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日記(4)塔克拉瑪干/胡楊禮贊/庫車王爺

作者: maozhuchen

導讀9月4日庫爾勒-庫車 沒顧得上去沙伊東果園采香梨,我們就離開了庫爾勒。今天我們去沙漠。 舍師傅說今天走的路地圖上看不見,不久我們就離開國道,拐到了一條石油公路上。路口有橫欄限高,除了小型車之外,大型車只有油田車輛才能進入。南疆的豐饒和貧困是並存的,在一些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有時候看到一個簡陋的瓜棚,我們停下來買蜜瓜吃。攤主在棚裡搭個建 ...

9月4日庫爾勒-庫車


沒顧得上去沙伊東果園采香梨,我們就離開了庫爾勒。今天我們去沙漠。

舍師傅說今天走的路地圖上看不見,不久我們就離開國道,拐到了一條石油公路上。路口有橫欄限高,除了小型車之外,大型車只有油田車輛才能進入。南疆的豐饒和貧困是並存的,在一些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有時候看到一個簡陋的瓜棚,我們停下來買蜜瓜吃。攤主在棚裡搭個建議帳篷住著,據說他們夏秋可以賣點瓜賺錢,等到冬天生計就更艱難了。行駛兩三個小時之後我們到了著名的輪南石油小區。輪南顧名思義是在輪台縣的南部,當年的輪台國是西域三十六國的城邦之一。輪南小區就是因為油田而發展起來的一個新興市鎮,公路兩邊佇立著中石油、中石化的各種設施的銘牌,飯館娛樂設施也有不少。西氣東輸的起點就在這裡,名為“新疆輪南站”,一條紅線劃過中國版圖,止於萬裡之外的上海青浦白鶴鎮。真有意思,我們尚未去過家門口白鶴鎮的終點,卻先行來到了這西域大漠之中的起點。

拐了個彎,我們抵達塔裡木沙漠公路的入口。一個簡易牌樓上正中是中石油的標志和“塔裡木沙漠公路”七個仿宋朱紅大字,兩則門柱上寫著:“千古夢想沙漠變油海”、“今朝奇跡大漠成通途”。你知道嗎——塔克拉瑪干沙漠由南到北已經有公路貫通,全長523公裡——真是慚愧,來之前我對此一無所知,只知道塔克拉瑪干是“死亡之海”,人進去不一定能活著出來,要是穿越的話那基本上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壯舉了。可是今天,竟然有一條柏油馬路橫貫這個“死亡之海”,如果路上不作停留的話,駕車5個小時就能南北穿越。往前行進一段路有“零公裡”的標志。

再往南,在輪台縣和尉犁縣的邊界上,南疆的母親河塔裡木河蜿蜒而來,河邊的沙地裡有大片的胡楊樹,雖然其貌不揚,卻有著驚人的生命力,以三個“一千年”而聞名,即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每到秋天,胡楊葉子變得金黃金黃,如金子一般璀璨。據說一億三千五百萬年前地球上就已經有胡楊樹了。作家肖復興稱之為“南疆的旗幟和圖騰”。

過了塔河能夠滋養到的土地,沙漠鋪天蓋地地來了。我們在路邊停了車,一頭扎進沙海。走下路基,這才看清了沙漠公路為何能貫通這個80%都是流動性沙丘的瀚海而不至於被掩埋。路的兩側種植了數列耐旱的灌木,每一列下面都埋著滴灌用的黑膠管,澆灌用的是含礦物質的水,確保灌木生長良好。在灌木列之外是用蘆葦編制的擋沙柵欄。兩條綠帶逶迤而去,消失在天邊。路上偶爾有紅色的類似大型消防車的沙漠營房車經過。在沒有沙漠公路之前,只有這種進口的沙漠車能夠進出大漠腹心的石油勘探基地,為了加快塔裡木盆地的石油開發,修路勢在必行,1991年和92年間先進行了一系列試驗攻關,1993年4月開始動工興建,1995年9月全線建成。慚愧啊,本人真是孤陋寡聞,這路都修成十二年了! 往南兩百多公裡,就能到達位於塔克拉瑪干沙漠中心的塔中油田,一座海市蜃樓一般的石油之城,那裡有8500平方米供石油工人居住的沙漠公寓,有用一萬塊鋼板鋪就的沙漠機場,有60畝地的林帶、苗圃、草地和溫室,工作在那裡的1200多名石油人,人均擁有33平方米綠地和830多棵幼樹!據舍師傅講,夜晚駕車路過塔中油田的時候,常常能看到鑽台上的燈光和火焰映紅周圍千年寂寞的沙丘,景像蔚為壯觀。說得我們心裡癢癢的,真想一踩油門,直接穿越塔克拉瑪干,去塔中油田看看,但是,如果那樣的話,明天我們就無法去到北邊的克孜爾千佛洞。唉——新疆如此之大,我們的時間如此有限,體會到魚和熊掌不能兼得的無奈。

在沙漠裡行走了一段,攀上一個最高的沙丘,面前即是一覽無余,無邊無際的瀚海,在新疆旅行,每天每天,我們的視線被推向極致,心胸被擴展到極致,在這亙古無語的沉寂的時空,一切實體如沙粒般卑微,一切瑣事和情緒如沙暴般易逝,我的外殼層層剝落,只留下一個靈魂和這沉默的永恆對視,凝望。

熱氣逼人,不是“濕蒸”而是“干烤”。用薯片罐裝了滿滿一罐沙子帶回去。所到之處沙子上留下了我們新鮮的腳印,今天離世博會開幕還有970天,用腳印在沙丘上寫下一個大大的970。在塔克拉瑪干的見證下,我們又一次展開了世博會的會旗,讓它迎風獵獵地招展,當場發了短信給同事:今天是人類歷史上首次將世博會會旗帶入塔克拉瑪干大沙漠——聽上去好像有點“首次將紅旗插上珠峰”的意思,不過所說的確是事實,沒有水分哦。不過,回過來的短信有一則讓我差點沒從沙丘上跌下來——塔克拉瑪干在什麼地方,中國還是外國?我倒,原來還有比我更孤陋寡聞的。

回程入了一處老死的胡楊林。按照“生而一千年不死”的說法,這些已經老死的胡楊樹至少都已經有一千年的樹齡了,而今它們的枝葉早已不復存在,但是短而堅韌的枝干卻還是扭曲掙扎著直指藍天,這是它們為自己豎立的千年不倒的紀念碑。漫步在這片林子,就好像行走在一座座古希腊人體雕塑中間,雖然生命已經遠去,但是力與美分明還在,令人震撼。腳下的沙地裡密密麻麻地布著死去的胡楊的風干了的根系,看得出來一株胡楊的根系的廣度和長度遠遠超過了它的高度,這樣它才能吸收到每一滴生命的甘露,長久屹立於戾風,酷熱和嚴寒之中。我又想起了昨日在博斯騰湖見到的那叢蓮花。一個是強韌,一個是孱弱,但共同的是一顆頑強不屈的靈魂,一顆能忍得百年孤獨的心。拾了一段掉在地上的胡楊殘枝帶回車上,希望,在遇到不能承受之重的時候,你能給我力量。

離開沙漠,回到人間,車子經過一座座維族村子,在鑽天楊夾道的綠蔭裡疾行,長胡子的維族老漢趕著驢車在路上顛顛地走著。傍晚到了庫車。一座寧靜的小城。今天這個寧靜小城往昔可是大名鼎鼎的龜茲國所在地,絲綢之路北線上重要的文化中心,唐玄奘稱之為“管弦伎樂,獨善諸國”的地方,以樂舞聞名。趕在庫車王府關門之前趕到了那裡。這裡住著中國最後一位王爺。王府門口的牌子上題著“庫車世襲回部王府”。王府門口有三三兩兩的維族人蹲在街邊閑談。到了庫車感覺更為深入維族的聚居區了,他們的裝扮,長相和看我們的眼神讓我們自覺像是降落在這裡的外星人。王府裡有一個小型的龜茲文化博物館。一座清真寺,如果要進內宅見王爺本人並與之合影的話,要另交50元錢,如果交200元錢的話,就能夠隨意照相,並且在王爺的客廳裡享受茶點了。正好從裡面走出來一個小服務員,問她王爺在不在,她說在啊,問在干嘛呢,她說也沒什麼事,進去見見吧,沒准下次來就不在了······天,也沒這麼推銷的吧。於是決定出50元錢進去拜見王爺,進了大門,轉過照壁,裡面亭台樓閣,大有可觀,遠遠地看見兩個人在葡萄架下坐著,小服務員帶我們過去,其中一個戴花帽的老者站了起來,他就是第十二代庫車王達吾提,頭戴花帽,身穿白襯衣,80多歲了,像一般的維族老漢那樣精神矍鑠,只是沒有留長長的山羊胡子。他聽說有人要合影,就直接問在哪裡照,看來王爺很適應這樣的“商業化運作”,只是我覺得這樣未經自報家門就與拉著人家合影未免不夠禮貌,於是就自我介紹了一下,說我們是搞世博會的,很榮幸能見到他,然後把世博會的abc羅列了一下,並且鄭重向老人發出口頭邀請,邀請他來參觀世博會。這下王爺的話匣子也被打開了,他的漢語講得很流利,他說自己跑過不少地方,上海也去過,浦東也去過,還問我們飛到烏魯木齊的時候飛機是不是在西安加油—— 這個好像有點過時了,話語中他多次講了民族團結,團結才有發展,由此可見此地統戰工作的底子非常好。於是我們在一處大屋前面合了影。屋子裡是十二代王爺生平的展覽。第一代庫車王鄂對原是本地的維吾爾首領,因為協助平定准噶爾部和大小和卓的叛亂有功而被乾隆皇帝冊封為庫車王,乾隆還派漢族工匠為其建造了王府。庫車是南疆要衝,庫車王的家史也是一部南疆風雲史,其中第七代王爺因為不願擔當叛軍首領而被叛軍用亂石擊死,第十一代王爺是被新疆軍閥盛世才殺害的,而與我們合影的第十二代王爺在盛世才的陰影下長大,在迪化(烏魯木齊)上中學,做過庫車當地擔任銀行行長,解放前一直很擁護文革時受到衝擊,家庭生活也多離亂,後成為終生制的庫車縣政協副主席。

解放後,原來的王府其實只剩下了一個殘角。現在的王府是2004年庫車縣斥資1300萬元根據王爺的記憶重建的,王爺作為“形像大使”入住王府(新華網)。我們在王府院內溜達,隨處可見那位能干的“總經理”的手筆,院內一面牆上寫著總經理的訓誡,諸如“顧客是上帝”,“客人永遠是對的”等等。王府裡遍植花草,內院裡甚至有一個荷花池,裡面養了數十缸亭亭的荷葉。府內還有歌舞團、樂隊和宴會廳,隨時為客人提供周到的服務。而王爺如今已變身“形像大使”,在晚年為繁榮庫車的旅游業作出貢獻。不禁很佩服他的這種隨遇而安的心境。心態好,所以身體好。辭別王爺的時候,殘陽已經西斜,院裡的荷葉被蒙上一層粉色的余輝——這是在新疆難得一見的柔情似水的顏色,鳥兒啾啾的,在鑽天楊金色的枝葉間跳躍。

從王府出來,舍師傅帶著我們開車在庫車老城轉了一圈,天色將晚,老城裡熙熙攘攘,幾乎沒有一個漢族面孔,宛如來到異域,烤羊肉的,烤馕的,香煙四繞,街邊的房子院子都很老舊。維族女子戴著頭巾,穿著裙子和高跟鞋走在路上,面容動人,表情羞澀——絕大多數時候都看到她們穿著高跟鞋,即便是行走在鄉間土路上。庫車的新城區則與中國其他小城市沒什麼區別。在中國各地走得多了就發現一個共同的規律:老城太老且太小,新城又乏味得如同雞肋,既有特色又適宜居住的中國城市在哪裡呢?晚在新城區一條步行街用餐,點了烤羊肉串和拉面,頭兩天被旅行社安排吃團餐,一直到今天才嘗到新疆街邊烤羊肉串。說實話也是本人第一次吃烤羊肉串,味道不錯。因為看陳佩斯的小品印像太深,總覺得街邊的羊肉串吃了十有八九會鬧肚子,再說上海的羊肉本來就難吃,所以從未入過口。步行街的夜生活很熱鬧,人們三三兩兩地在露天小聚,飯館霓虹閃亮,遠處甚至還有“千子蓮”足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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