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梅朵---拉薩---初到貴地

作者: 格桑梅朵

導讀今天是2001年九月的一個禮拜天,我坐在樓下的小吃攤上嚼燒餅油條,腳邊是六個幾乎和我一邊兒大的包。一年前的現在,我大概正晃晃悠悠在九寨溝裡邊到處閑逛呢。九寨溝是好,可就是人太多,到處有人排隊等著照相,為了拍一張寫著景點名字的石頭,港澳同胞們可以傻乎乎等上半天。苯教寺廟裡的僧人們趁機大發其財,舉著跟武松打虎用的哨棒一般粗大的香到處兜售,開 ...

今天是2001年九月的一個禮拜天,我坐在樓下的小吃攤上嚼燒餅油條,腳邊是六個幾乎和我一邊兒大的包。一年前的現在,我大概正晃晃悠悠在九寨溝裡邊到處閑逛呢。九寨溝是好,可就是人太多,到處有人排隊等著照相,為了拍一張寫著景點名字的石頭,港澳同胞們可以傻乎乎等上半天。苯教寺廟裡的僧人們趁機大發其財,舉著跟武松打虎用的哨棒一般粗大的香到處兜售,開價130圓一支,於是便有人乖乖地摸出錢來,點燃了在菩薩面前磕頭,然後將這根巨大的火炬插在香爐裡。我抹抹嘴巴,從兜裡掏出幾張揉皺的紙幣放在桌上,轉身鑽入一輛出租車,六個大包將車廂塞得不剩一點縫隙,我坐在它們上面,像擠在一堆面包裡面。虹橋機場大禮拜天的照樣人山人海,換登機牌,買機場建設費,過安檢門,忙活了我好一陣子。迎面走來一名女子,怎麼看怎麼像我的一個客戶,可是禮拜天該不會出差吧,上機場干嗎來了?不理她,我肩扛手提頭頂一大堆行李理直氣壯地從她面前走過,目不斜視。

自從九寨溝回來以後,就有點變得神經兮兮的,老想著要去一趟西藏。想了半天,決定行動。於是查功略,買裝備,練身體,吃西洋參,還在鞋城上面到處搭訕。È绱蘇獍忝α思父鱸攏?蝗環沉似鵠矗?喚虐遜丫Σ???吹耐?錈塹帕耍?桓鋈司駝餉瓷下妨恕?

我的女友在九寨溝的時候,把我辛苦拍得的膠卷全部給弄丟了,弄得心裡很是郁悶。沒辦法,我只能裝出一付毫不在意的大度樣來,暗地裡恨得咬牙切齒,臉上還堆滿了笑。“誰讓你和我分手?現在我去西藏,不帶著你,氣死你。”我坐在候機廳的椅子上,悻悻然地這麼想著,臉上表情訕訕的。

飛機起飛了,邊上坐著一對胖胖的情侶,看樣子不會是援藏干部,大概也是去玩兒的。隔壁的肥妞喜歡就一切稀奇古怪的理由向她的男朋友撒嬌,還時不時地賞肥小子幾個小嘴巴。在這種環境之下,我不由抱怨起機場的地勤人員也不給我安排個好位子,繼而將怨氣轉移到了西南航空身上。明知道要飛那麼長的航線,也不找一架寬敞一點的飛機,弄了這麼一個破737,起飛降落時到處都是零件散架的聲音。成都飛拉薩只要兩個小時,倒莫名其妙地都是A340這樣的大家伙。

兩個小時後,飛機落在西安,我在鹹陽機場解決了一下排泄問題,順便參觀了一下,發現它比青島流亭機場要好得多。飛機重又起飛,機組開始分發午餐,隔壁的肥妞拒絕了空姐遞過來的餐盒,用一把小叉子把肥小子的面條吃了個干淨。小胖子問:“吃飽了嗎?”肥妞天真地點頭。小胖子又要了一盒。兩人膩了半天,終於等到空姐過來收拾飯盒,我長出了一口氣。西寧到了,照例也是要下飛機的,我捏著一張看上去跟學校食堂裡的塑料飯票差不多的過境登機牌,走過停機坪,來到了候機室裡。候機室裡充滿了藏香和酥油的味道。我打開手機,給我的一個朋友發短信,告訴他我馬上就要進藏了。五分鐘後,我收到了他的回復。手機屏幕上莫名其妙地寫著:“我現在喝黃酒,爽死了”。“又不是洞房,爽個屁!”,我無聲地罵道。看著這個像長途汽車站一樣的小小飛機場,忽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裡。

開始往南飛的時候,機艙裡響起了一陣陣誇張的驚嘆聲。我知道我正在飛躍阿尼瑪卿山,巴顏喀拉山,昆侖山,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我知道我正在掠過可可西裡,那曲和羌塘。我知道腳下就是班公措和那木措,那裡有棕熊和斑頭雁。我知道窗外就是觸手可及的皚皚雪峰。可是我什麼也看不見。我身旁坐著兩堆巨大的肉,小小的舷窗被他們堵得嚴絲合縫。細菌都鑽不過去。

西藏到了,腳下的土地黃黃的,踩在上面可以感受到泥土的堅硬。坐在機場大巴裡面,灼熱的太陽曬在臉上,像蛻了皮一樣生疼。車沿著彎彎曲曲的公路往前開,左面是山壁,右面是一條水色混濁的河,沿河有藏民黃褐色的泥土房子,房頂曬滿了谷物。車過曲水大橋,中國電信巨大的廣告牌撲面而來,手機就這麼奇跡般地有了信號。車子一直開一直開,漸漸眼前的房屋開始密集了起來。我掏出《帶你游西藏》,盤算著該上哪兒打尖。“攀多”,“吉曲”,“雄吧拉”,“雪域”,“吉日”,“亞旅館”,“八廊學”。那麼多的名字搞得我頭暈目眩。我在民航大樓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我要去“八廊學”,司機帶著我在拉薩的大街上繞來繞去,然後收了我十塊錢,告訴我他不是本地人,搞不清楚“八廊學”在哪裡,請我下車自己去找。我扛著一大堆的包,在拉薩的小巷裡穿行。巷子連接著巷子,沒有一條是直的。巷子兩邊的小酒館掛著顏色詭異的紙燈籠,酒館裡面昏暗一片。屋檐下坐著小販們,他們賣黃瓜,賣西紅柿,賣酥油,賣葡萄,還有風干了的色澤可疑的羊肉。我迷路了,我精疲力竭,我感到了恐懼。我坐在一戶人家的窗台下,揉著酸痛的腿,嚼著街邊買來的葡萄。我逢人就問,“八廊學” “八廊學” “八廊學”。 面對伸到我面前的無數雙乞討的手,我無數次掏出硬幣,又無數次被拒絕。當地人七嘴八舌七零八落七上八下地告訴我“在這裡,在那裡,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不曉得”。在他們的指點下,我七兜八轉終於找到了“八廊學”。付了一天的房費,住了下來。

我餓了,我累了。我在旅館餐廳裡要了菜和飯,菜裡面放了好多花椒,麻得厲害。我要了兩大碗白飯,嘻哩呼嚕吞了下去。我在浴缸裡放滿滾燙的熱水,躺在裡面想心事。我跑到門口,問負責旅客登記的女孩子:“如果我住了一個星期,然後跑了,你怎麼辦?”她敲了敲旅客登記簿,“上面不是有你的家庭地址嗎?我們會寫信去罵你。”

我躺在床上寫日記。我邊寫邊胡思亂想,邊胡思亂想便嚼下午吃剩的葡萄,邊吃葡萄邊寫。誰說剛到西藏不能吃得太飽?誰說剛到西藏不能到處亂跑?誰說剛到西藏不能洗熱水澡?誰說剛到西藏一定會有高原反應?我就是要據案大嚼,我就是要到處亂跑,我就是要洗熱水澡,我就是沒有高原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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