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向西(敦煌)

作者: shirecoffee

導讀(三)去向敦煌 揮別雄關,一路荒涼。 那些邊塞詩人的傳世之作,頓時浮現在腦海。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導游說:陽關、玉門關仍在,只是早已不復當年的繁華。 我側耳傾聽,希望能聽到羌笛的余音,傳來的卻是同伴輕微的鼾聲。 那笛聲早已隨著歷史走遠了。 車窗外干旱貧瘠的沙土上,零星散布著一些相� ...

(三)去向敦煌

揮別雄關,一路荒涼。

那些邊塞詩人的傳世之作,頓時浮現在腦海。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導游說:陽關、玉門關仍在,只是早已不復當年的繁華。

我側耳傾聽,希望能聽到羌笛的余音,傳來的卻是同伴輕微的鼾聲。

那笛聲早已隨著歷史走遠了。

車窗外干旱貧瘠的沙土上,零星散布著一些相貌平庸的矮小植物。導游是介紹了名稱的,我忘記了。美女的名字總是過耳不忘,不那麼美女的人往往就看著臉熟不敢稱呼了。看來我的這個毛病也適用於植物。也許這是每個男人的通病吧。

這些生命力頑強的家伙,忍受著嚴寒和干旱的痛苦,在環境最嚴酷時死去,只剩下根須等待時機。一旦春風又起,或是偶爾飄來些雨滴,它們就奮力綻放最燦爛的生命。人的一生何嘗不是如此,得意快樂的時候何其少,煩惱憂慮的日子何其多,但我們還是心甘情願像這些植物一樣,忍受著,磨練著,期待著。

不怕期待成空,只怕無可期待。

(四) 敦煌,榮耀之地,傷心之地。

最早知道敦煌是因為舞蹈《飛天》。由壁畫中的飛天造型居然能演繹出如此美妙的舞蹈,這和武俠小說裡僅憑石壁上的幾幅畫就領悟到驚世駭俗的武功異曲同工。所謂的絕世神功是不存在的,而舞蹈《飛天》卻已是中國舞蹈藝術的一座豐碑。

曾經去過洛陽的龍門石窟,依山傍水,氣勢恢宏。後來看見敦煌莫高窟的照片,很不起眼,於是暗暗懷疑,一個建在大土堆上的“窟”怎麼會盛名如此,甚至為此誕生了一門新的學科---敦煌學(導游說:這是世界上唯一以地名命名的學科)。

這個疑問終於得到了答案,莫高窟中四萬多平方米的壁畫、兩千多尊雕像和彩塑固然是國之瑰寶,但真正堪稱無價之寶的是1900年發現的“藏經洞”中的5萬多卷宗教和世俗文書。這些卷宗記錄了多個國家、多個民族、多種宗教、多個時期的政治、歷史、宗教、文化、民俗,一經發現,頓時震動世界。

一個重病纏身、羸弱不堪、毫無自我保護能力的人,卻偏偏擁有一塊舉世罕有的美玉,別指望警察會提供保護,也沒有銀行出租保險櫃,有的只是在一旁狼鷹般覬覦著的流氓。更讓人絕望的是,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手中美玉的價值。

這就是當時中國的狀況。

今天,四萬多卷文物分別被十多個國家的一百多個博物館收藏,中國收藏的八千多件是當年多個外國探險隊挑揀後認為價值較低的。

藏經洞的發現,是我們民族的榮耀;而隨後發生的事情帶來的恥辱,讓我們這些後來人,嘆息、傷心、沉思。

王道士,藏經洞的發現人,親手賣掉了幾乎所有現在保存在海外的經卷。平心而論,老王實在不能算是一個壞人,甚至可以說是個好人,一個執著於理想的人。賣經所得的錢,他沒有花一文錢用於胡吃海喝、桑拿按摩等個人享受,全都花在了他對莫高窟的“完善”上。為了方便香客進香,他修建“古漢橋”,為此,將一些洞窟打通,造成許多壁畫徹底毀壞;看到許多壁畫斑駁陸離,他請來匠人重新上色塗繪,從而將這些古老的藝術品徹底破壞。無知,是他最大的惡行!好心辦壞事,我們常常覺得是可以諒解的。而王道士出於好心辦的壞事,引用一位歷史學家的用語,“罪不容誅”。 王道士的故事仍然在今天的中國上演著,而且絕不罕見。君不見多少地方的領導,出於“造福一方”的好心,以無知無畏的精神,盲目決策,為害一方。貪污一百萬的被判死緩,胡亂決策糟蹋了一個億的,說不定反倒因為“有魄力”而高升了。看清了這一點,難怪今天的“王道士們”決策起來都那麼迅速、堅決和自信了。

強盜和賊,也是分檔次的。當年通過各種途徑、采用各種手段將藏經洞的經文和其他文物運出中國的各國人士,喜歡自稱為“探險隊”。他們中有博學的專家,有對東方文明仰慕已久的學者,也有純粹希望大撈一把的商人。無論目的如何,有一點是共同的,他們都深知這些文物的價值,因此基本上對這些文物是愛護的。只有來自日本的“大谷”的探險隊是個例外。他們唯一的目的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搬回日本。由於技術條件的限制,許多壁畫、雕塑在當時是無法切割和搬運的,沒關系,能搬的搬,不能搬的也要試試,毀了就毀了吧。所以這支探險隊,受到其他外國同行的斥責和蔑視。如果強盜和賊也能分出檔次的話,大谷探險隊無疑是最下三濫的一檔。

在藏經洞被發現後的第九個年頭,在其中的經卷已經被各國探險隊多次搜掠之後,當時的滿清政府終於得知還有約八千卷經文殘存在莫高窟。這些經卷經過千辛萬苦,終於被運到北京學部大院,一路被各地官吏民眾偷盜無數。學部大院的專家們開始登記、造冊、研究和……偷竊。李盛鐸,藏書大家,歷任清翰林院編修、山西巡撫、民國參議院議長等職;劉廷琛,進士出身,歷任清翰林院編修、京師大學堂(北大前身)監督、學部副大臣(相當於教育部副部長吧)等職;方爾謙,著名蒙古史專家、收藏家、考據學專家、書法家、對聯專家。何震彝,詩人、法學專家、教育部官員。這些在當時赫赫有名的政府要人、學界名流,也就是今天所說的高級知識分子,一邊研究,一邊將精品據為己有。而他們偷走的經卷最後大多高價流入市場。我震驚,我疑惑,中國人不是說,知書則達禮嗎?西方人也說,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啊。他們都是飽讀詩書的人,居然行事如此!看來,知識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卻改變不了一個人的無恥。

一個民族連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障的時候,又怎麼能保護自己的財產呢。從“民族的也是世界的”這個角度出發,也許我們不該對這些經卷的流落異國耿耿於懷。我甚至想,這未必是件壞事。從1900年起,中國經歷了無數的社會動蕩,辛亥革命、軍閥混戰、抗日戰爭、國共內戰、文化大革命。如果這些無價之寶一直保存在中國,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毀於戰火,或者是毀於破四舊,毀於紅衛兵之手呢?至少,外國人在將它們掠走之後,是以珍愛的態度來對待的。今天,它們絕大多數都安全地“生活”在各國的博物館裡,每天接受著崇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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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夠了。沉重的話題該結束了。

我是出來旅游的,本該輕松悠閑,何來的滿腹感慨一腔激憤。

告別莫高窟,告別敦煌,繼續向西。

前方吐魯番的葡萄正是成熟的季節,阿娜爾汗的心兒早已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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