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承認,記憶是十分不可靠的東西。10年前,我到過布達拉宮,也到過大昭寺,卻已經全然沒有印像。19歲時,走馬觀花,依樣畫葫,沒心沒肺。10年後,我開始明白,我們沒有堅貞的信仰或者不覺得神靈護佑會多靈驗,是因為太過年輕,認為任何事情都可以憑一己之力達成。因為年輕,所以不夠虔誠,也不懂得悲憫。10年走過,當你經歷了世事,開始相信命運的曲折,開始需要神靈的庇護,於是走過每一尊佛像,學會真誠地叩拜,祈求神靈的恩賜。不求大福大貴,但求家人的安康,但求內心的平靜。我遠沒有信徒般虔誠,卻學會了深深的敬重。有信仰的人,以內心的安穩,耐住肉體的煎熬,他們在漫漫長路上一步一叩頭,在隱修洞與世隔絕,卻總有力量在支撐。何等富足。
大昭寺二樓的露台,遠遠的方向是布達拉,我席地而坐,聽陽光完美地折射,聽清風徐徐地吹過,聽藏香混合著煙霧緩緩升騰,這是浮在我心上的氤氳,空氣就此凝固。我喜歡拉薩,是因為在這裡,精神世界的作用比任何一個內地大城市都純粹。這裡的權威,不是物質世界的領袖,人們默默耕耘的不是優勝劣汰,是平等的崇拜,是崇拜的滿足。
從塔爾寺,到拉蔔愣寺,到扎什倫布寺,再到哲蚌寺。我走過了藏傳佛教不少的寺廟,阿裡王說,那是有很緣分的事。我在八角街請到了兩張一眼就相中的唐卡,阿裡王說,事關眼緣。我總是相信命運的美妙安排,安排我經過了10年,終於回到西藏。這十年來,從未停止對西藏的回憶與想念,甚至有著前生故鄉的猜測與向往,從無憂無慮到患得患失,從大驚小怪到處變不驚,從順風順水到有時迷茫,從棱角分明到勿施於人,我常常想,如果1999年,我沒有來西藏,人生路經會是怎樣?我會過著怎麼樣平凡的日子?會有怎樣的喜悅悲傷?會不會喜歡上寫作?會不會遇見你?會不會如現在一樣?
10年來,有些人,來了又走。有些事,逐漸淡忘。我坐在大昭寺露台上,問自己,小簡,你過地還好嗎?還滿足嗎?學會感恩了嗎?可以做到獨立堅強嗎?可以平靜地對待聚散了嗎?願意舍棄不屬於自己的錦繡嗎?
我又站起身來,身後不曾有明晰的答案,只有清風徐徐吹過,陽光完美地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