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起----1、痛苦的驢與幸福的豬

作者: sususu

導讀網上遇見了高中同班同學,問及我現在的情況,我便如實告知,我全無目的地晃悠了半年。他立刻打越洋電話過來質問,“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我知道我應該感激他,不相干的人才不會為我生這個氣。但是我迷糊了一陣兒,突然想起來了,他憑什麼說我啊?出國三年,巴西歐洲全去了,紐約就去了三次,憑什麼說我啊?我再兜還不是在中國的小圈子裡。 他問:“你 ...

網上遇見了高中同班同學,問及我現在的情況,我便如實告知,我全無目的地晃悠了半年。他立刻打越洋電話過來質問,“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我知道我應該感激他,不相干的人才不會為我生這個氣。但是我迷糊了一陣兒,突然想起來了,他憑什麼說我啊?出國三年,巴西歐洲全去了,紐約就去了三次,憑什麼說我啊?我再兜還不是在中國的小圈子裡。

他問:“你那青春期麼,已經過了;更年期,還沒到,行動為什麼這麼古怪?你要是真想玩,可以考慮出來,我這兒也並不難來。”

為什麼古怪?我想了想,也許,定義不同,他那叫做旅游,而我這個叫做流浪。但是也是階段性的不同罷了,比如我現在居然在考慮起流浪的哲學來,所謂“痛定思痛,痛何如哉”,靈魂飄出身體,隔著一段距離打量自己,清醒的腦子不再一味地呼叫疼痛和孤獨,就不再想那麼簡單言情地紀錄心情,而是想歸總一番。

驢子,究竟是追尋還是放逐呢?痛苦的來源是怎樣的呢?孤獨,人那麼多,置身人群中,那種從心底湧出來的惶惑和不安為著什麼?我的心口時時有著被撕裂的痛,又為著什麼?感情啊什麼的我往往覺得不過是我胡亂找個借口搪塞自己的心罷了。

小時候都玩過的捉迷藏游戲,篩選過程是一個微型的優勝劣汰過程,最後的被選定者其實就是被集體遺棄的放逐者。“警察”雖是少數,但他從不孤立,因為他是集體秩序的維護者;而“小偷”則是集體秩序的破壞者。與之相反,在捉迷藏游戲中,捉人者是被集體遺棄的人,而躲藏者們卻組成了一個集體──躲藏者雖然在游戲過程中各自為戰,但角色相同的他們屬於一個無形團體。於是,你剛才還屬於整個游戲者集體,突然之間“整個集體”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你被放逐於空曠無人的街頭,成了一個“可恥的孤獨者”。

從孤獨者的表現來看,被放逐顯然是極端痛苦的,甚至是不堪忍受的,因此他不得不奔走呼告,尋找另一個人做自己的替代者,使某個先前的幸運者,變成不幸者──正如民間迷信中,吊死鬼或落水鬼必須找到一個替代者,才能重新投生。這正是整個游戲的嚴酷性所在:被放逐者回歸集體的歡樂,必須以那個新的被厄運選中者承受逐出集體的痛苦為代價。孤獨的被放逐者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同類,然而被放逐者不是通過與同類結成同盟來免除自己的孤獨,而是把他視為異類,雙方立刻進行了身份交換。一個人取得回歸集體的勝利的同時,意味著另一個人遭到被集體放逐的厄運。也就是說,被放逐者在孤獨中所做的全部努力,不是與孤獨對抗,更不是熱愛孤獨,而是厭惡自己的命運,厭惡自己的身份。他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擺脫原先的自己,尋找自己的替代者,然後成為一個他者──加入那個無比強大的無形團體。哪怕那個無形團體是“放逐”的始作俑者,哪怕被放逐者的全部厄運都是那個無形團體一手造成的,被放逐者還是無條件地渴望成為那個團體的一員。由於被放逐者對放逐他的無形團體的無限向往和不懈努力,他最終將一定能夠成為新的受豁免者──只要整個游戲不過早結束。這一虛妄的希望,使他永遠不會對游戲規則提出質疑和非難。這種童年游戲的規則,將使參與者長大後,終其一生永不反抗使他痛苦的任何團體,他只會渴望歸化,融入所有威脅要拋棄和放逐他並使他無限痛苦的團體。甚至,一個團體越使他痛苦,他越是強烈地渴望成為那個團體的成員。他只想遠離痛苦,卻永遠不會努力去消除痛苦之源。

很顯然,這個游戲出自於這樣一種潛意識:被集體遺棄是最可怕的懲罰和最不幸的命運;無論集體是善是惡,無論集體對個人是利是害,作為個人,必須無條件地依附於集體。一旦被集體放逐,必須不遺余力、不惜代價地尋求回歸集體之路。這個集體,相當於霍布斯所說的利維坦──巨大的海中怪獸,個人不僅無力反抗它,甚至不能蔑視它。

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鬼故事:一只幽靈船恆久在海中飄浮,乘客約莫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無奈地被逼吃喝玩樂,翩翩起舞,永不到岸……有段時間飄在路上,我時時有置身魔鬼船的錯覺。

驢子在路上,遠遠沒有想像中的瀟灑,那是因為心靈皈依無著,孤獨者對抗者社會怪獸,諸多的不如意,心理的“原罪”意識,“痛並快樂著”只怕還是痛打頭炮,唉。

向往莊子《逍遙游》的自在,那些日子悲悲切切地追問“遍天涯,何處高山,解得水流?“真的是“一意孤行天涯瘦”了!都市文明的生活,使人已不再和泥土或自然有任何接觸,田園生活那種優美而富有情調的方式亦已被毀壞。集體主義的猖獗,使人民奮勵的情緒被官僚化的教條壓抑淨盡,生動的精神被僵化的形式扼殺殆盡……

南海之帝喻手,北海之帝喻腳,中央之帝喻心。手腳敏捷有為,心卻應混沌自然。敏捷有為之行若傷純樸自然之心,此心一傷,必為“機心”、“成心”,巧者勞而智者優,人生便不免於痛苦;執迷不悟,痛苦愈深。

姐姐問我這些日子作了些什麼,我便翻出一大摞毛邊紙給她看“喏,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寶佛塔感應碑文臨了七遍。”她眼睛茶點沒掉出來,小時候爸爸拿著掃帚在後邊追著我臨貼,不果,現在這麼自覺啊?終於有點兒成長,有了點兒“拒絕”的智慧了,前幾天我剛拒絕了去西藏的約請,否則跟著朋友的工程隊進藏還免費那。我婆婆媽媽地坐在馬路的欄杆上想著哲學的問題,想著怎樣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沒哪頭驢是自發要痛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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