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在看你嗎

作者: 梅葉青青

導讀知道我在看你嗎 ——丁亥年江西之旅 行走的愜意,不僅僅是一路的風光綺旎,還有在山水場景的變幻中,邂逅形形色色的人。人生是一種大行走,人生的豐厚在於可閱人無數,驛途的意趣,也在於見人見性。 大路游戲 與“大路游戲”的相遇,是在鷹潭仙水岩瀘溪漂流的竹筏上。 “大路游戲”是伊朗人,黑眉凹眼絡腮胡,一標准帥哥。當然,“大路游戲”並不是他的名字� ...

知道我在看你嗎

——丁亥年江西之旅

行走的愜意,不僅僅是一路的風光綺旎,還有在山水場景的變幻中,邂逅形形色色的人。人生是一種大行走,人生的豐厚在於可閱人無數,驛途的意趣,也在於見人見性。

大路游戲

與“大路游戲”的相遇,是在鷹潭仙水岩瀘溪漂流的竹筏上。

“大路游戲”是伊朗人,黑眉凹眼絡腮胡,一標准帥哥。當然,“大路游戲”並不是他的名字,他的情侶那個中國女孩在告訴我們他的名字時,復雜的伊朗語發音,像是在迷宮裡轉悠,讓我們失去目標。於是就根據諧音,索性稱其為“大路游戲”,哈,這下好了,我們抓住了一根繩索,不再會丟失在阿拉伯的迷宮裡了。

那天瀘溪漂流幾乎沒有游人,本來應乘坐20人的游船,只等來我們4人。後來在雲錦峰乘坐竹筏,又是我們4人相逢。一生二熟,大家也就是朋友了。

開始,我們並不知道“大路游戲”與女孩的關系,女孩只是說他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大路游戲”能聽懂漢語,後來女孩笑著告訴我們,“大路游戲”問她,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她的朋友,因為他認為他們是比朋友還要親密的情侶關系。

我們都笑了。我說,你告訴他,這是典型的中國式的含蓄。

其實含蓄在很多時候,是一種模糊漂移,潛具多種他指,藏匿了一種進退自如的空間。這對於一個丁是丁卯是卯的外國人來說,是沒有可操作性的。所以,中國的唐詩宋詞被翻譯到國外,我很懷疑那些碧眼金發能否領會文字背後的神韻,能否遭際那段巫山雲雨。

中國古典文學特有的含蓄內斂,雖然具有多種模糊指向,但我們總是能在紛擾雜亂中准確地找到抵達的路徑,這就在無形中增加了我們閱讀時的快感。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最後,我們站在幽深裡拈花一笑。

想到妙玉在櫳翠庵與寶黛等人品茗論茶時的那番話,就真可惜了翻譯過去的唐詩宋詞,這些中國茶,不是在品,而是被飲。

與“大路游戲”天南海北地閑聊起來。他到過中國的許多城市,甚至連新疆都去過。說到中東局勢,他說,他仇恨美國。我知道這種仇恨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也是一個民族的。原先一直對伊朗的宗教頗有微詞,這當然源於他們的宗教領袖霍梅尼對《撒旦詩篇》作者的追殺,彌漫野蠻血腥的中世紀的宗教專制獨裁。此時,卻有了一種將心比心的理解。可以說他的這種感情,我們應該最有體會。聯想到我們對日本的感情。這是一些滲透在一個民族骨子裡的東西,和著骨髓,和著血液,在周身流淌。

我們給“大路游戲”和他的女友拍了許多照片。回來整理,有一張是我在竹筏上給女孩抓拍的,發現在抓拍過程中,無意間留下了女孩身後不遠處一雙流露警覺、狐疑目光的眼睛。“大路游戲”的眼睛。這樣的目光,是在瞬間的一瞥中,下意識的條件反射,是一個經常處於突發事件環境中的人所具有的最真實的內心精神狀態。身邊是靜謐的瀘溪河,竹筏穿過青山綠水順流而下,但戰爭的動蕩不安,肉彈爆炸,相互殘殺所帶來的肅殺之氣,已通過一雙眼睛,寒意森森地掃過我的每一個毛細孔。

到了仙女岩,棄船登山。在依山傍水的山坡給他們很正式地拍照。但無論怎樣測光,拍照出來,“大路游戲”的眼睛總是徘徊在陰影裡。我知道那是他眼睛凹得太深的緣故。後來,我用photoshop處理時,有意把眼睛部位提亮。我在一邊做著這些處理,一邊想,戰爭給一個民族帶來太多的不幸,作為這個民族中的一個人,那些苦難在他的生活及心理上留下多少灰暗的陰影,是我們局外人所永遠不知道的。我們觸及不到那些被深藏的陰影,無法把它們提亮,就如同他也永遠不能觸及到我們內心深處的陰影一樣,每一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言說的痛,它們被藏在了陰影裡。

定位儀

定位儀是戶外登山運動者經常使用的一種測量海拔高度的儀表。

在從玉山開往三清山的車上,一路途中,我座位身後的一位男子,手裡舉著手電筒大小的黑東西,滔滔不絕地向他的鄰座講解介紹,看,現在已經是海拔700米。原來他手中拿的是測試海拔高度的定位儀。

這位男子也是前往三清山的游客,看他一路上不停地向他的鄰座演說示範,一時片刻也沒有停下來,以為那是和他一起的游伴。後來半途中許多人下車,他的鄰座也下了車,又有新的乘客上來,坐在他的鄰座上。於是,課間休息後又開始上課,我的身後開始了新的一輪演說。定位儀自始至終都像火炬一樣被舉在他的手裡。以至全車的乘客都能在第一時間內清晰地知道途中每一處的海拔高度。

後來我們登南清園,走到司春女神,一路上雲遮霧重,岩峰隱匿。這時天在短暫的時間內突然霧氣消散,司春女神近在咫尺,清晰可見。司春女神是三清山標志性的景點,此時,女神嫻靜地坐在山崖松林間,是很好的拍照機會。春宵一刻值千金,霧氣隨時都會殺回來的,可謂稍縱即逝。

回頭一瞧,老公拿著相機卻不知到哪裡去了。四下裡轉悠也沒有尋到。心急火燎。

最後,在司春女神附近的一家攝影點房屋裡找到他時,正一本正經地坐在人家的電腦前,一頁一頁地掀動著照片,指手畫腳,評點江山,像個真情況似的。他以為他是誰呀。

上前拎著他就往外走。走到司春女神前,哪裡還有什麼女神,早已是一片巫山雲雨。

恨恨地指著他,直呼:定位儀!!!

佛門弟子

去東海岸的那天,一清早,三清山風、雨、霧,聯袂登場。四周霧氣迷朦,就連賓館附近山崖上的老道觀月的巨石也被雨霧鎖進了帷幕後面。

一路上幾乎沒有游人,只有我們兩個在深山懸崖棧道上行走。雨住了,風時大時小,霧或淡或濃,四周的山崖巨峰若隱若現,亦真亦幻。

走到一古松林,忽見一僧侶打扮的白面書生從林間雲霧中飄然而至。僧侶是台灣佛學院的弟子,談吐甚雅。

僧侶步履匆匆,心無旁騖,是趕路者的姿態。他要先趕到前面的三清宮,然後經南清園下山。他一心朝著前面的目標行進。我們總是被路上變換的場景所迷惑,不斷停下來拍照,實在趕不上他的速度。僧侶說先往前趕了,飄飄佛袍就化入了山峰。遙遙望去,只見古松虯曲,不見人影蹤跡。一陣霧氣襲來,松林與前面的山路都不見了,白霧茫茫,四大皆空。

我們做不到像僧侶那樣心如止水地向前趕路,我們貪婪四周的美色,沉迷於其中的享受,我們的步履永遠追趕不上那些目標堅定的趕路者。

佛門,紅塵,咫尺之間,又萬丈深淵。過去動輒說先烈們為了人民的幸福生活,拋頭顱,灑熱血,此時感到,這些立志要普渡眾生的佛門弟子,自願放棄錦衣玉食,紅男綠女的塵世享樂,清心寡欲,一門向佛,也是讓人心生敬意。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待我們從東海岸走到三清宮,已是中午時分,腹內空空,飢腸轆轆。

走進三清宮附近一個場院屋裡,忽見一道姑裝束的年輕女子在灶上炒雞蛋。金燦燦的雞蛋如一朵向日葵怒放在炒鍋裡,已讓我們垂涎三尺。孰料那女子回眸嫣然一笑,立刻驚得目瞪口呆。清水芙蓉,幽谷藏嬌。小道姑更是秀色可餐。

我們像蒼蠅一樣圍著灶台飛來飛去,色色的眼睛,一會兒落在向日葵上,一會兒落在芙蓉花上。小道姑嚇得端起雞蛋盤子飛身走人。

後來得知,那雞蛋我們壓根不得染指,是道長吩咐做給擔食上山的挑夫。暗妒挑夫艷福不淺。

在一條小徑又逢上小道姑。就拉住她說話。

看到如此嬌艷的小道姑,想起《牡丹亭》裡的那句“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覺得一朵美麗的花開在仙風道骨的道宮裡也是太冷清了,問,這麼年輕,又這麼漂亮,難道一輩子就不想再嫁人啦?說後就感到自慚形穢,這話太俗,恐褻瀆了道姑的高遠氣性小道姑莞爾一笑,現在還小,不急,等著將來還可以還俗。信仰自由,來去自願的。

來之所來,去之所去。形而上與形而下就如此通俗化了。

時間的風吹過樹

江嶺由於地處高嶺之上,是拍婺源景致的最好地段。

清早6點多鐘,太陽還未升起,為了拍晨曦山嵐,早早就從江嶺村趕到了公路旁的一個制高點。下面是山谷、梯田、村落,場景開闊,錯落有致,一個不錯的拍攝點。支好三腳架,等待日出。頭天晚上下了一夜雨,天空雲氣翻滾,如果能有太陽出來,肯定能拍攝出棒棒的圖片。

一氣等到七八點鐘,天還是蒙蒙的。公路上開始有貨車陸續往山下開去。那是上面慶源、官坑等村裡的車開始到縣城拉貨。

這時,一輛小面包車從下面往山上開來。車停下,走出一對老者,一看挺逗,男的瘦高細長,女的矮小體胖。他們在制高點興致勃勃地觀賞了半天景色,問,上面還有什麼好看的景點,告訴說,有高山平湖很漂亮。

半個多小時後,他們從平湖上下來。因為要趕火車,請我們為他們在這裡拍幾張照片就走。從他們的舉止中能看出來,這是一對知識分子,後來果然得知,他們都是教師。

由於外形的懸殊,他們並排站在一起,就很有喜劇效果。老先生寡言持重,夫人善言健談,他們在性格上也很有對比效果。

他們站在一起,老先生無意間低頭笑著看了夫人一眼,那眼神裡的豐富內容可惜相機的鏡頭不能在瞬間抓住,但我觀察的眼睛卻一一把它們攝入下來。它們流露出來的,除了恩愛夫妻常有的那種親密默契外,在親昵的眼神裡面還有著溺愛,疼愛。隨著歲月的延續,時間的風吹過樹,在成熟的季節裡,樹葉不再是單一的青翠綠色,年輕的充滿激情的愛情,已被時光沉澱進了些許親情,那些愛裡,呈現出更豐富的色彩,一棵秋天的樹,是迷人的。那種成熟沉靜的感情讓人感到生命內在的魅力。

夫人偶爾在老先生耳邊諧謔地說了些什麼,老先生只是寬宥地笑笑,仿佛一位父親在縱容著女兒的調皮。這種由內裡自然流露出來的感情,就像夫人頸上的鉑金項鏈,那些炫目迷人的光彩,卻是歲月一點點打磨上去的。這樣的愛情,讓我們看到了人類感情的溫馨與優雅,風雨人生裡的苦,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驚鴻一瞥

腊月二十九從玉山趕到婺源清華鎮已是下午五六點鐘,入住網上知名的驢友驛棧吳老師那裡。

到飯廳吃晚飯,餐桌上已有一對年輕的情侶。看到他們,就蹦出電視裡的廣告詞:男人瀟灑,女人漂亮。

北京來的,也是剛到,一路沿著黃山、宏村那邊游過來。他們是搞建築藝術設計的,沿途采風考察,拍攝民居。交談中,發現彼此之間無論文化背景,還是生活觀念,都有著太多的相似。愈談愈投緣。酒罷,一壺清茶,月升中天。大家沉浸在路遇知己的愜意中。聊到午夜時分,約定,明天年三十的晚上,年夜飯驢友大會餐,我們在一桌吃飯,再做長談。

翌日,我們思溪、延村,他們理坑,匆匆分別,各自上路。

晚上,驛站擺了四桌年夜飯,天南海北的驢友們集聚一堂,熱鬧非凡。我們早早替他們占好座位,並不時焦急地朝門口翹首探望。

一直到午夜的鐘聲敲響,年夜飯結束,也未見歸來的蹤影。後來我們也離開驛棧,奔往他方,從此再也未曾謀面。

那一夜的激賞傾談,就成了驚鴻一瞥。

人生的美麗,亦緣於一生的路上,能有幸邂逅一些可意的人。路過,走過,相逢過。足矣。

即便是終生廝守的伴侶,也不過是人生之旅這一段路,前生,來世,未必就能相遇相知。聚,是短暫,散,是永恆。

霧裡看花

來婺源時,准備為一雜志寫古村保護的調查。正巧,我們投宿慶源村一旅館的房東是村干部。喜出望外,約好晚上一起聊聊。

拍完照,天黑回來。村干不知在哪裡喝了酒,醉意朦朧。圍著廳堂裡的八仙桌,與我們攀談起來。

聽說是在為雜志寫東西,大概把我們當成了記者,於是城頭變換大王旗,原本的古村保護調查,變成了先進事跡報告會。借著酒意,滔滔不絕的話語傾泄而下,我們仿佛迎頭面對一輛正在倒卸的重型運土車,嘩啦啦的泥土不由分說瀑布似的飛流直下,幾乎要把我們淹沒。

他告訴我們,他當村干部五年了,沒有領國家一分錢的工資,就是說,他是不吃不喝,勒著肚子干了五年。即便是這樣,他還是為黨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地工作。“要想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在過去是一種可望不可及,現在到了村干這裡,就成了一去不復返的歷史。他還告訴我們,縣裡集資修路,上面硬性搞攤派,要求村民每人出資若干,他冒著風險,出面為大家擋住。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他還還告訴我們……。

在爆起的塵土中,我們看到一個焦裕祿式的好干部正像朝陽冉冉升起。就為婺源的宣傳部門焦急,這麼優秀的黨的好干部怎麼就能讓他錦衣夜行,埋沒人才呀。真想搖動筆杆子,為我們的好干部貼上點金,又恐手伸得太長,搶了別人碗裡的好題材。只好忍痛割愛。

村干說了半天,也累了,就到一邊兀自看起電腦。一會兒,酒湧上來,呼呼趴著睡起來。

我們吃完晚飯,見他還在電腦前酣睡,好奇地湊前,是香港六合彩的界面。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啊。

上樓休息,新蓋的小樓樓梯扶手為清一色的不鏽鋼欄杆,曾亮豪華。在樓上的陽台上眺望村莊,混在四周平房民居裡,我們所在的氣派小樓就有了鶴立雞群的味道。


精選遊記: 三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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