的這一面水光斂灩中，漸漸移向另一面，橫堅幾公裡的梯田如鋪陳開的畫布，任由束束陽光騰轉挪移，映出一片耀眼金光。
隨著太陽光束的移轉，和梯田裡的倒映出的金光，整個山坡上的人發生陣陣驚嘆，一時間，身邊的快門哢嚓聲中，長槍短炮們毫不吝嗇地謀殺菲林。
陽光，魂飛魄散。心激起來又靜下去，巨大的光線投射處，梯田泛起金芒，那一瞬的精彩和恢宏，你未親見，無法感受。仿若命運的懸脈處，過於激烈，反而至無語。
原諒我，可以向你描繪雲南透澈的藍天白雲，卻無法向你盡心地訴說，在元陽這裡，我心曾經受到過的屬於天地自然日月宏偉的震憾。直到我們離開多依樹，在另一個石壁懸崖前，一片平台上，大風的當口，再次覆瞰這片巨大而恢宏的梯田田野，我都未曾找到話語的感覺。我無法訴說，無法描述，無法傳達。回去的路，是一步步走的，我們沿著來時的土路，背著包，穿著顏色鮮艷的哈尼族姑娘衣裝，走在這條身邊時時都是雲海翻滾的公路上。總是，忍不住在某一個懸崖突兀處，久久地坐倒，什麼都不說，只是看著腳下的雲海如何將田野吞沒，吐出，再吞沒，反反復復地卷上來又退下去，退下去又卷上來。遠處的群山，仍然只是小小的山尖島嶼模樣，埋首在膝，心中混沌一片，竟無思無緒。
中午，至老虎嘴，元陽觀梯田最負勝名的一個地方。可惜，旅游景點的氛圍已經太濃，本地人想著致富，學的倒是快，擺攤賣唱，做導游設欄台，想著辦法賺游客的錢。我們不過依欄站了幾分鐘，就有好幾拔穿民族服裝的姑娘們過來，要帶路，要表演，我們忙不迭地謝絕，趕快換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