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桔子踏太白

作者: 桔子

導讀獻辭我是桔子。謹以此篇獻給所有在太白之行中幫助過我的人、也獻給和我一樣沒有過戶外運動經驗的菜鳥。 自序 這是一個傷者的游記,只是“所謂游記”,對行程風光等記述很少,因為我所能看到的,不足我所經歷的十之三四。多少良辰美景,我經歷了,卻無法看見,這是一個大遺憾;不過戶外運動的目的本就不僅於悉收美景,挑戰種種不可預知艱險的過程也很迷人。 � ...

獻辭我是桔子。謹以此篇獻給所有在太白之行中幫助過我的人、也獻給和我一樣沒有過戶外運動經驗的菜鳥。

自序

這是一個傷者的游記,只是“所謂游記”,對行程風光等記述很少,因為我所能看到的,不足我所經歷的十之三四。多少良辰美景,我經歷了,卻無法看見,這是一個大遺憾;不過戶外運動的目的本就不僅於悉收美景,挑戰種種不可預知艱險的過程也很迷人。

其實,我登山的初衷,並不在登峰攬勝,我只想狠狠地磋磨身心。結果我如願以償,結果讓我有點消受不起,有點後怕…….

太白山

太白山是巍巍秦嶺的最高峰, 是國家級的登山訓練基地,山頂終年覆雪。

出發前記

出發前我早已做好思想准備,明知此去此途不安逸,但無論如何艱難衰弱,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走下來,我設想自己最衰時會是這幅模樣:在秦嶺之顛的雪地裡,我一邊用手機打電話對親人哭訴,一邊緊咬牙關爬在地上像毛毛蟲一樣一點一點蠕動前行……當然現在大家都已經知道,真實的結果把這副畫面完全顛覆了。

出發記

12月28號下午乘上海開往西安的空調火車,這是一列新車,乘務員對我們的管理比教導主任對小學生還嚴,尤其對我們的大背包在行李架上的擺放發出了近乎嚴苛的指令,我很驚奇男生們對此的反應是出奇的乖和聽話。但是後來這幫男生開始調戲賣報的乘務員和開講有色笑話。

晚餐時我們進餐車坐成2桌,這是我火車史上第一次進餐車用膳,果然不能習慣,於是屬於我的那份都貢獻了,這使得我們這桌“盤中菜不空”,而另一桌一上菜就見底光,不比不知道,做我的同桌多有福啊。

補養記

29日上午到西安,當地居然沒想像中冷,立刻讓我們擔心山上可能沒有雪。而我們穿衝鋒衣褲,背負著高出頭頂的碩大背包,奇怪的樣子也引得路人側目,還老被誤會為是外國人。

隨便找了一小店吃早餐,真沒想到火車站的小吃店也這麼有水准,不知全中國有多少站邊小吃能和西安媲美?可惜,由於缺乏高人指導,我自己點的飯菜沒有歪脖的黃米稀飯好吃,更比不上小馬的葫蘆頭泡膜。當時我跟小馬更熟,就屢屢從他碗裡奪食,小馬人真好,還鼓勵我,不過我也沒有多吃,最後一塊葫蘆頭是被小華吃掉的。

隨後乘中巴到周至,午飯就在當地一家小店解決。領隊絲路鄭重告誡這是進山前最後一頓美食,能吃就盡量多吃。我點了羊肉泡膜,吃了幾口開始後悔,這時我左邊的餅干香甜地品嘗著牛肉拉面,右邊的小馬大口呼啦著牛肉拉面,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跟他們。絲路看我太愁苦,准許我換牛肉拉面,我立刻跳到出菜的窗口去督廚,破著嗓門催裡面的廚師快給我做面,因為伙伴們都在大嚼了,我原本吃得慢,現在更怕讓他們等我。

可愛的面條在我的千呼萬喚下終於新鮮出爐,我開始埋頭痛吃,心裡謹記著領隊的訓導要多吃點才有力氣爬山,於是吃到極限後還猛撐了幾口,當時沒什麼大感覺,痛苦是隨後半小時才能細致體會的。這件小事當即使我痛下一個英明的決定,寧可餓——反正有巧克力隨時補充,千萬不要撐著了。後來絲路命令我們各帶15個饃作為進山3天的口糧,我堅持只帶5個;別人帶2斤牛肉,我只帶8兩,事後證明我的堅持是對的,我總共只消滅了一個半饃,牛肉基本沒動,剩下的全送給向導了。

補養完畢,中巴車把我們送到厚畛子鄉,已是下午2點多,從這裡我們開始登山。起初路上還有人家,我看見肥健的土雞四處瘋跑,美食家的秉性告訴我不要放過它們,於是我提議買一只雞殺好帶到營地燒來吃。可惜其余人等都只有登山家的精神而無美食家的稟賦,紛紛譏笑打擊我的提議,只好作罷。

途中邂逅2隊歸家的牛,這些牛個個干淨體面,長得也生動好看。它們比黃牛洋氣,又沒有犛牛凶傻,不知是什麼牛。它們掛著鈴鐺,一路輕響地走過,四肢頭尾和身體穩健和諧地搖擺著,邁著一樣節奏的步伐,不疾不徐走得頗有氣度,但老愛沿著路的邊沿走,我很擔心它們會不會失足滑到崖下去。果然其中一只牛蹄就滑了一下,就這麼耽擱了一下,後面的牛毫不減速地走上來,抬腳就給了前面礙事的牛一蹄,然後前牛後牛都若無其事地繼續趕路。這一幕真有意思,但我總想不通後面的牛為什麼這麼沒有同情心?

雪夜雜記

當晚夜宿鐵甲樹,那兒有個道觀,道士很窮困,他們的飯食就像捏在一起的砂石——黑糊糊、冷冰冰。道士熱情地邀請我們用他們的火和米煮飯,這時我只遺憾沒堅持把山下的土雞帶上來,否則今晚就可以吃到紅燒土雞了,看來我“擇善固執”的修為還不夠。

我們住在觀下的小木屋裡,5元一人,沒水沒電,只能吃背上山的各類速食。從今晚開始,聰明人搶著把自己的食品拿出來分享,目的只有一個:減負。因為個人帶的東西最終還是計算在團隊的總口糧裡,算是替大家背的,因此先把自己背的那份吃掉就可以減輕背包重量,然後再吃別人帶的,這樣盤算豈不很如意?所以大家你請我勸吃得熱熱鬧鬧。

餐後,我和絲路、餅干、山蠅、蛋包飯、交警、老馬到雪地上撒野。皎亮的大月亮從山背後一點點快速升起,我貪婪地盯著看,這可是在城裡一輩子也見不到的純粹月光啊,現在它就這樣毫不吝惜地傾滿我全身。看著腳下的雪地,我大叫了一聲:“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雪啊!”立刻就有人奸笑著說:“我王老五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啊!”由此開始,我靜賞雪月的境界被打擾,四個臭男生突然合力侵襲我,把我架起來往雪地上扔,當我爬起來追打復仇時,不慎踩在冰上,摔了一個平沙落雁,他們趁機回來又扔了我一次。這是我練成空手道紅帶以來的首次受挫。此仇留待下山後再報,我繼續跟他們夜訪鐵甲道觀。

道觀在更高的山坳裡,月亮親密地爬上山脊,柔光遍灑……我們這群外來者一頭闖進這幅清麗的畫圖中。他們忙於拍照,我悄悄躺在未竣工的斜屋頂上,曬月亮,舒服得想就此睡下去…….

回木屋,我和餅干同屋,發現了一件奇事:沒想到經過一天車馬步行的勞頓,在這山裡,她還能起勁地做仰臥起坐,我看得傻眼了。不過我也做了一件勇敢的事:在這滴水成冰的寒夜裡,我堅守了我的清潔,硬是跑到小溪邊用刺骨的冰水爽爽地洗了一把臉。據說男生們從今晚開始就不洗不漱了。

上升記

一早起來,大家紛紛去參拜鐵甲樹仙。我昨天已拜過2次了,今天又別有用心地去拜,發現昨天瞄上的供果沒有了。我只好坦誠地請求老道送我一點果子,他卻聽不懂我的話,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

絲路早就預告今天的行程艱苦卓越。果然,隊伍一啟動,我這只菜鳥就因為包沒背好,落在了後面,心裡一著急,呼吸急亂,趕路越發困難。幸好有小馬在後面押隊,使我寬慰還在集體中沒掉隊。走走停停中,我身邊的人換成了蛋包飯和交警。蛋包飯在前面帶路,走幾步會停下來等我,遇到晃動的石頭和難過的坎,總回轉來耐心指點和幫忙;交警走在我身後督促,不許我躺下或坐下休息,甚至連包都不許卸,說這樣會加重重新啟動的負擔,於是我只好把身體弓成一只蝦,身體頂在雙杖上休息。這樣的休息其實只能喘幾口氣,一般不超過10秒,我們又起身了。

今天全是上坡路,我的一對手杖充分發揮了作用,多虧它們承接了我大半的重力,當我體會到手杖對登山者的作用後,同時也理解了殘疾人對雙拐的依賴,真的,以前,我一直難以理解。

艱難的登山路走得大家默默無語。我一直是被照顧的對像只有在過獨木橋和亂石堆的時候,我才能揚眉吐氣。因為這是考驗平衡能力而不是體力的時候,這也正是我顯擺長處的時候啦!我真希望前方永遠是獨木橋和亂石堆,不要再有陡直的上坡路。

自從被菜包飯和交警接管後,我不論行走還是休息,都是佝僂著腰壓在雙杖上進行,因此視線可見僅為腳前方寸之地,偶爾抬望眼,掃視群山,試著感受平凹筆下的秦川氣度。可惜身體受累,使得心也麻木了。記得我們曾走過冬天的原始森林和高山草甸、荒涼壯觀的巨大亂石碓,也記得旁邊隊友的連連贊嘆,但從我遲滯的眼裡看去卻不過爾爾——當時我對美好的事物已失去了正常的反應能力,但我現在回想起來卻能感受到那種逼人的蒼涼自由之美。

平穩的行進調勻了我的呼吸,也使我的潛能一點一點釋放出來,我居然越走越長氣了,從早到晚,我們一一超過前面的人,我看到他們時,個個都很慘很吃力,尤其是歪脖,高原反應很厲害。當我們到達宿營點南天門時,成了僅次於先鋒部隊到達的第二梯隊,在正隊裡算是第一批,這樣的成績全靠蛋包飯和交警的扶持,否則我只淪落為最後的落隊分子。

這時先鋒小馬和小華已經卸下自己的裝備,又原路返回去接後面的人,我當即對他們肅然起敬——在體力消耗到極點的時候,他們還能鼓足余力去照應他人,而且是沿這可惡的山路原路返回啊!後來聽說他們幫高原反應最嚴重的歪脖背包了,我又在現實中感覺到他們此舉的意義和重要,原來真要有人如此付出,才能維持整個團隊的共榮。

導游老謝快速靈巧地生起了篝火,我們圍著火堆唏噓取暖吃食烤襪子,真舒服啊!

晚上睡在廟裡大通鋪上,高原反應開始襲擊我,頭疼欲裂,這時我還不懂要戴著帽子睡覺;雪花從牆上的縫隙裡鑽進來融化在臉上,睡袋裡冷冰冰的,廟外有很恐怖的自然之聲,估計風雷大作,明天怎麼上路啊?一整夜就這樣冷著蜷著頭疼心憂……幾乎沒睡著

登頂記

早上不知誰先起來,頭燈亂晃,左右的小馬和小華也都陸續起來了,一會兒聽到他們在屋外贊美詠嘆:“啊,日月同輝……”我腦海裡冒出紅得曖昧的空中一個沒有熱氣的皮蛋和一輪慘淡殘月相對傻立的畫面,心說這有什麼,他們只是在找題發揮罷了。等我賴成通鋪裡最後一個,這才下床出到戶外,對著秦嶺放出了我2001年最後一天的第一眼,這一打量不要緊,我也在心底驚呼了起來:“真——它——媽——美——呀!(請原諒我非用三字經不能抒發那種驚艷淋漓的感覺)。”左邊望去,大大皇皇的日頭像個中氣飽滿又氣度雍容平和的年輕長者,它氣勢萬丈地潑散開純純的太陽紅,染紅了東邊的大片天,染紅了層層疊疊萬壑群山的山尖,那叫萬裡山河一片紅呀!西邊呢,月亮依然飽滿依然皎潔大大光光地在空中,坦然迎接噴薄而出的年輕太陽,竟然毫無退讓的意思,好像全無壓力,好像這片天空永遠都是它的,就那麼自信雍容,沒有一點慘白殘破的跡像。要是人過中年甚至老年的婦女都有這樣的胸襟氣度自信和美麗該有多好!

今天要上升海拔600多米,在已經3000多米的高度基礎上。我悶聲不吭地背著包,繼續沿用昨天的暴走經驗,佝著腰小步緩慢不停地走啊走,只是今天力量更弱了,加上缺氧、頭疼、氣喘、過度疲勞造成的咽喉腫大,這些昨天還能勉強克服,今天全面爆發,走起路來幾乎是一步一挪,走3步停2步,拼命氣喘,連咳嗽的聲音都悶在胸腔裡,沒有力氣咳出來。無知無望中,竟然走到了中午休息地——玉皇池,這是此行遇到的第一個高山湖泊——當然它已經結冰了。我已經累得沒有多少精神興奮了,但還是到湖面上溜達了一圈。午飯後繼續趕路,我和老謝先走,後面的人大約遲行20-30分鐘,但他們紛紛都追上來了。今天我確實走得太慢太苦,當我終於登頂時,踏群山,迎逆風,心中竟沒有升騰起任何自豪霸道的神氣,我像個歷經世故的老人一樣默默平和地放眼欣賞,瑟瑟抖抖的——山頭的風實在太大了。

在頂上拍完照,我們沿另一條路下到大爺海。這一段路很短,而且下山路更好走,我可以從容慢走,這樣逐漸蓄養起一些精神。不久就在山腰處望見下方的大爺海。我感覺這是秦嶺最美的一個高山湖泊。湖面的冰晶花紋剛好從湖心開始迸發,並連續到底,有一氣呵成的大家氣度,不像別處是支離破碎的。這裡的湖面最圓滿干淨,這才是齊豫所歌唱的《一面湖水》。下午的太陽還高高地掛在山頭,紅紅地映照著山形的起伏和湖鏡的平面,看這美綸美煥的景色,我不自覺緩下腳步仔細欣賞,這是我第一次因為欣賞美景而不是疲勞放慢腳步。

夜晚露營湖邊,和蛋包飯、老馬擠同一頂帳篷,感謝蛋包飯借給我一個睡袋,我在3個睡袋裡終於感覺暖和了,而且擔蛋包飯教會了我睡覺要戴帽子,可惜晚上我還是被頭疼和山風騷擾得睡不著。

傷眼記

新年第一天早晨8點,我用感恩的雙目欣賞完大爺海“月傲霞光日影無,滿湖寒冰壓群山”的湖光山色,興衝衝地回頭推開昨晚沒有參拜過的破山神廟,左眼直接往門上鎖環裡的鐵絲迎上去——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隨著我一聲慘叫,廟裡圍火搶食或取暖的人紛紛圍上來,把我接到火盆邊坐著,查看傷勢。沒有人敢亂作診斷,只好用一塊干淨紗布把眼蒙住。其實只需要包左眼的,由於沒有膠布,就用繃帶在腦袋上橫纏一圈,這樣影響了右眼的張合,只能如此了。

我坐在火爐邊等他們吃完飯拔營送我去醫院,怎麼去?要多久?我不知道,也不問。最怕的時候剛剛過去了,當時手掌感受著傷眼流下的粘粘的液體,耳朵捕捉同伴的聲音以便知道這液體是血還是其他東西,腦海裡浮現出小時候鄰居家一個瞎了一只眼的婦女的醜陋形像,我很怕自己會變成那樣,就算眼睛不瞎,裡面如果留下翳斑......想不下去了。

不過堅強的我在經歷過最初幾分鐘的張皇焚心後,在沒有人寬慰的情況下,自己很快鎮靜下來。我決定先不要去想後果,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盡快到醫院。在這海拔3600米以上的高寒地帶,沒有人煙,沒有訊號,沒有交通工具,每個人的背上都壓著一個沉重的大背包很難再加任何分量上去了,而且在這極窄的懸崖路上又是雪又是冰又是石頭,除了背包是不可能背人走路的.......

我知道同伴們會幫自己,但不清楚會得到什麼樣的幫助,我只明白一點:那就是盡量自己多做一些,少拖累別人。我首先想到受傷了更要補充體力,否則會雪上加霜。於是我說我要喝麥片。絲路立刻歡呼起來:“桔子,你現在還能想到吃東西,我就放心了!”我拼命地喝完2杯麥片1杯粥,搖搖晃晃站起來,歪著腦袋用右眼對焦,到處搜尋查檢自己的裝備。剛才已經決定我的裝備由隊友們一人分一點幫我背,但別人並不清楚我有哪些東西,所以我要清點好讓他們一一都帶上,以免遺漏,這是受傷後我想到並做到的第二件事。

接下去就等著上路了。我閉眼坐在火爐邊,等他們吃喝完畢拔營趕路。現在我又有時間來可憐一下自己了。555~~~

救援記

由於高山上不能通訊,我們只能自己趕下山去才能獲救。現在分成兩路人馬,一路急先鋒衝到前面去搬救兵,剩下的和我走在一起。

小馬用一根扁繩分系我和他腰上,以防我失足滑坡能拉住我。上坡時,我缺少力氣快速攀爬,他也利用這扁帶拽我,我就跌跌撞撞地上去了。

人越走越昏,力氣已經用盡,最要命的是高原反應使我呼吸困難,我不得不太多地停留下來咳嗽、呼氣、休息,這時歪脖就讓我靠著他以減少用力,並喊著口令示範我深呼吸。如此折騰幾下,我又能走幾步。這時他們已經著急,認為憑我這樣的速度太慢,今天可能下不了山啦。我聽見他們這樣討論,只好用更堅強的意志命令自己不但用力邁步,還要邁得更快,更大。然而他們已經開始兩個人扶著我在這窄窄的懸崖邊走了。不久我頭上的紗布滑下來蓋住右眼,加上右眼也流淚也分泌不知什麼東西,而戴著手套的手又很難屢屢去拂拭,這樣不多久右眼也被封住睜不開了。我索性雙眼全黑地被牽引著穿越秦嶺。

隊友們輪流替換扶我。他們不但付出體力,更差點喊破喉嚨,因為我走出的每一步,都仰賴他們指點,他們喊:“左腳向前跨一大步,下一個坎,右腳並上來。桔子,你做得不錯!現在我們要下一個更大的坎,往左邊走,現在是平路,現在要上2個台階……”。我已把自己全副信任交付給隊友,一點也不擔心看不見摔到懸崖下。我用所有的注意力去配合他們的命令,我完成得很好。不過這樣還是不夠快。

小馬看我已經虛晃無力,果斷地背上我,噔噔噔向前急衝。這又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大舉措,之前我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在這海拔3千多米的既窄又滑的懸崖上竟然可以背人,那麼背我的那個人的背包就要托給別人背,那個人如何才能背動2個高出頭頂的碩大沉重的背包?現在他們竟然把這一切都解決了,我真的很吃驚,也很感動。

後來蛋包飯和勞倫斯也和小馬輪流背我,我還記得他們三人對我說過的話:

小馬:“我還能堅持再背一段。”(誰是最可愛的人?小馬。)

勞倫斯:“桔子,你卡住我脖子啦!”(隊裡他年齡最大,五十多了還主動背上我這個包袱,我真應該小心點。)

蛋包飯:“桔子,你坐得舒服嗎?我再把你背高一點。”(這位有高山導游證的青年真不愧是專業人士,不但行有余力,還細心體貼,這種情況下還考慮我的舒適度)

這樣他們三人輪流背我,漸漸地速度好像趕上去了;而我利用在他們背上的時機調理呼吸蓄養精神,終於變得有勁了。後來就一直被攙扶著自己走,一直到傍晚時分趕到下板寺,在這裡晚餐。

在這兒隊友們找到一塊鐵皮,改制成雪橇,扶我坐到上面,2個人在前面拉著飛奔下山,遇到雪少的地段我就自己下來走。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雪橇,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百感交集。

坐雪橇時我只被甩出過幾次,比原先擔心坐不穩的情況好多了。一路上總聽到有人贊嘆當時的月夜勝景,我只恨自己不能睜開眼來看。

已經半夜了吧,我在雪橇上困得坐不穩差點摔下來,即使下撬走路時大腦也在昏睡,腳下機械地前進。好像人人都很困了,但他們比我苦,因為他們沒有依靠,而我能靠著旁邊扶我的人。

不知何時,變成我和交警、小華和山蠅四個人往前死趕,我記得被小華和山蠅拉拽著狂奔,交警在旁驚異他們帶得如此之快,小華很得意地回答了一句什麼話。

漏夜狂奔疲於奔命馬不停蹄…….我以為將永遠這樣走下去,迷糊中感覺到金光點點,有個可愛的聲音在說:“救護車就在前方”,於是我們走進一個極光明的洞穴,好像要邁上台階才能到,我聽到天使慈暖的聲音響起,頓時全面松懈,我就趴在天使的肩膀上在救護車搖晃的旋律中美美地睡了3天來最香甜的一覺。

在醫院搞來搞去,總算得到2點放心:首先,眼睛沒有受到深度傷害,其次,眼內不會留下翳。老天垂幸,總算沒被毀容,以後我真不知要怎麼愛呀疼呀呵護呀我的脆弱的眼睛了。

解決完所有事已經凌晨5點,我們就睡在醫院的長凳上。到6點半強打精神起來,吃早飯,找包車,回山裡接人。原來昨晚救護車把我們接走,其余的人則在山裡的旅店睡了半夜。我們從縣城買了可樂和包子去接他們,果然他們看見城裡來的食品比看見我們還激動……

回程記

回到西安後,我和交警、蛋包飯當天乘火車回上海,我自慚給他們帶來太多麻煩,現在應該讓他們放松一下。於是在晚餐時強撐一口真氣,別開生面主持了一頓皆大歡喜的水果大餐,蛋包飯還乘興拜我為師學空手巧掰橙(不會迸出一滴果汁的那種境界),聰明的飯飯學得很快,半小時就出師了,從此掰橙的事情就由弟子代其勞了。

可惜好景不長,待得那口真氣過去,我立刻渾身滾燙發起高燒,自己能感覺到比昨天歪脖給我量的38.1度還高,掌心滾燙得應該能煎熟雞蛋,同時眼睛發炎還帶動滿口牙疼。交警氣急敗壞一頭衝到列車長室求助,我躺在鋪上聽廣播裡征求旅客中的醫生為我看病,結果醫生沒來,看熱鬧的人倒來了不少。我聽得蛋包飯像趕蒼蠅一樣趕他們。沒想到秦嶺都閉著眼睛被我踩下來了,如今卻要落到被人看熱鬧的境地。我一心酸一咬病牙,發誓就算沒醫沒藥我也要抗過來。於是一覺昏沉睡去,次日醒來竟奇跡般退燒了。

後記

回來後,總結登山後遺症如下:

1.咳嗽。足足咳了12天。

2.長胖。原以為吃苦受累後應該消瘦,誰知在山裡呆過後,胃口變得很賤,現在無論吃什麼都停不下來。看來傷身並不能減肥,實踐證明只有那種忽喜忽憂的萌芽期愛情才能讓我瘦身。

3.小痘痘不見啦。火車上的高燒真的把痘痘燒掉了,第二天我額頭上的痘痘變成風干標本,我一碰,它就掉啦。

4.意志更強悍。真的,我感覺自己的底氣從來沒有這麼足!真應了我年少時自我標榜的一句話:“我是在苦難中才能茁壯成長的小紅花。”


精選遊記: 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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