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德拉姆》去怒江-4察瓦龍

作者: 天涯方草

導讀看過田壯壯的《德拉姆》,就計劃去怒江,一晃幾年,終於在2008年的晚春時節,踏上旅途。從昆明到達六庫的那一刻,我們就到達了怒江,沿著怒江向北向北一直向北,福貢,貢山,丙中洛,那恰洛大峽谷,察瓦龍,沿著怒江邊被稱為茶馬古道最後的活化石,再一次進入西藏。 第一天 到達昆明第二天 北上 經六庫到達丙中洛第三天 丙中洛第四、五天 丙中洛---察瓦龍---丙中洛� ...

看過田壯壯的《德拉姆》,就計劃去怒江,一晃幾年,終於在2008年的晚春時節,踏上旅途。從昆明到達六庫的那一刻,我們就到達了怒江,沿著怒江向北向北一直向北,福貢,貢山,丙中洛,那恰洛大峽谷,察瓦龍,沿著怒江邊被稱為茶馬古道最後的活化石,再一次進入西藏。 第一天 到達昆明第二天 北上 經六庫到達丙中洛第三天 丙中洛第四、五天 丙中洛---察瓦龍---丙中洛螞蟥說,進入西藏地界後,有個龍坡村,那裡小學校裡的孩子們特別可憐,什麼都沒有,一個小皮球就能讓他們高興半年的。。。吃過早飯,我們在街對面的小店裡買了一些糖果和練習本等(詳見後續的《慈善有別處》)。螞蟥嫂說,察瓦龍不生產蔬菜,也沒有蔬菜賣。。。她一大早去農貿市場,准備了新鮮的蔬菜、豆腐等,交待說,這些可以交給在察瓦龍入住的四川飯店,讓老板幫忙燒給我們吃。我對自己說,藏獨事件沒多久,能不能進去還不曉得,進去以後萬一碰到不友好的藏民,那可麻煩了。。。悄悄給妹妹發了個短信“今天去察瓦龍,明天回,路上可能沒有信號”,萬一有什麼事情,妹妹還可以根據這條線索找找,沒和同伴說,怕他們笑我“膽小如鼠”,鼠年膽如鼠。。。那邊風景多變幻真開眼啊!從丙中洛出發以後,風景原始美麗,樹木蔥蔥,江水滔滔,鮮花盛開,刀削般的山壁上掛著長長細細的飛流瀑布,一如中國水墨畫;喀斯特地貌特征,給一幅幅水墨畫帶來豐富的層次和內涵。 峽谷深處,突然出現小村寨,遠遠的,又好像近近的,飄在眼前,又觸手不可及,如此真實,又如此不真實!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如果不下雨,也許應該在那洽洛大峽谷附近徒步,肯定有別樣的感受,那種人在畫中,畫在夢中的感覺。如果是在11月---3月之間,怒江的水量變小,江水平緩呈碧綠色,我們眼中的水墨畫成了水粉畫,一幅人間仙境的彩色圖畫,傳遞著寧靜悠然的美!車輛通過一座簡易橋,附近有個岔口,走進裡面別有洞天,這是著名的梅裡雪山(卡瓦格博)背後,是梅裡雪山轉經道外圈的一部分。進入岔口,左右大山“搖身一變”全成了石頭山,很多石頭呈漆黑色,油黑油黑的,油光油光的,石頭上刻滿了經文或者佛像,整個的氣氛與外界截然兩重天!真開眼啊!進入西藏地界後,大山越來越光禿禿狀,路邊隨處可見大片野生仙人掌,讓人有進入荒漠的感覺,這一切和前面郁郁蔥蔥的景像形成鮮明的反差。就差這一點路,就差這一點路,那邊山花爛漫飛瀑直下三千尺,這邊禿山荒漠植物骨瘦伶丁頑強掙扎十年也長不過人高。際遇不同?造物主有意的作品?順天意成長,萬物之道!那條茶馬古道那條進藏的路這是我們見過的最原始的路,號稱是滇藏國防路,我們也走過川西、西藏、雲南等地的搓板路、泥石流頻發的道路,但根本沒有想到這條新修沒有多久的路如此驚險、泥濘、崎嶇!90多公裡的路,螞蟥的SUV車速只能在10多公裡/小時,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大約9小時才到達察瓦龍。據說,這條路原先計劃撥款一個億,後來上面說只給4000萬,實際上東湊西湊花了1400萬。這條路可以理解為由原始的茶馬古道部分改建的公路。路的一側是山體,可以用猙獰來形容山體的狀態,不知道天黑在這裡行走的人會有什麼感覺,我在白天就感覺到恐怖,猙獰本身就如同滿面燒傷而且還齜牙咧嘴,歌劇《劇院魅影》那個半夜唱歌的“鬼”,和這山體的相比,猙獰程度差遠了! 路的另一側是滔滔怒江水,“萬丈深淵”下的怒江水,坐在車上的這一側,有恐高症的人絕對會症狀發作,膽小如鼠的我偶然往下看,腿不由自主地發軟;如果人剛好站在路邊,猙獰的山體滑坡,泥石流飛下山,為躲避,腳一挪,踏空,掉下懸崖,滾入江中。。。螞蟥說掉進江裡的人不是九死一生,是100%沒命了,因為沒有任何被營救的可能!靠江一側的路基用石塊堆砌而成,經常發生路基松懈,在只容單車通過的路上會車,靠邊的那輛車如果不小心,轱轆一歪,車就翻滾下懸崖掉進江中。。。螞蟥說,走這樣的路,千萬不要系安全帶,萬一發生翻車等事故,系了安全帶人都動不了,無法逃生。去時,天下著細雨,慶幸沒有下大雨,否則,山體極易滑坡,走這條90多公裡長的路上,一直沒有手機信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萬一困在潮濕的山裡,可以想像是怎樣的情形。那天夜裡在察瓦龍,雨打在四川飯店的屋頂上,稀裡嘩啦的聲音敲打著耳鼓,讓人感覺下了一夜的大雨,在黑暗中,惦記著第二天的返程,我輾轉反復久久不能入睡,前所未有地後悔不該踏上這次的旅途,明天也許走不了了?也許出發了卻被困在半道?雨聲讓我不停地聯想著那條路塌方、塌陷等一切可能的驚險;醒來發現,同伴居然和我一樣擔心了一夜;醒來還發現,四川飯店的屋頂是白鐵皮做的,白鐵皮加倍放大了雨聲,其實雨並沒有我們聽到的那麼大。 返回時,這條路經過一天一夜雨的洗禮,發生了變化,沿途在狹窄的路上會車時,螞蟥總是和對面來車的駕駛員交換路況信息,對面的人說快到龍坡的一個地方,路基塌陷,人要下車走過去。這條信息讓我們一直緊張著,生怕一不小心搭到警告的那個路基,全體淪陷到江裡,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可能和成都人聽到余震預報又等不來余震的感覺相似,渴望那個塌陷地基馬上出現。出現了,終於出現了,我們全體下車走過去,然後引導螞蟥小心翼翼地靠邊開靠邊開,通過了這個險地。那個著名的大流沙在電視裡曾經看過大流沙,但親眼見到的感覺完全不同!也因此,對於“感同身受”這個詞有了嚴肅的理解,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不要隨便用這個詞,比如對著孤兒孤老說“我感同身受”,不是胡說就是虛偽,我們並沒有作為孤兒孤老的親身經歷。以後用這個詞千萬小心,我默默地對自己說!言歸正傳,大流沙是當地人對一個驚險地段的稱呼。那是一條大坡地,與地面大約有80度的坡度,遠遠看去就是一個巨大光滑的水泥陡坡,實際上是個高山碎石形成的滑坡,碎石主要是堅硬的灰色石頭,古往今來,不論是茶馬古道還是我們走的這條在茶馬古道基礎上開發的公路,必經大流沙。 大流沙的可怕在於,堅硬的灰色石頭,隨時可能從遙遠的高山頂上飛下來,在陡峭的石坡上,如三級跳遠運動員般,咚咚咚飛速往山下跳,最後狠狠地砸入怒江,濺出飛揚的浪花。千百年來,有無數人、馬及其它生命,葬身在大流沙下,剛巧在經過時,剛巧飛石擊中要害倒下不起。聽說,有人被砸死,過很多天才可能有家人來收屍,因為沒有通訊條件,路況又險,把信息報出去就需要好幾天,然後家人再趕路前來,又要幾天。真是可憐!去的時候,大流沙很平靜,螞蟥告訴我們,不要大聲說話不要喊叫,把車窗搖起來,我們平安地過去了。 返回時,大老遠就見到二個人在大流沙下,狼狽地飛快奔跑,我們在車裡覺得很好笑。螞蟥見狀把車遠遠地停下來,徒步走上前觀察,他說要聽聲音,山太高看不見飛下來的石頭,只能先聽,石頭飛下來會有聲音。果然,我們聽到飛石滾下的聲音,緊接著,看到江邊飛起浪花,一串石頭從山上飛下砸入江中,遠遠超出我們眼力、耳力可及範圍,我們幾乎不可能根據聲音和眼睛做出判斷並及時做出任何防範的動作。螞蟥讓我們准備好,和前面看到的二個人那樣,分別徒步跑過去,他一個人開車過去。我們面容嚴肅壯烈可能也略顯緊張,螞蟥用車把我們拉得又近了些,我們全體下車,准備分別跑過大流沙。螞蟥讓我們等一下,他再看看,石頭還在飛下,但已經變得零落了許多。螞蟥決定大家都回到車裡,一起開車過去,把車窗搖上去,這一次,大流沙下,和去時同樣的路,走起來卻顯得格外漫長,好慢!螞蟥的車無法開快,車輪下全是山上飛石,堆滿飛石的路,車開不快,我們在車上默默的祈禱,輪胎千萬別被石頭扎破,萬一扎破了,車開不了不說,我們要下去走過大流沙,誰知道山上的那些石頭會怎樣砸下來?!擔心著卻束手無策。。。嘿嘿,過!又一次順利通過大流沙!同伴很興奮,我卻在說,以後不再走了,不再走這樣驚險的路!和同伴相比,我恐怕是唯一一個無法在緊張刺激中得到快感的人,出門真好,可以認識自己!那些住在沿途的人們注意到有個地方,在路邊山泉下來的地方,有人用雪碧瓶接取山泉,讓人取水時有水龍頭的自來水感覺,路的另一邊有石頭堆,石頭已經變黑,有路人在這裡點火燒水野炊。聽螞蟥說,常有驢友獨自徒步走這條路,而且不乏年輕女性,走大約一個禮拜到達察瓦龍,沿途搭建帳篷,自備干糧,真佩服這樣的驢! 路上,偶然見到人,螞蟥會打個簡單的招呼,人煙稀少的地方,人和人都認識,或者不認識也算是認識,稀罕嘛!有個中年婦人,在螞蟥的車前穿過,個子不高身材敦實,梳著馬尾發型,衣著樸素但整齊。螞蟥說,這個女人突然有一天出現在山裡,帶著一個男孩,人們只知道她來自大理,但是為什麼孤兒寡母來到這裡,家裡還有什麼人,沒有人去問,也沒有人真關心,這裡的人都很包容善良,可憐他們孤兒寡母,提供可能的幫助,婦人住在路邊荒廢的小屋裡。婦人後來有了個男人,她就在沿途賣些飲料和食物,在屋子的旁邊種點地;螞蟥說,剛才經過那個屋子,窗子上露出一張男人的臉,婦人又換男人了。這可是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那個婦人膽子夠大的,那麼那麼大的山裡,孤零零和兒子住在一起,沒有別人,膽子夠大的,膽子真夠大的!讓我想起白毛女。。。去的時候,午餐時間,螞蟥說附近有個朋友的木材廠,如果朋友在,我們就進到朋友家裡吃飯,吃我們帶的干糧,有螞蟥嫂親自做的石板粑粑。路邊的一個小路口,車子拐進去,山下的一個平地上堆著木材,木頭做的屋子裡出來幾個人,無言地探頭看看我們這些外人來干什麼,螞蟥的朋友在,屋子裡面很黑,主人從灶台上拿來酥油茶。螞蟥的朋友是這家的老大,長年住在成都做木材生意,他們都是藏族人。家中的奶奶一直默默地看著我們,屋內暗淡的光線,掩不住老奶奶特別的神采,瓜子臉,皮膚光澤,堅挺的鼻子,大眼睛,儀態平靜大方,我們禁不住地稱贊奶奶漂亮,年輕時一定更加漂亮,奶奶聽不懂,望著兒子,他兒子用藏語告訴她我們說她漂亮,她很優雅地笑笑,沒有任何造作的謙虛或羞怯,坦然地和我們的目光默默交流著,當我們提出合影拍照時,她款款地站起來,並將胸前的紅色飾物纏繞到發前,動作嫻熟從容,一種很大家的氣質!在原始偏僻的大山腳下,一位很大家的美女老人!據說這家人過去就伐木,附近的林子都是他們私有的,家裡有武裝隊伍,奶奶年輕時應該過的是衣食無憂的“貴族”生活。在我們返回時,同伴說,路上見到奶奶和孫子,在路邊向我們揮手,我沒有看到,很遺憾,其實不僅遺憾,至今想起,心裡仍有種酸酸的感覺,不知何故,感慨奶奶的人生?感嘆曾幾何時嬌嫩的生命就那樣原始自然地漸漸老去韶華不再?可惜?慶幸?真不知,卻知心酸!

人生無常!此時的平民,是彼時的貴族;此時的貴族,不知彼時是什麼。在這個世界裡,我們所擁有的物質似乎是我們存在的標簽,而奶奶的魅力和雍容,沒有隨著物質財富的消失而消逝,物質的標簽是脆弱的、易失的,而人的品質可以融於血裡、伴隨人生,我們終其一生追求的卻往往是那些脆弱易失的物質標簽,而對於可以伴隨我們的品質忽略不計。顧此失彼,人生苦海的道理與原因大約就在於此。 過關:去的路上一直擔心是否能夠進藏,沿途果然有關卡,原則上不放游客進藏。第一個關口秋那桶,我們說要在秋那桶過夜,明天回,拿著身份證下車登記就放行了。這個關口,有比較正規的辦公室,路面設一根攔截車輛可起放的油漆木杆,就是上海住宅小區大門在沒有自動移動設施前那種攔截車輛的木杆。過第二個關口松塔,大約是中午的樣子,崎嶇狹窄的山路上橫著一根簡易的木杆,木杆本身呈木自然色,旁邊有個簡陋的屋子,我們的車子停靠了一會兒,沒有任何人出現,按了車上的喇叭後,從旁邊的山坡上緩緩走下來一個中年男子,頭發蓬亂,面容疲倦,簡單地寒暄了一下,就立起木杆放我們通過了,好簡單哦!

第三個關口喇嘛寺已經很接近察瓦龍了,這個關口查得很嚴,我當時感覺要被原路趕回去了,他們說現在游客不可以進藏,因為有很多記者不懷好意到西藏,拍很多負面的照片,我們說我們只是到四川飯店給老板送點菜,不是去旅游更不是記者,他們圍著車子,透過窗子,說:你們帶了相機吧,我們沒有說話,他們又說,帶相機就不能進去,而且四川飯店老板叫什麼,你們也說不出吧,所以你們也不是去看朋友。。。磨了很久,最後讓我們下車帶著身份證登記,反復叮囑,在察瓦龍不允許拍照到處走動,只能在四川飯店停留,放我們進去對他們來說風險很大,搞不好要被開除的,他們都是國家工作人員,被開除就沒有飯碗了。那條路上的四川人到達察瓦龍,螞蟥熟門熟路地和四川飯店老板寒暄問候。四川飯店的老板自然是四川人,一家三口在一起經營這個提供吃住的四川飯店,住處其實就是一個樓面用三夾板隔出的幾個單間,沒有衛生間浴室,每晚按床位收錢25元。看架勢,老板是接受過專業廚師訓練的,他給我們燒了二條江魚,當天剛進的貨,老板把江魚新鮮滑柔的質地全保留下來了,這是我們後來在別的地方吃江魚時才意識到的,同樣是當天新鮮的江魚,四川飯店老板燒的水平相當不錯。他一邊熟練地炒菜,一邊和我們聊天,他告訴我們,本來在四川過得還可以,有個親戚在這裡駐邊的武警部隊當領導,他們兩口子就過來了,如果沒有親戚在這裡,打死也不會過來的。中國的血緣文化很神奇,血緣帶動著人們的地緣遷徙,人們的地緣遷徙又帶動著血緣的遷徙,四川人遍布中華大地角角落落,甚至察瓦龍這樣偏僻的鄉村。老板的大兒子最近剛從四川過來,小家伙初中畢業,不願意繼續讀書,就過來幫父母做事情,長相和打扮很像當紅歌星林俊傑,前劉海和後腦勺的頭發故意留得長一些,抹上發膠的發梢亮亮挺挺的,好像剛剛洗過,圓嘟嘟的面龐總帶著微笑,不高的身材因時髦前衛的裝扮顯得挺拔帥氣。 我們問老板察瓦龍沒有蔬菜、豆腐之類的,他開個飯店等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說,平時自己去進貨,啊,到哪裡進貨?丙中洛。丙中洛?那麼遠怎麼去?摩托車。摩托車拉不了多少菜吧?還可以,100多斤當天來回!哇,太驚人了!我們坐在SUV裡折騰一天,驚險無比,過大流沙,累慘!老板自己摩托車當天來回加100多斤菜。。。哇!路上還看到一個騎摩托車的人,在雨裡,和我們在狹窄的山路上一前一後,我們在龍坡村停下來時,他問要不要江魚,他那天捕了二條江魚,穿著雨靴,全身濺滿了泥點,臉龐紅彤彤,那種高原紅,他是專業捕江魚的,一天捕個一二條,維持生計,他是四川人!四川人總在創造著奇跡!中國人為了生存總在創造著奇跡!別看我們這幫人,假模假勢的,真到了和四川飯店老板的生存狀態,興許完全可能做出同樣的事情,人為了生存可以爆發巨大的潛能,尤其是中國人!這恐怕和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基因有關,不能長期擁有安寧的民族總在居安思危的狀態,萬一有一天危出來了,幾代幾十代幾百代儲存在身體的那些基因就會發揮作用。四川人正在用他們一手一腳做出來的事情告訴我們這個真理!察瓦龍及那裡的人們察瓦龍是西藏自治區林芝地區察隅縣的一個鄉,察隅縣曾經在麥克馬洪線時被劃在印度,後又回歸中國。五十年代初,解放軍進藏曾從丙中洛入察瓦龍進藏。察瓦龍地處怒江上游,干旱炎熱,周圍的山光禿禿的,經當地人指點,的確山裡有“蛇”,大山的形狀如蛇。這裡,2005年底才通路/車(往丙中洛),2006年才有電,2007年通電話。記得2002年在麗江時,了解到附近的寶山石城1999年底才通電,我驚訝不已,察瓦龍的狀況,比寶山石城還要晚好多年。阿皮剛到四川飯店,螞蟥就說他的好朋友、“親家”阿皮,在裡面搓麻將,親家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螞蟥未經自己二十多歲的兒子同意,預定阿皮家還在讀小學六年級的三女兒當兒媳。螞蟥說阿皮傻乎乎的,老在這裡搓麻將,人家在算計他,他肯定輸嘛,也不好直接講給他聽,只能提醒他不要老搓麻將,他還不聽,今天肯定又輸掉很多,藏人有時就是傻。我不禁想起南懷瑾說過,我們漢族人因為缺乏忠孝仁義,老祖宗幾千年前就教導我們要忠孝仁義,南師說他曾在邊疆工作,邊民很反感漢人,我們漢人覺得邊民野蠻怕我們占地盤所以不接受漢人,其實漢人在邊疆做了不少壞事,把邊民都帶壞了,讓邊民討厭了。我特別有同感,這幾年在西部游走,發現漢人出入的地方,風氣就壞,而漢人又“無孔不入”,我就是漢人。面對螞蟥的阿皮輸麻將說,我只能內心道慚愧慚愧!螞蟥晚上帶我們到阿皮家串門,在黑黑的村路上,我們打著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走著,見了瑪尼堆順時針轉,路經藏民家,無一例外都引來無數咆哮的狗叫聲,放眼望去,除了夜的黑就是大山的黑,黑壓壓籠罩著四周、卷裹著我們,狗叫聲伴著我們急促、深淺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很特別的感覺,到現在回憶起來,依然別有一番滋味泛上心頭。阿皮家的房子很大,我們在堂屋裡坐下來,阿皮家人給我們倒青稞酒,和拉薩喝的不一樣,這是自家釀的,有米酒那樣的混濁,度數不高。房間裡有個電視,電壓不穩,一會兒電視沒人影兒了,一會兒又好了,大家都沒有在看電視;我們幾個在聊天,阿皮家祖孫四代在另一個角落席地而坐,低聲溫和地講著話嬉笑著,看著他們一家親熱的樣子,想起久違的七十年代沒有電視全家晚上圍坐一起聊天的景像,身上湧出一股暖流,眼睛也熱了一下;家人之間的溫暖不需要電視,電視把世界拉近到我們眼前,電視也給我們制造距離,人和人之間心的距離,遠了。阿皮家剛添了第四代,阿皮當爺爺了!阿皮本人才三十多歲看上去還是小伙子一個!阿皮的大女兒出落得很漂亮,那種細嫩欲滴般鮮花的美麗,剛當媽媽的她,身材苗條圓潤挺拔,橢圓的臉龐線條柔和,鼻梁堅挺,眉眼嫵媚,看上去還是小姑娘,言談舉止中流露出女人的韻味。上門女婿是察瓦龍鄉武裝部部長、察隅縣駐察瓦龍鄉公安局特派員,小伙子個子不高滿臉黝黑,身體結實面部嚴肅老成。他九歲就到內地接受教育,在哈爾濱、武漢等地學習生活過,隨身帶的手提電腦裡存著《德拉姆》,我們到了以後,他就用電腦放著《德拉姆》,說著田壯壯當年在察瓦龍拍片的趣事。在內地接受過教育年輕的武裝部部長,告訴我們,他戶口在北京,但是他不打算讓他的孩子成為城市戶口,因為有西藏鄉村戶籍可以享受很多優惠政策,很優越的條件,比如孩子上學不要交錢,政府還倒著發錢。年輕的副鄉長我們在四川飯店晚餐時,進來一個滿口東北大茬子腔的高個小伙子,面孔黝紅,精干壯實,言談中略顯靦腆,他和我們說,螞蟥哥可是丙中洛的招牌、馳名商標、旅游形像代言人!小伙子大學剛畢業一年,女朋友是雲南人,跟著女朋友從大東北來到雲南,怎麼進了西藏?西藏不是想進就可以進得了的,要經過組織上層層審核,小伙子很驕傲地說。那平時干什麼呢?下鄉,騎著毛驢下鄉,察瓦龍鄉管轄的村子可分散了,下一次鄉坐著毛驢走不少山路,剛開始,到了村子從毛驢上下來,才發現,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感覺,那麼強烈地感覺到,原來屁股是兩瓣兒的,走山路顛出的感覺。在這兒干挺鍛煉人的!他說著,我們用贊賞的目光望著他,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出學生氣,很老成的樣子,很有思想的樣子,環境鍛煉人哪!將來的發展方向?往縣裡發展唄,察隅縣!他不加任何思索果斷地說。需要多長時間呢?不管那麼多,慢慢磨,時間要慢慢磨,人生也要慢慢磨!他說這話時,那個磨字三次從他的舌頭、牙縫、唇間狠狠地磨出來,這幾句話本身就是在艱苦條件下磨出來的!看到他堅毅的神態,我們對八0後肅然起敬!中國有戲!山東老鄉年輕小伙兒,很帥,黑紅黑紅的臉,講話的腔調很西藏味兒,剛見他時,聽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漢話,很不不熟練的樣子,覺得他就是察瓦龍人,察瓦龍人長得漂亮,男人帥女人美。見面那天他剛好發燒,人昏沉沉地還在上班,當我說“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同伴悄悄地用腿砸我,肯定是擔心我隨便和藏民侃大山,惹毛了人家不好辦,結果我問“你多大了”,他靦腆一笑。 聊著聊著,結果發現人家和我們一樣是漢人,在西藏當兵,就地復員成了公務員,回老家不一定能當公務員。而且是山東人,同伴正好也是山東人,用帶著山東煎餅味的家鄉話喊了聲“老鄉”,小伙兒剎那眼淚都快出來了!“想家”!真正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同伴第二天一大早,整理行李時,堅決地決定將從北京不遠千裡帶來的速溶咖啡,全部留給老鄉,仗義!關於白馬校長的傳說在察瓦龍的第二天清晨,我們在四川飯店門口見到了傳說中的白馬校長。白馬畢業於拉薩師範大學,是四川飯店對面察瓦龍中心小學的校長。察瓦龍中心小學是一個寄宿制學校,察瓦龍鄉管轄村寨的孩子們,三年級以後都要到察瓦龍寄宿上學,包括我們提到的龍坡小學的學生。《德拉姆》裡面那位美麗的鄉村代課女教師就是察瓦龍中心小學的。白馬高大魁梧,面龐飽滿黝紅,氣質斯文。在來的路上聽說他不當校長了,不當的原因不知道,但他這個校長有時當有時不當,不是他自己可以決定的,主要是鄉政府那邊的決定。關於白馬的傳說,和上海的一位姑娘曉帆有關系。曉帆,不到三十歲,獨自包車從丙中洛到察瓦龍,在返回時,司機問曉帆是否可以,白馬和他的舅舅要搭車去丙中洛,曉帆同意。一路上,大家沒有很多的交流,中途曉帆下車拍照,臨回車上時發現鏡頭蓋找不到了,司機和白馬幫著到處找,最後白馬找到了,將鏡頭蓋交給曉帆。接著依然是一路無語,大家在丙中洛分手再見。沒有想到,就是這一路的無語,擦出了白馬和曉帆之間愛的火花,二人陷入愛河不能自拔,曉帆決定嫁給白馬。曉帆返回上海後,二人書信往來密切。突然,白馬和曉帆斷了聯系,曉帆所有的書信如石沉大海。。。曉帆千裡迢迢找過來,帶著上海熱心朋友們捐贈的書,打算捐給白馬的察瓦龍小學,可是曉帆在丙中洛等白馬,等啊等,不見白馬的身影。曉帆知道白馬不會來了,將書籍捐給丙中洛的學校,傷心地返回上海。有人問白馬,那麼痴心的姑娘,為什麼要傷她的心,白馬說正是愛她,才去傷她的心,他是偏僻山村的小學校長,而姑娘是上海大都市的白領,二人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能有一段感情他已經心滿意足了,但他不能為了自己,自私地企望永遠占有姑娘的感情,尚且他也清楚地認識到這段感情在現實中不可能永遠。。。這個“世界是平的”,穿過崎嶇驚險的山路,貌似偏僻的山鄉裡,和外界一樣,天天都有感情產生著、消失著,都有故事發生著、被忘記著,白馬在城市接受過教育後選擇了山鄉,因此也選擇了生活方式,這樣的生活方式自然地幫他決定了他的未來,包括未來的生活伴侶。在整個選擇和決定的過程中,白馬夠男人!察瓦龍視角在察瓦龍聽到一些故事和議論,內容和結局讓我們始未料及。關於文成公主,他們認為文成公主確實給藏區的發展帶來了文明。但是文成公主在西藏不是很受愛戴,尤其是後來她失寵了,被貶到青海終老其身。漢人可能都不了解這個情況。聽藏人說的時候,感覺像真的一樣,雖然說者和聽者與文成公主她老人家都不認得,也不沾親帶故,更是距離久遠久遠。。。關於班禪,他們認為藏人的政治和宗教的最高領袖只有一個,就是達賴。班禪是漢人弄出來的,什麼班禪管理後藏,達賴管理前藏,二個人平級,實際情況不是漢人說的那樣。藏人心中的領袖,只有達賴。雖然我們閱讀過一些有關的書籍,了解不同的說法,但親耳聽到藏人親口說出來的觀點,大腦還是受到衝擊的。 關於山裡看不見的神靈,他們說前幾年從上海來了個推銷員,到察瓦龍推銷電熱水器,結果察瓦龍沒有人買,他很沮喪,問村裡的人怎麼走出大山,然後就離開了;不久,有人發現他用自己的褲帶上吊在一棵樹上,在深山裡。村裡人說,估計是夜裡在山上看見了什麼,嚇死的!據說因為這樁人命案,當地出動了很大的警力調查,判斷是否有他殺的可能。我們聽後趕緊說,可能是溫州的推銷員吧,上海人不會跑這麼遠賣電熱水器的。誰知道!關於怒江水電開發,很多專家反對,不僅是因為鄰國的政治問題,怒江是條國際河流,我們在上游搞水電,勢必會影響下游國家,同時還是關乎生態保護的重大問題,怒江沿線的生態原始但脆弱,做出開發的決定要慎之又慎。可是當地人說,為了生態就犧牲我們察瓦龍,我們沒有更多的電可以用,也因為沒有更多的電就沒有更大的發展,我們就因此永遠原始落後下去,這是不公平的!的確,站在察瓦龍人的角度,他們的說法不無道理,可是他們如此說法話音剛落,汶川地震,《中國國家地理—地震專輯》就提出了水電對環境的破壞以及對地質結構的破壞,直接受害的其實還是當地人。人生最大的難題就是取舍,取舍是怒江沿線水電建設與否的主題。關於領工資,察瓦龍是鄉級單位,在這裡工作著很多有工資的國家公務員,他們每個月都有工資,但拿不到。察瓦龍沒有銀行或者銀行的自動取款機,交通又很不方便。他們每個月的工資都打在銀行的卡裡,在雲南貢山縣銀行卡裡。過個半年,花二天時間,走過那條崎嶇驚險的路,去貢山縣城“領工資”,這是在現代社會罕見的生活方式,貌似古老的傳說。關於開發旅游,據說雲南貢山縣每年的政府旅游接待費300萬元,吃都吃不掉,遇到附近鄉縣的干部到縣城,縣干部拉著就進館子,開發旅游招待餐,吃300元,發票開成600元,既完成了旅游接待任務,又拉近了各地干部與縣干部的感情距離,還能多報銷錢。我們只是聽說,而且不只在一個地方聽說。這個傳說,特別在我們面對沿途孩子們渴望的眼神時,敲打著我們的心!疼!從察瓦龍回到丙中洛的那天夜裡,我的腿上出現了20多個新鮮的大紅疙瘩,奇癢,一直癢到上海,哈哈,臭蟲給我留下鮮血凝成的難忘禮物!摘自田壯壯,居住在這裡的民族,就像高原的山脈,不卑不亢,充滿神奇般的色彩,與自然和諧地並存---我們這些從外邊來的人,只能仰視他們、欣賞他們、贊美他們---這裡能夠給你一種力量,一份祥和及發自內心的喜悅,他們並不會因為你的贊美而改變自己。(怒江行照片存放:http://picasaweb.google.com/hellow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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