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茅千裡行

作者: 江寒

導讀思茅千裡行江寒 ---------------------------------------------------------------------- 在未到雲南以前,我就知道思茅這個地方,認為是茅山道士們的故鄉,是怎樣得知卻已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它是雲南的一個地區級城市,富產茶葉。 從昆明八角機場經半小時的飛行,飛機在傍晚時降落在思茅機場。時值薄暮時分,城市的邊緣華燈初上,沿公路向城市延伸,從當地賓館接送專車的車窗往外� ...

思茅千裡行江寒

----------------------------------------------------------------------

在未到雲南以前,我就知道思茅這個地方,認為是茅山道士們的故鄉,是怎樣得知卻已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它是雲南的一個地區級城市,富產茶葉。

從昆明八角機場經半小時的飛行,飛機在傍晚時降落在思茅機場。時值薄暮時分,城市的邊緣華燈初上,沿公路向城市延伸,從當地賓館接送專車的車窗往外望去,朦朧中感覺街道比較干淨清爽。

當日入住市區的綠都酒店,感覺甚是不錯,除了偶爾有的幾個服務騷擾電話被拒絕外,一夜無話。 次日一大早即起床,匆匆前往客運站,此行的目的是思茅所屬的孟連縣,一個處於中緬邊境的小縣城。到車站一打聽才知道到孟連縣要到十點以後才有班車,只要安坐在候車室內痴等。說到安坐,是不確的,鑒於在四川出差的經驗及教訓,那時心中實在是非常小心翼翼,不與別人搭話,眼神不時留意周圍的情形。因為我們出差時帶的行頭(比如便攜機,手面,工具包等)讓本地人一眼便能瞧破我們是外江佬,同時又聽過或經歷過外鄉人在異地受騙上當及被搶的事跡,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事太多,才漸漸地讓我們對於政客們炮制的國政改革及司法制度失望。

在無謂擔心中度過了近兩個小時,好容易擠上另外一輛車前往孟連。滿載著乘客的臥鋪車(看牌子好像是"桂林",我以前從未想過我也會坐這樣的臥鋪車,感覺中極其肮髒,可真的坐上去了,卻也並未感到怎樣的難受)剛駛出市區,便在一個修車場停下了。司機下車,習慣性地重重摔上車門,一邊說道:車壞了,要修車。

一群人在焦急彷徨日光沐浴中苦苦等待近兩個小時。說是焦急彷徨,也許單是指我,我雖然未吱聲,只是因為我不想讓全車的人馬上知道我是外鄉佬。雲南人民慢吞吞的作風迫使他們將一件事當成兩件事來做,仿佛並不覺得時間的有限及可貴,只是無意識地揮霍,他們倒真是奢侈得緊。

好歹熬到中午,已是進午餐的時間,奇怪的是他們倒並不進午餐。車在田間的公路上行駛,談不上是怎樣迅速或遲鈍,只是在午間的陽光的催促下前進著。

由於通往瀾滄的道路在修理,到孟連需要繞道景洪前往。景洪就是我們常說的西雙版納的首府,雲南人都叫版納,是雲南著名的旅游勝地。待車一進入版納,道邊的滿山遍野的青枝綠葉著實將我們的眼睛洗亮了,好像上天是比較偏愛美麗善良的傣族兒女,將秀麗的山川,美麗的風姿,善良的品性,熱誠的風俗都賦予了他們。不想版納如此盛名赫赫,實在有其獨到不凡之處。隔座一位年輕女子,大概是觸景生情,輕輕哼道:美麗的西雙版納,留不住我的爸爸…… 這時只怕車中每個人的心裡都是這樣的旋律罷。

臥鋪車緩緩地在版納境內移動,到了版納的中心城市景洪已是下午六時,這時天倒還有些亮光,瞧見景洪除了多一些高檔賓館,多一些沾滿塵土的棕櫚樹外,景洪實在無甚特別之處。也許贊許的只是他的鄉村,他的田野,他的滿山遍野的綠意……又或者那時的景洪的確非常美麗,於是來往的游客多了,於是都市化的建築多了,於是景洪便逐漸媚俗了。很多人為他們新建的高樓大廈自豪,可是他們並沒有想到,他們的建築物是在什麼基礎上建成的,他們意識不到他們其實在破壞。其實道理非常簡單:人們要欣賞新穎的高樓大廈,要游覽美麗的博物館,實在不需要到版納來。

待得到了猛海,已是晚上九時多了,夜早已迫不及待地來了。車於是停下,司機習慣性地摔上車門下了車,說道:吃晚飯了。

已被飢餓反復折磨得變色的人們紛紛擁下車去。路邊有不少賣烤肉串的,大伙上前圍住,賣肉串的大娘咧開黝黑的臉上黝黑的嘴唇,黝黑的皺紋裡全是笑意,分不清是熱情還是得意。

胡亂吃過晚飯後,一行人又開始上路。由於肚子被填飽而帶來的滿足衝擊了每個人,於是大家先後睡著了。

我在旅途的顛簸中進入夢鄉,在夢中卻被突然叫醒。司機大聲說:孟連到了。我趕緊坐起來,胡亂收拾了下行李,匆匆下了車。下車一看時間,已是凌晨三點了。涼風輕輕吹在長街上,零星的幾點燈光從黑暗中透出來,這個小城是睡著了。我拎著行李,徑直往前走,可是走好長一段路,還是沒有見到賓館。我心裡雖然不禁擔心,可還是比較樂觀,心中明白絕不至露宿街頭。一同下車的一個小伙從後面走過來,對我說:你是第一次來吧。我點點頭,他徑直走到一家已關門打烊的旅店,使勁地打門,要幫我找住的地方。我心中不禁疑心這是否是一個黑店,因為小伙的樣子決計不像良民,同時我的經驗讓我不得不凡事小心,不過我並沒有去阻止他。

過了一陣,裡面有位婦人問道:誰呀。小伙答:住店。裡過說:客滿哪。小伙失望地轉過頭來,說再找一家。這時候一輛三輪車來了,我叫住三輪車,對小伙說:算了,我坐三輪找去。 一面是因為對小伙不信任,一面是不願意在這樣差的小店住(這就是我們的壞脾氣,死要面子活受罪,同時又貪圖享受),一面又是不願在街上多作停留,畢竟中國各地的安全問題是令人難以放心的。

三輪車將我帶到了孟連賓館,一問房價,守夜的老者說280元一個單間。這時候想不住是不可能的了,於是與老者討價還價,最終敲定在180元,次日到局的招待所,50元一間的標間也比那房強多了。好歹住下來以後,心裡不免愧疚:那小伙也許是好意的,我卻在懷疑他。現實的教育讓我們寧肯懷疑任何人,也不願相信一個人,所以我們內心才會時常孤單。也許我們的確做不到相信每一個人,尤其是身處險地的時候,但我們至少應該知道什麼人可以相信,什麼人值得懷疑。是我們的社會讓人人都養成了一種懷疑一切的習慣,是我們的社會讓我們錯過了許多可以義結金蘭的摯友。身處這樣的時代,至哀也。

我在孟連呆了幾天,知道孟連是一個傣族、拉祜族自治縣,人口有十來萬,與四川的縣人口數簡直沒法比,可是經濟卻並不發達,也許他們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局方的人熱情邀請去吃傣家菜,盛情難卻,可是在孟連吃傣族的傣味食品,一點也不如成都的傣家樓好吃,有一股酸酸的怪味,每次吃都快要吐出來,後來索性不吃。

有次下鄉去升級系統,車在回縣城的路旁的一個小鎮停下,在這個鎮的支局打院裡吃晚餐,他們喝酒聊天,我只聊天不喝酒。席間一位女子端來一碗物事,我看清後嚇了一跳:是螞蟻!他們笑說:這東西高蛋白,好吃。叫我多吃些。我想起一個典故:雲南十八怪裡不是有個“三個螞蟻一盤菜”嗎?想不到竟真有其事,只對螞蟻的個頭稍有誇大。他們笑著稱是,又勸我多吃些。我提箸淺嘗,繼而大快朵賾,真是令人叫絕。

完成工作後從孟連回到思茅,次日又前往景谷縣。從思茅到景谷要經過普洱,車從思茅出發,一路爽快到了普洱,自古而今,普洱沱茶大大有名。望著窗外寬闊公路,我暗暗想:思茅的交通倒還不錯。只可惜這種感覺在幾分鐘後便被粉碎了:前面延伸的是一條黃沙漫天的老土路,前面車輛留下的見面禮——漫天塵土無孔不入地穿越殘車破窗,直透入我們的肺裡。似乎有的人並不介意塵土的入侵,任由它自開著的車窗蜂擁而入。按說這樣糟糕的公路應該是比較偏僻的,同時車也不會多,可是這條卻是由思茅通往大理的必經之路,路上車來車往,不得停歇,塵土隨著車的流動,也是往來不已。車在這樣的道上極其緩慢地蠕動,似乎與道路的友誼比汪倫對李白的情意還深,一步一回頭,難舍難分之極。

最初我還極力抑制自己,以盡量少吸入一些塵土,後來滿頭滿身已是塵土,旁邊的行李包上也積了一層土。“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古董先生們的老話,多少還是有些道理的。於是我也漸漸理解那些視塵土如無物的同車人們了,想想毛澤東老同志的“糞土當年萬戶侯”,叫你嘗嘗塵土的厲害,也不說要你嘗糞土了,看你還敢寫這樣的詞句麼?

待得弄成一身土之後,我索性躺了下來,在不停的顛簸與無休止的塵土中安然入睡了,我想我當時是適應那樣的環境了,可這是怎樣的一種適應哪。一想到回來時還得再“適應”一次,心中簡直像有上億條毛毛蟲在爬,可叫我受這樣的苦罪。

在全方向的顛簸中,我蜷曲在臥鋪車的屬於自已的那塊地方,想著心事,帶著無邊無際的煩惱,和著無邊無際的塵土,半夢半醒地進入夢鄉。有時候我真奇怪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本事:無論車怎麼顛,無論怎麼吵,我總是能飛快地入睡。也許這是一種逃避的手段罷。

經過印像中極其漫長的顛簸和塵土,在晚上九點多鐘,我們終於到達了景谷縣。景谷是峽谷中的一個小城,縣城裡人行如織,街上燈火通明,一片熱鬧景像。我到了這樣的縣城,體味著這裡人民的生活,想到他們交通不便,心裡復雜得緊。由於還沒有吃晚餐,我安頓下來後便到了街上,可滿眼望去看到水果攤點無數,街頭卡拉OK無數,可沒有小吃店或者是飯店,讓飢腸轆轆的我在街上空走一遭,不得已只好賣了些方便面、火腿腸、榨菜之類的食品回賓館去。

次日,我們乘坐一輛老掉牙的吉普車下鄉,叫一個邊江鄉什麼的。一想到這樣的地名就應該猜到它的位置。這是一個距縣城百余公裡的鄉村,總計用了一天,我們才走了一個來回。對這樣的地方,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像,一路上得閑便和著車的顛簸及往來的塵土入夢。

第三天,我們要去一個更遠叫碧安的地方,距縣城有一百五十公裡。我帶著疑惑問道:景谷有這麼遼闊麼?他笑笑,就是有這麼大。接著是一天劇烈的顛簸與困頓,其間如車的顛簸,上山的疲累,機房的沉悶都並未在我腦中留下什麼印像,因為我幾乎已被顛得麻木了,以至我除了對付顛簸之外,對塵土,悶熱,疲勞等都失去了感知。

在邊境上穿梭數日後,好歹完成了這次的工作,我抖抖身上的塵土,長吁了一口氣。局方的人卻說到:下次我們這兒基站開通還是你來罷。我立刻沉重無比,簡直連頭都大了好幾倍。經過這樣的旅途,我仿佛經過一場意志的洗禮(用漫天的塵土洗的),火的煉獄(頭頂的烈日可是一刻也沒有放過我)。我想我不想作一篇《神曲》什麼的,煉獄還是請免了罷。

我帶著一身的泥土提著行李疲憊地走在思茅的大街上,引得路人側目。也許他們在想:這樣一個土包子,居然還有手提電話,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我背的便攜機更昂貴些。

等我進了賓館的房間,引得在此久候的同事大大地吃了一驚。於是我立即洗澡,換衣服,清理行要李上的泥土,費了老半天才逐漸淡出旅途的風塵。可是,仍有些多情而肯遠游的塵土緊附在包上,揮之不去。

後來我在想,如果讓我再去一次景谷我去不去呢?第一反映是決計不去;慢慢地想:去就去唄,不是已經去過一次了嗎;後來想:得去,否則工作只怕要泡湯了。現實無比的生活用艱辛和壓力讓我們失去了自己的理想和願望,磨去我們身上光輝的棱角,使我們耽於平庸,讓我們沉迷在小利益和小成就中而忘卻大光榮和大是非。

我們要成長,就得有付出,這是一個用物件來衡量的社會。正如蠶的成長,就必須經過一層層地脫皮。我並不是禪宗一道,養不成頓悟的習慣,不過我還會總結,還會積累。

積累倒並不是個壞習慣,實在不是。

已卯初夏江寒於大連

注:關於本文的裡程,可以作一粗略計算:昆明到思茅300公裡,思茅經景洪到孟連約500公裡,思茅到景谷250公裡,景谷到邊江100公裡,景谷到碧安150公裡。以上各項均是雙程,因此行程便是:5200裡。


精選遊記: 未知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