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明月下西柵

作者: 幽幽行

導讀版權聲明:轉載時請以超鏈接形式標明文章原始出處和作者信息及本聲明http://mopa.blogbus.com/logs/12333312.html 作者:魔派在杭州汽車東站進場時,我一手拎著行李,一手給檢票員遞上一本書,《中國古鎮游》,車票就夾在第132頁,我單手翻開書本,那就是我的目的地,烏鎮。 但其實在烏鎮的一天一夜裡我卻很少到過書裡的地方,除了吃飯的裕生館、通安客棧,就是聽講的邵明書� ...

版權聲明:轉載時請以超鏈接形式標明文章原始出處和作者信息及本聲明http://mopa.blogbus.com/logs/12333312.html

作者:魔派在杭州汽車東站進場時,我一手拎著行李,一手給檢票員遞上一本書,《中國古鎮游》,車票就夾在第132頁,我單手翻開書本,那就是我的目的地,烏鎮。

但其實在烏鎮的一天一夜裡我卻很少到過書裡的地方,除了吃飯的裕生館、通安客棧,就是聽講的邵明書院、錦堂會所,此外還就是為等吃飯到過的敘昌醬園,以至感覺這本書都沒什麼用武之地,以至最後在踐行宴上只能現炒這本書裡了解的大概與當地景區的經理MM套辭,結果還落下個是不是烏鎮因民宿刷有保護牆面的黒色塗料而得名的笑柄,被人一聽便戳穿,原來你連烏將軍廟也沒去過呵。

但其實在烏鎮,我還是做了兩件別人沒做的事,一樣是品了一瓶三白酒,因為當時席上沒人敢叫,一樣是我把自己變成了烏鎮。

你平時應該不會既不說話也不唱歌,只是安靜地走著,安靜地走著直到順著街路走到自己的內心。因為我們已經變得無時無刻地離不開分心,孩子要學習、主婦要做家務、男人要謀生經營,哪怕一有空閑,我們也不會安靜下來,孩子要玩游戲、主婦要看韓劇、男人想得到輕松或是嚴肅的娛樂。我們讀書、看電影,抑或投入宗教,其實都是在分心,因為一個人走,沒人說話,一下子就會覺得無聊,無聊起始於我們感到孤獨,我們想逃避孤獨,所以我們不斷讓娛樂和追求來幫助自己分心,於是漸漸我們都習慣了成為旁觀者,而不是參與者。

但那個晚上,我只能不說話也不唱歌,一個人安靜地走。

從朋友的屋裡出來,夜裡兩點,回自己臥榻需從烏鎮郵局沿西市河走過半條青石板路,外面已空無一人,屋裡的喧嘩在一門之隔外馬上就回復到萬籟俱寂。就像民宿裡外的天壤之別,在保存完善的清代民居建築風韻裡包裹的是現代生活無微不至的便利,外面是烏雕、廊棚,裡面則是空調和噴射出熱水的花灑,外面是烏鎮,裡面可以是任何地方。

有人說烏鎮雖美但只是一座陳列遺物的空城。是的,這時的烏鎮的確很像一座空城,路燈下我慢慢踱在青石板上,除聽見自己腳步聲,便就是幾步路遠處並行的河伴走的聲音,沿途每座“老通寶”裡的燈都暗暗地亮著,門是虛掩的,想起一個詞,夜不閉戶,卻又像整座城都是自己的,而自己也成為這裡的一門一窗一石一橋,成了這裡的一部分,感覺自己此刻就是烏鎮。但空城,只是我們套用了平常分心的習慣來看待這裡,空城,只是因為我們在無法分心時感到孤獨,其實靜就是烏鎮的特色,其實一個地方並不在有多麼的原住民的喧鬧,因為物是人非是必然的,相反在這樣的靜裡,當你不得不不再分心而只能成為烏鎮的一部分,甚至你感覺此刻這條街這個烏鎮就是你時,你便無法感覺這是一座空城了。

我在青石板上踱著,我像看見茅盾、木心少時也在這樣的靜裡踱著。晚飯時,我被問了一個問題,一個博客來到古韻的烏鎮會有哪些感覺,當時我就想起了烏鎮的特色,靜。這是一座據說比我們常道的文明還早開化千年的水鄉,傳說6000年前就開始創造出文化,小小烏鎮歷朝歷代出過64名進士、161名舉人,但官本的追求終歸只能成為數字,讓我們記得的只有那些獨諳人性的巨匠;靜,讓我想起茅盾的處女作,其中的女主角就叫靜。茅盾的小說其實是很可以讀出情色的,讀茅盾小說你就會感到,其實大家寫社會矛盾時文字略顯枯燥板滯,但寫兩性衝突時特別生動鮮活。就像《蝕》中茅盾對靜女士之於抱索,以及其後於強連長,兩場性愛描述鋪墊了之後的兩場幻滅,用當X L行的說法,就是很色戒的:-)茅盾文字的特點就在於他小說的視野更加開闊於他同時代的作家,這不僅反映在他長於從政治經濟方向來把握社會生活的審美,精於社會的剖析,更表現在他對於人性中最本性的性〈!-->欲的體察。有人曾拿郁達夫與茅盾比,往往看到同樣對於情與欲的思考,郁達夫只能停留於男性的懺悔,而茅盾卻可以超越了性別,深層開掘女性的心理,衝突的思考和刻畫更直指人性的本質和隱秘之處。於是我想,這也許與這片靜有關。在這片靜裡,茅盾從了母命娶了入門才識得一個孔字,還有一到十數目字的孔德淽,依稀像看見茅盾面對結發“北京離烏鎮遠呢,還是上海離烏鎮遠”的疑問,但茅盾沒有選擇魯迅的殘忍,好歹小日子也將就過了三年,雖然後來的流亡日本使茅盾從秦德君那裡得到了曾得一時的真正戀愛和同居,但對比魯迅是三晚也忍受不住就東渡扶桑,或許就因曾經成長的環境烏鎮要比紹興靜謐。靜是能讓人不分心的,同樣靜可以讓自己更看透本性的東西,無怪茅盾的男性視角是由人的自然天性裡的性別差異造成的,不同於同時代大多數男性視角中滲透的封建倫理觀念對女性的鄙視,也因此更加自然,一如保存完好的烏鎮。

我倒是邊走邊喜歡上了這份難得的靜。寫博客有時會教自己很快餐式的應付,讀博客的人也往往不會去留意你寫的軌跡,不會專門去翻看你前面的日志,但寫的人還是會越寫越體會到瓶頸,當感覺已經無所寫,此時往往又會回到書籍閱讀起來,這也許就是轉化,就像浸淫於忙碌的我們會選擇烏鎮這樣一方安靜的地方,我想用意就在思考,就在給自己一次難得的解讀。其實,並無需看重原住民是否存在,這個世界離開是種必然,物是人非是種必然,其實旅行本來就是把自己置於那種不同的是中,人來了就好。亦舒曾講過一個故事,講一個女生愛上一個賣水果的小販,當她後來把小販帶回家,沒了感覺,說,原來我愛上的是那個晚上的那個小販。烏鎮其實也這樣,既然會物是人非,倒不如就把自己置身於這是中,靜靜把自己成為這個晚上的烏鎮人。

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特色,也就注定到每個地方就有相適的旅行方式,上海是適合邂逅浪漫的,杭州是適合牽手愛情的,而烏鎮的靜,恰是適合探尋自己,找到原質和思想的。

夜色裡,我不說話也不唱歌,一個人安靜地走,走在烏鎮的空城裡。但烏鎮不是空的。此時我已經不是一個宿客,一個觀光者,而是我確確實實感覺我就是烏鎮了的。此時我是西市河邊的一座廊棚,唱出“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的詩情。當物是人非總是必然,就像我看到的人也多同從我身前流過的槳聲燈影,你不舍,他舍;你舍得,或者他就舍不得。此時我是街面上的一塊青石板,承載著自己從上面走過,如果離開是必然的,那這一刻這條街就像我曾給予那些字,兩旁的寧靜就是留下的余白,即使再回不到從前,在我想起的時候亦可以安靜地為自己添上旁白或注釋而不會至落於逼仄。我一個人靜靜地走,從沒有感覺走一段路可以想這麼多,因為靜,所以從沒有這樣可以專心過。當時我想,我在路上走的時候曾出現於心的那個人必定就是我心裡想像愛的那個人吧。

我想就是因為這樣的靜醞釀了茅盾,也因為這樣的靜制造了木心這樣被英國人評價必須置其於古人之中才可以評價的現代畫家和作家。其實不知你有否發現,茅盾和木心有著及其相似的地方,不僅表現在都具備大處著眼小處落筆的魅力,又都具有“彼岸性”,即茅盾可以站在異性立場上開掘人的心理,木心可以用世界觀念寫出中國風骨,我猜這也是靜的緣故,寧靜致遠。這兩人在文壇都具有唯一性,一如烏鎮的唯一性,並不需要充斥喧嘩,一切就是教你在靜靜中省悟。如果用分心的習慣探尋烏鎮,把自己置於發現烏鎮的原住民,想體會原鄉的喧嘩,你或許真的會失望,因為烏鎮的特點就是給你靜,一切讓你可以更加專注,於是你看得更清,不體會到這點才叫真的白來了烏鎮一行。

到達塌所的時候,我才從烏鎮又回到現實,我又看了一眼轉角一條通往一扇一直密閉黑門的樓梯,那個樓梯不知為何,我會特別留意,每次進出都會設想是個故事,直到離開烏鎮十天後,我才知道,原來她叫花樣年華。這些就是烏鎮給我的全部記憶。

也許你問,我這篇《任他明月下西柵》怎麼一直沒提西柵。記得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裡有段關於馬可·波羅和中國可汗的對白,當馬可·波羅告訴可汗他已經把他所知道的所有城市都講給可汗聽了,可汗問“還有一個你從未講過。威尼斯。”馬可笑了,反問“你以為我一直在講什麼?”西柵對我也就像馬可在敘述威尼斯,我使用隱喻就是怕一下子失去她。烏鎮,或許像座空城,關鍵在你是不是能到西柵看到那個看不見的你,以及看不見的你留下的花樣年華的故事。那天我夜走西柵,一直有支曲子伴著我,心裡的,一並收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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