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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目的陽光迎面而來，那是我心之所在。
成都，大霧。
裹著厚厚的滑雪服從上海出發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有些誇張。但很快就發現這些都是必要的。霧中的雙流機場居然這麼冷，雖然隔著寬大的玻璃，外面的霧氣似乎還是弄得候機廳裡潮潮的。
不知是不是餓了，慢慢地開始有些心慌和忐忑。我依稀找到五年前那個國慶節的清晨，從成都市區的飯店趕往機場，第一次進拉薩的心情。如果說五年前的心情，仿佛是去見一位從未謀面卻又神往已久的初戀，那麼此刻的忐忑，就像是要去見分別了十八個月的戀人。有期待，也有遲疑；有激動，也有擔心見面後失望的不安。
在薩嘎達瓦的熱鬧中離開的時候，我沒有想到下一次重返拉薩居然要等到十八個月以後，更沒有想到當我再次踏上進藏之旅的時候，會是這樣的近鄉情怯。但我的確是想念著拉薩了，而且想念得是如此厲害，以至於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假期，還是要選擇拉薩作為消磨時光的地方。
飛機在濃霧中起飛，迅速地爬到雲層上面。和往常一樣，大約半個小時以後，雲海在群山的邊緣止步，取而代之的是皚皚的雪山和刺眼的陽光。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回想起第一次進藏的情景，而且想起每一次進藏的情景。
第一次是新奇的。專門找了個靠窗的座位，視線幾乎一路上都沒有離開過下面莽莽的群山。秋天清晨的成都略有涼意，離開酒店前往機場的時候我的鼻子有些堵。陽光從舷窗照進來，鼻腔的氣息逐漸暢快，心裡面對進藏感冒的擔心也一點點的消失。
第二次是浮躁的。機長提醒說左邊舷窗下面就是珠穆朗瑪峰。於是擠到舷窗邊上，不停地按動相機快門。事實上，除此之外，我從來沒有在進藏的飛機上動過相機。
第三次是疲憊的。經歷了一段艱難的工作，終於可以撿起推遲了的履行計劃，重新充電一下。我還清晰地記得，當四川盆地的雲海和青藏高原的陽光的分界線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我心裡湧起的撥雲見日的歡暢。
第四次是平靜的。剛剛離開工作了接近兩年的公司，我意識到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將面臨重大的變化。而我，需要在一個可以讓人心靈平靜的地方去准備好這些變化。那一次是如此的平靜，以至於我都記不起當時的感受。只知道我覺得自己應該去，於是就去了。
這一次依然是平靜的。當我不得不取消計劃了很久的長長的假期，要尋找一個可以讓我簡單地消磨幾天時光的地方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地，我選擇了拉薩。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自己應該去，於是就去了。
和以前一樣，我選擇了靠窗的位置。但下面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很快讓人睜不開眼。睜不開就睜不開吧！於是把遮陽板拉到一大半的位置，懶懶地歪在座椅上，目光從半睜半閉的眼瞼穿過遮陽板下面留出的縫隙游移。當你靜下心來的時候，可以欣賞到很多平時會忽視的美。以前印像中的航線下的青藏高原都是雄渾蒼莽的，直到這一次，我才真正細致地體味到高原的豐富多姿。在飛機進入雅魯藏布河谷之前，不斷看到如同刀削斧坎般的雄偉山峰，難怪叫做“橫斷山脈”呢。從刀刃一樣的山脊直直地切下去，接上一段角度不小的山坡，坡度也逐漸平緩。白色的積雪在這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見的針葉林。針葉林在最下面與另一個山坡相連，或者形成狹窄的山谷，或者形成平緩的草甸。我不知道怎樣可以進入那些美麗的草甸，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曾經進入過那些美麗的草甸。但閉上眼睛，想像著自己躺在草地上，近處是連綿的森林，上面是藍得透明的天空，在天空和森林之間，是壁立千仞的青黑色的山峰，山峰上面是終年的聖潔的白雪，大概所謂天堂，也不過如此吧。
當記憶中的雄渾大地出現的時候，雅魯藏布河谷就到了。冬天的雅魯藏布是溫柔而美麗的。沒有夏天漫滿河谷的昏黃的滔滔大水，只有一條一條綠色的飄帶，在黃色的河灘中間靜靜地流淌著。綠色的河水的溫暖的，黃色的河灘是溫暖的，河灘上面已經落葉的樹林的枝條聚成一片淺淺的紫紅色，也是溫暖的。河水繞來繞去，把河灘和樹林柔柔地挽進懷裡，再放開。陽光照在河面，泛著耀眼的金色的鱗光。河邊看不到勞作的人們，看不到成群的牛羊，河邊的公路上也很少看到車輛，一切仿佛都在午睡之中。陽光下的貢嘎縣城熱烈而又冷清。樹木都落葉了，陽光更加沒有遮攔地照耀著這座小城。見不到多少行人和車輛，球場上、道路上、農家院落裡都是空空的，只有一些旗幟懶懶地飄著。一切都仿佛是在午睡之中……
在寧靜之中，飛機降落在貢嘎機場的跑道。從機艙走出來，穿過候機樓，我又站在貢嘎機場的外面了。因為是冬天，候機樓裡頗有些陰冷。但是剛剛走出候機樓的陰影，眩目的陽光就迎面而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平息略有些激動的心情。順著呼吸道進入體內的，是久違了的高原的氣息，清新而又冷峻，和暖暖的陽光正好對照起來。當這種氣息逐漸在身體裡擴散開來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我要不假思索地回到這裡，為什麼我這一路上又如此的忐忑，因為這裡是我心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