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記:盤橐風雲

作者: 醉翁之意

導讀西行漫記:盤橐風雲題記:一直有個疑問,困惑了我許久,岳飛《滿江紅》裡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的詩句。在南宋他抗擊的可是(遼北)金兵,匈奴早就被漢武帝趕出了西域,消失在茫茫的歷史煙雲之中了。何來的“胡虜肉”和“匈奴血”?直到這次來到了新疆,來到了南疆的喀什噶爾,來到了疏勒古城的遺址,探覓了盤橐城中遺留下的前世今生的煙雨,才 ...

西行漫記:盤橐風雲題記:一直有個疑問,困惑了我許久,岳飛《滿江紅》裡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的詩句。在南宋他抗擊的可是(遼北)金兵,匈奴早就被漢武帝趕出了西域,消失在茫茫的歷史煙雲之中了。何來的“胡虜肉”和“匈奴血”?直到這次來到了新疆,來到了南疆的喀什噶爾,來到了疏勒古城的遺址,探覓了盤橐城中遺留下的前世今生的煙雨,才明晰了那千古絕句的真正由來。



(盤橐城)



位於喀什市吐曼河畔,多來提巴格路以南的盤橐(tuo)城,又名:“艾斯克薩”城。據《後漢書》記載,公元一世紀的盤橐城是西域疏勒國的王城。東漢“明章盛世”時,是班超、班勇父子經營統一西域的“大本營”。所以有的史料干脆稱之為“班超”城,現存的“班超”城僅遺留一段長約8米、高近3米的舊城殘垣啦。1994年在原址動工修建了“班超紀念園”,除了城口的牌坊外,園內建有一座3.6米高的班超塑像,以及與他出生入死的36勇士雕像,高約1.9米的勇士們整齊地圍繞在班超像的兩側,訴說著發生在這裡的傳奇故事。


(班超塑像)

班超(公元32-102年)字促升,東漢扶風郡平陵(陝西鹹陽)人,自幼“為人有大志”,40歲時毅然投筆從戎,隨漢將竇固大軍西征。在天山以北的蒲類海(今巴裡坤湖)大戰中嶄露頭角,隨後攻取伊吾(今哈密),戰功赫赫。公元73年夏,他遵竇固之命,率領36名英武的勇士,沿著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瑪干南緣挺進,在鄯善火燒匈奴使者,在於闐智斬敵師。之後,他把戰略眼光投向西域名城-疏勒(今喀什)。當時,疏勒由匈奴勢力控制,班超當機立斷,率36勇士渡過冰凍水寒的克孜勒河,出其不意地兵臨疏勒國王宮-盤橐城下,兵不血刃地抓住了龜茲“左候”,使東漢初年中斷、封閉了65年之久的絲綢之路再度開放。隨後的18年間,班超立足疏勒,蕩平匈奴勢力,完成了統一西域的宏偉大業,在他60歲時,被東漢政府提升為“西域都護”,赴龜茲(今庫車)上任。直至公元102年卸任返京(洛陽)。





(喀什古街)



在這期間的(東漢章帝)建初元年(公元75年),還有一位以不足千人的偏師堅守疏勒城的事跡,一直感動著大漢民族的靈魂,與蘇武牧羊的節氣一樣,屹立於浩瀚的史冊之中。而說起他的名字卻是陌生的,既沒有前漢張騫、衛青、霍去病那樣威名顯赫,也沒有同時代的班超、班勇父子那般的響當當。而如今在喀什噶爾河畔,卻有座孤寂的耿恭台(還有那些故紙堆裡),依然在講述著他的英雄故事。他的名字就叫做-耿恭,字伯宗,扶風茂陵(今陝西興平)人。

那是東漢,章帝元年,剛剛繼任皇位的漢章帝立即面臨一個重大問題:整個西域可能全部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

在這年的三月,北匈奴單於派左鹿蠡王帶領二萬軍隊攻奪西域,匈奴騎兵勢如破竹,攻破了歸附漢帝國的車師後國(位於今天的新疆吉木薩爾縣北的北庭古城),殺害了國王安得。招降了西域北部焉耆等小國,漢帝國剛上任的“西域都護”陳睦戰死,駐扎柳中城(今新疆艾丁湖東北、高昌壁東南)的關寵部、駐扎金蒲城(今新疆的奇台西北)的耿恭部被合圍,這兩支不過數百人的小部隊一旦被消滅,匈奴軍隊將長驅直入山南。

駐扎柳中城的漢西域都護府戊己校尉關寵立即向京師緊急求援。關山千裡,當京師收到收到這封求救信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份的事情了!半年過去了,兵力對比如此懸殊,這些帝國的軍隊還存在嗎?

多數大臣都認為救援已經沒有必要,西域的失去已經不可避免了,而那些戰士們,已經注定為國犧牲了!但是,年輕的皇帝卻被以司徒鮑昱為代表的大臣的決心打動,司徒鮑昱說:“朝廷派人到危難之地,卻在關鍵時刻拋棄了他們。這樣一來,對外,會助長敵對勢力的囂張氣焰,對內則會損害忠良守節之臣。以後邊疆無事則已,倘若一時有警,匈奴再興兵犯境,你還怎麼派人帶兵為將呢?況且耿恭、關寵兩部只剩軍吏數百人,匈奴包圍攻擊數月,尚未攻下。可見他們雖人少勢單,卻盡力報國。應該調發敦煌、酒泉兵力,前往救援。即使這次救援注定失敗,也要向世人宣告大漢帝國從來不會放棄為他戰鬥的勇士!”

章帝依議,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派秦彭、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共七千人,在風雪中西出玉門關,去找尋那已不足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正是抓住了這微乎其微的歷史機遇,才讓西域在那些血肉之軀的固守下,牢牢地拴在了大漢的版圖之上,為之後班超父子經營西域,創下了堅實的精神基石。

而當時的耿恭,在聞訊匈奴來犯車師後國時,曾派司馬帶兵三百前往救援,途中,遭遇匈奴大軍,寡不敵眾,全軍盡沒。北匈奴殺死車師後王安得,又轉兵攻打金蒲城(今新疆奇台西北)。當時城中兵少,形勢危急。耿恭親自登城,指揮作戰。他讓部下把毒藥塗到箭鏃上,向匈奴兵喊話:“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後漢書·耿恭列傳》)喊完,用強弩發射毒箭。匈奴兵中箭者,創口都因毒熱而迅速潰爛。於是,大驚失色。正逢天降暴雨,耿恭乘風雨大作之際,縱兵出城,猛攻敵陣,大獲全勝。匈奴兵震恐,紛紛說:“漢兵神,真可畏也!”(《後漢書·耿恭列傳》) 於是,引兵而去。耿恭成功率部逃出重圍。

到了五月,耿恭因為水源問題,引兵轉移到疏勒城。七月匈奴引兵前來,耿恭率招募的數千兵勇直闖敵陣,匈奴受挫,,便在疏勒城下扎營安寨,斷絕澗泉之水。耿恭得知城中缺水,命將士掘井。但掘至十五丈深,仍不見水。將士干渴不堪,連馬糞汁都擠出來喝了。耿恭見狀,仰天長嘆道:“聞昔貳師將軍(即李廣利)拔佩刀刺山,飛泉湧出;今漢德神明,豈有窮哉。”(《後漢書·耿恭列傳》)於是,整頓衣裳,對井再拜,為將吏們祈禱。不一會,飛泉湧出,眾軍喜悅無極,歡騰雀躍,山呼萬歲。耿恭軍將士在城上向下揚水給匈奴看,匈奴頗感意外,以為漢軍有神明相助,撤兵而去。

疏勒城不但有澗水流過,可以保證夏季的飲水外,同時,疏勒城正當山南山北之間的要衝,可以防止匈奴攻略山南各西域小國。

匈奴人很快發現了耿恭部的意圖,再次將耿恭部合圍在疏勒城。而且圍而不攻,准備要渴死、餓死漢軍。這時附近的國家都紛紛投降了匈奴,朝廷的救兵又沒到,況且車師後國落入匈奴後,與匈奴合兵來圍攻耿恭。耿恭激勵將士,奮勇拒敵。車師後王夫人的祖輩是漢人(這裡西漢的和親政策,關鍵時刻起到了作用),因而常悄悄地給耿恭通報軍情和私下供給漢軍糧餉。無奈杯水車薪,數月後,漢兵糧食用完。

被困日久的將士們餓得要死,只得把身上的皮制鎧甲放進鍋裡,煮軟一些,然後切成一塊塊地分下去,吞嚼充飢。再後來,連皮甲都吃完了,迫不得已,將弩也拆了,把上面繃著的皮條和用作弓弦的獸筋同樣煮了吃。護具和武器無疑是戰士的第二生命,為了稍填肚子,都顧不得了。

這時匈奴單於親臨城下,知道城裡的漢軍已經疲憊不堪了,卻還不投降。匈奴人雖然凶殘,但是心腸直,敬重英雄,於是他心生敬意,前來招降耿恭,“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後漢書·耿恭列傳》

耿恭“居然”答應了投降,把匈奴使者迎進了城裡。但是卻親手擊殺了使者,然後就在城上,對著匈奴的大軍,將屍體的肉割來烤著吃!

耿恭用這樣的行動,把投降這一條後路給完全斷絕了。與其說是餓極了騙個“食物”進來充飢,不如說是橫下一條心,誓死守土。

(岳武穆的“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絕句,說得就是這件事。)

援軍終於在第二年(公元76年)的正月,到達了柳中城,關寵部已經全軍覆沒了。大軍在進擊車師後國中,斬首三千八百級,俘虜三千余人,駝驢馬牛羊三萬七千頭。北匈奴見勢遁逃,車師後國又歸降了漢王朝。

在這麼嚴寒的天氣下情況下,援軍認為尤其艱難的耿恭部,更是不可能存活的。於是統兵的秦彭、王蒙、皇甫援等將領都決定返回,畢竟他們不能冒險把全軍置於危險之地。但是,先前被耿恭派去敦煌領取冬衣的範羌,也隨援軍前來,一再泣血要求去疏勒城看看,雖然大家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但還是分給他兩千部隊。

範羌領兵冒雪前進,沿山北而行,歷盡艱辛終於到達盤橐城下。城中漢軍已經所剩無幾,還活著的都沒有什麼戰鬥能力了,半夜察覺有軍隊開來,還以為是匈奴軍趁雪來打,准備拒戰。範羌在城下大呼:“我乃範羌,朝廷遣軍迎校尉耳。”城中皆呼萬歲,開門,與援軍相擁痛哭。此時,城內僅余二十六人。

在回來的路上,遭遇匈奴騎兵的追擊,耿恭和範羌且戰且退,到玉門關時,耿恭所部已經只剩下十三個不成人樣的幸存者了。

這些幸存的英雄受到了邊關將士們的無上敬意,玉門關的將士們親自為他們沐浴更衣。歷史由此留下了這壯烈、濃厚的一筆。

尾聲


走出這竣工於1996年的盤橐城,城外的夕陽映紅了整個喀什噶爾的上空,無垠的霞光像極了透明的葡萄美酒,伴隨著街頭飄來的異域的樂曲,一時讓人有些眩暈,也有些陶醉,胸中的豪情油然而生。唐朝王翰的《涼州詞》不由得泛上了心頭: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2004年7月13~14日游歷南疆喀什噶爾2007年6月整理、修改《旅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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