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游記》2008.6
清早，一個朋友作保險工作的太太給我打電話。約我和TIGER一起去盱眙吃龍蝦。今天是休息日，昨晚又很晚才休息，加之總感覺仿佛身負重累，原是不該去的，但是TIGER興致很高，旅游對我總有一股難以抗拒的誘惑，猶豫著還是去了。
車開了近二個多小時，來到盱眙縣城。這座小縣城座落於一片重山環繞之中，依傍著浩如煙海的洪澤湖，近年來因得了湖水的恩澤以美味的龍蝦享譽周邊，且大有席卷天下之勢。前些日子還在國際化大都市上海的東方明珠前舉辦了轟轟烈烈的龍蝦節，一時間引得食客無數。我們也是慕名而來了。
蘇北是一個相對蘇南比較落後的地區，在縣城裡方看得到一些在南京城郊常見的商品樓盤式的建築，卻顯示著這已經是中心標志性的建築了。縣城的面積還算是比較大的，車在裡面開了很久，才到酒店。我這才真正又領悟我所在的那個還算整潔、美麗的小城區為什麼叫石頭城的後花園了，相比之下，盱眙該稱得上獨成一家了，但卻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家。
我們在盱眙訂了最好的包間。一到賓館，TIGER就急急地找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然驚訝不已，他說沒有想到這樣鋪著地毯的賓館洗手間只有一個蹲位，去了要排隊不說，而且窗戶居然成了蜘蛛的樂園。本著教育的原則，我說，這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中國還很落後，所有的都會慢慢地變好。
但這兒的龍蝦的確不是徒有虛名。當兩大盆燒得紅潤艷澤的龍蝦被我們一掃而空，看著滿手油膩，空殼成堆時方才想起真有點豬八戒偷吃人生果的憨態。我對於魚蝦海鮮向來沒有太大的好感，一如我的廚藝不精，總覺得那些東西不是腥就是辣且吃相又太不雅。但這龍蝦果然不似以往所想，個大肉肥黃嫩汁多實是誘人。龍蝦是不除腮的，將頭部一揭，那成團的蝦黃便張口而得了，滋味自然鮮香異常。吃尾巴尤其顯得有趣。有沾點湯汁咬一口邊吃邊吐殼的，也有一下子連著身體把尾肉帶著拔出蘸著鹵汁入口的。孩子最更會拿著筷子直戳硬殼將肉擠出來，欣然得意送入早就張著流口水的小嘴巴裡。還有些人意猶未盡，臨了還一根一根地將小孩子不屑一顧也無從下手的蝦箝仔細搜索一番。情景煞是意趣盎然。
等得個個吃飽喝足，桌上杯盞狼籍時，大家卻都還只是坐著似是不願意離去。
既然來了，總不能吃了就離去吧，聽說這附近有座鐵山寺，在一個死火山森林公園裡。於是又去爬山。
距公園不遠的入口，地導便不約而至。小姑娘手執話筒帶我們穿過一個懸掛於路山中間的鐵鎖橋，進入了山林。一進山林，TIGER就顯得興奮異常，追問著這山裡是不是還有許多野生動物。居然是死火山，一定還有石灰岩，目光由不得四處張望，直嚷著要采些石頭回去。
窮山僻壤倒也山青水秀，聽地導說，這森林公園裡，還有罕見的原始名貴樹種近三百種，普通也有近千。山中氣候溫暖潮濕，樹木遮天蔽日，山路細窄，曲徑蜿蜒，TIGER說有點像穿梭溫帶雨林。
在山林裡，居然還看到了從前不曾眼見只是於書本上遇到的青桐樹，俗稱家有梧桐樹何愁金鳳凰的那種，大樹前暗想龍蝦之於盱眙大概也是終於發現了真正的梧桐樹了吧。想想那美味的龍蝦，真倒讓人對盱眙人的勤勞智慧生出些許的敬意來。我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幽靜山路中穿行居然能夠一睹仙樹豐姿，以前的種種幻想猜測得到實證，真也不虛此行了。不過，這樹也真生得奇怪，兩株並蒂而長，結伴而生，青皮光滑直上，不蔓少枝。像欣賞裸體的雕刻藝術像，讓人不禁升起對生命意義的遐想。
在樹叢中，還盛長著巨大的葛藤，盤旋纏繞，形態各異，粗實如銀蛇巨蟒，形似蒼虯飛舞，株株攀木附林直上樹頂。
讓人驚嘆的，在這樹木遮日的深處，居然有棵名貴的黃木樹，因與藤的一番掌故，最讓人唏噓不已嘆惋流連。最先引人注意的是樹邊的一塊刻著字的石碑，上有碑文《藤戀》詩雲：
棟樹纏藤藤纏樹，巍巍青山曲徑幽；
有風有雨有思盼，無陰無暗無乞求。
連理比翼不一體，舉案齊眉乃雙愁；
何如棟樹青藤繞，纏抱一生死不休。
找來導游小姐一問，果然其中大有緣故。
原來，這黃木樹在開發之前原是有棵葛藤纏綿其身的。人們認為這黃木乃珍品尤物，若被葛藤吸附至汁養耗盡而亡實是可惜，出於愛護之心，便將纏附著的葛藤齊根砍斷。不料，藤去了，這黃木不見日日粗壯，倒越來越顯出落暮來。葉落了，枝莖也更加細瘦了。這事傳開，人們於是想方設法尋求救治之方。或說一日一僧至此，駐足思量許久，留下此詩而去。人們方恍然後悔不迭。
有人試著在黃木旁又植新藤，卻不知此新人是否替得舊人。
聽了這故事，再看那細瘦的黃木樹，真讓人不由感嘆：多美麗的故事啊。人間萬物原都是有真情的，只是能夠知情識趣的人太少。不能也就罷了，如此曲解誤人，害人性命的事，又何止只發生在這與世相隔處看似無情物的身上呢？可嘆，那位出世僧人，居然能夠一眼識得此中緣故，以詩破諦，直至入世之人枉為人。大概此情只應世外有，人間難有幾回聞。
導游說像這樣的憾事此山中還有兩件。鐵山寺院後面原有一山泉水，曾有人親見名貴蟒蛇出沒其間。傳說此蟒常潛於寺院附近聽禪宗經義，從不傷人已有靈性。然自開發初，就有人想捕其得利。於是靈蟒為兩不相傷悄然而去自此沒了蹤影。那山泉也從此斷流，只空見一條自上而下的低窪見底的陰暗潮濕的陳石淺溝。導游又指著路邊的一片面積不大的樹林說，這片樹是非常罕見的黃木林，專家考察這原不是本地的樹種，而是飛鳥銜種而生，由於開發引起氣候山林環境受到影響，如果不加保護最多只能再有50年的樹齡。
於是TIGER終於憤然地說：對於地球上人類還沒有進駐的原始領域，一味地急功近利，強行行事真非好事，往往更是弊大於利。更可怕地是利弊不自知，等惡果鑄成，悔之已晚。站在通往森林深處的青石路邊，看話筒引導下的喧鬧隊伍，也只有在心裡獨自吶喊，但願人類文明的腳步向未知的領域邁進的時候，能夠多一些對自然的敬畏，能夠更加穩健一些。
聽人說那僧名黃宗毅，是不是僧其實已無從考察也無關要緊。
此刻真願化身為藤，或是追那僧人而去，卻只恨變身無術又仙蹤難覓。
行游至此，夫復何求！
再下去，已經興味索然了。文章引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