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買了五十支玫瑰,將他們插入各種花瓶之後,就坐到花叢中,等待夜的降臨。在寂靜無聲中,盼望著能聽到花開的聲音,讓花香漫漫溢過我,悄悄把我拖回麗江。雪山的容顏
(5月21日)
到麗江的時候,天正下小雨。所以,直到第二天去虎跳峽的路上,我才第一次清晰地看見玉龍雪山。
清晨,車出大研古城不久,突然,雪山就在面前。那插入雲霄的山峰,在高原無遮攔的陽光照耀下,異峰突起,閃閃發亮。還沒來得及看仔細,車已經拐彎。但就這驚鴻一瞥,已讓人無法忘懷。
其實,後來的一路上,我們都走在玉龍雪山的身邊:虎跳峽,納西語稱:“撫魯阿倉過”,就是由哈巴雪山和玉龍雪山劇烈拱抬,又被金沙江侵蝕而成的世界上落差最大的峽谷。
中午時分,我們驅車來到了中虎跳著名的“張老師家”,然後沿著“張老師的路”,徒步下中虎跳。一路上山岩陡峭,山路崎嶇,一行人戰戰兢兢。垂直落差800多米的山路,我們艱難了近2小時才走完。
接近峽底,水聲轟鳴。當我們最終站在江邊光滑如冰的岩石上時,驚濤駭浪撲面而來。金沙江在經過上虎跳巨大落差之後,早已洶湧澎湃,疾馳到中虎跳時,卻遭遇到更大的跌落。變得暴躁不安的江水,不停地咆哮,終於憑借虎跳石的力量,激起層層白浪砸向千年雪山,借此發泄所有的憤怒。卻最終碎成點點白花,如珍珠般撒落下來,帶起的水汽讓陽光變得更加耀目。
然而,玉龍雪山巍然不動。這時候,我們正站在雪山腳下。揚起頭來,雪峰從眼界裡消失了,只看見連綿不絕筆力的青色山崖,威嚴而堅定,像一代君王,藐視著腳下作亂的臣子。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又艱難地爬回了“張老師家”。就升高了這麼一點,玉龍雪山的主峰又從那高聳的岩石基座上升了起來,叫我看見。此時,林濤聲響起來,不是起風了,而是黃昏正降臨到群山之中。坐在張老師家後院的場地上,對著玉龍雪山,看最後一點陽光在那點雪峰上面,越來越紅,變成了一個寶石的塔尖。仿佛一種神秘的力量逼迫萬物沉默,遠離了江水咆哮的玉龍雪山,顯露出他的寧靜和安詳。
自然真是奇妙啊。是否只要踏高一點,就能逃開世間一切的紛紛擾擾?
在群山環抱之中,我想,就這一陣子,雪山是我的。他正渡過夕陽的天空到我胸中來了。
徒 步 的 挑 戰
(5月22日)
第二天,我們徒步從中虎跳返回上虎跳,走的是高路。說是條路,其實只是些羊腸小道,一般只有一人寬,一邊是高山,一邊就是萬丈深淵。尤其是開始的2個小時上山路,對於我們每個人都是體力和毅力的考驗 ---- 經過昨天中虎跳4個小時的爬上爬下,我們這些平時連樓梯都懶得走的所謂城裡人,早已顯露出疲乏之相。
而我,還要克服一個心裡毛病:恐高症。隨著山路越爬越高,體力越來越差,這毛病就越來越厲害。在每跨出一步之前,我都要揣摸,如何下腳才能避開碎石站穩腳跟,而不至於跌下深淵;在每處轉彎的大風中,我都要用手緊緊觸摸到山體的岩石,仿佛這樣才不會被風吹走;在每一次休息的時候,我都抓著樹面向山體,生怕一不小心看見一覽無余的懸崖,就再也邁不動步;有一段時間,我感到疲乏席卷著我,意識在飄遠。我能聽到自己的喘息,感到手心裡的汗,以及心中的膽怯。
幸好有伙伴們。雖然他們的體力也幾乎到了極限,每爬7、8分鐘山路,必有人嚷嚷著要休息,急得那個可愛的當地小向導直跺腳:天黑也走不到了!但他們仍是我遇見過,怎麼說呢,就算不是最快樂的,也是最愛說話的人們。至今我還能聽到,靜靜的山林裡他們的大呼小叫、相互逗樂、相互調侃。魚貫的隊伍充滿了喧鬧,就此飄蕩起來的歡樂讓每一個參與爬山的細胞都活躍了起來。雖然在他們大呼江山如此多嬌的時候,我仍不敢看懸崖下的美景,但我知道我將和他們一起到達終點。
終於,我們到達了今天的最高點 --- 接下來的高路將是一長串平路。雖然這裡才是哈巴雪山的半腰,但白雲已在我們腳下了,剛才還高不可攀的山峰,現在都成了白雲間游戲的點點頑石。 我又看見玉龍雪山了,這麼近,銀白色的塔尖,那樣潔淨的光芒,那樣不可思議的明亮著,映襯於碧空之中。
身後,吹來新鮮的風,分明夾帶著雪的清涼和松林的氣息。
香格裡拉的聲音
(5月23日)
之一:碧塔海
現在是早上,我剛剛從青年旅社的床上醒來。床有些硬,我把被子當成褥子,睡在隨身的睡袋裡。睡袋是一個黑暗而且溫暖的世界,一個有很多自身氣味的獨特世界。
我的腦袋還縮在睡袋深處,就聽到某種細密的聲音,高原的雨撞在窗玻璃上發出丁丁的聲響。然後,屋裡有了更大的動靜,另兩個上海女孩也起來了。六點半,我們要出發了。
我們的司機是個地道的藏民,他非常驚訝我們這樣趕早:霧還沒有散呢,他說。這時候,我們正在經過一個不知名的海子,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四周空空曠曠地靜。太陽漸漸離開東邊地平線上逶迤的雪峰,照耀到海子這裡來了。薄薄的霧氣在還沒有融化之前,正映射出一種短暫而又迷離的光芒。其實,我們並不是這裡最早起的人。車窗外,那大塊大塊的青稞麥田裡,早已有了辛苦勞作的女人們,穿著當地人喜愛的鮮艷顏色,紅的、黃的、粉色的,三五一群散在青綠色裡,不覺讓我想起了江南久違了的家鄉,心底很深的地方,有些悲傷,有些漸漸升起的溫暖。
太陽又升高了一點,空氣中彌漫著青澀的草香。在路兩旁平曠的灘塗上,滿披著走遍四方的草,在風中,一直滾動翻沸到天際。五月,草破土而出;五月,草們在陽光照耀下同體現顯出耀眼的綠色;五月,早晨的露水在草梢之上,一棵棵,那麼美妙剔透,仿佛是草族統一結出的另一種美妙果實。
終於,我們的車停在山上的一片空地上。司機說:“來,穿過這片森林,你們就到碧塔海了”。這時候,太陽正一點點攀上他的頂峰,樹木在他的照耀下,顧盼生輝。遠處的雪山也撥開了雲霧,露出了白色的寶頂和湛藍的天空。我們就穿行在原始林木中,一點點向下走去。直到突然之間眼前一亮,深山之中出現了平坦的綠色草甸,盡頭有藍色的海子----碧塔海,就像青天落到了地上,就像她動人的名字。牧民家的牛羊散落在草甸上,如白色、黑色的花兒盛開。此時仿佛害羞,天空又下起了雨,細細密密的雨腳,將碧塔海遮掩了起來,猶抱琵琶,碧塔海攏上了一層輕紗。
“要不要坐船游海子?”當地的導游來拉生意。不了,我想。靜靜的天,靜靜的地,以及靜靜的海子,像是早已沉寂,又像是含蓄的生機在默默地盎然。我不想再去攪動大智若愚的靜謐,就讓這無聲的聲音留在心靈最深處吧。
之二:松贊林寺
很遠處,我們就看到了松贊林寺,這時正是中午,太陽又恢復了它的統治。
巨大而莊嚴的白色寺院,被剛剛放晴的藍色天空映襯著,和它的金頂一起,閃閃發光。無論朝聖者還是我們這樣的游客,在踏上寺院前長長的台階之後,都被寺院的肅穆所蟄伏,仿佛連歡笑都被禁錮了。
當我們靜悄悄地走進廟堂的時候,很多紅衣喇嘛正坐在那裡誦經。聳立著數十根巨大方柱的廟堂,幽暗陰深,誦經聲被禁錮在厚重的四壁裡,被壓迫在色彩濃重的藻井下,渾濁不堪。我們踮著腳尖上樓下樓,匆匆瀏覽著寺院的各個部分,不敢發出任何響聲,生怕一不小心打擾了徘徊在這裡的靈魂。
這時候,寺院的鼓聲響了。沉穩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地上,很純淨地一波一波蕩向遠方。鼓聲裡,我走進回廊,陽光終於從四周的窗子裡透進來,明晃晃地照著彩繪的轉經木輪。我一一推動著它們,那些輪子頂端銅鈴發出丁丁當當的聲音。這一刻,我就想這麼一直一圈一圈地旋轉下去,或許總有一天,有那一瞬,就突然地、幸運地從這些圈圈裡飛逸出來,颯颯而升,徑直抵達某個美妙的所在?-----這便是最完美、最幸福的解脫了吧。
邂逅的友誼
(5月25日)
從傍晚開始,我們就在等他們回家。我們是三個上海女孩,他們是一群北京人,家指的是麗江。同伴和他們不知誰的手機短信不斷,商量著回來如何吃飯,我們笑說,等老公回家也不過如此。
我們三個女孩是冒冒失失地闖麗江的,沒有想過有沒有危險,會不會順利。尤其還都自以為走南闖北,什麼都能應付。到了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嬌生慣養,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明白,一切要自己安排還真有些力不從心。
所以,我們一直很感謝那天早上喊我們一嗓子的,那個叫燕的北京姑娘:“你們也去虎跳峽嗎,一塊兒?”
就這樣我們認識了他們,一群北京人,而且很快就依賴了他們。這是一群快樂的人,開朗和詼諧一直掛在他們嘴邊。以後的旅程因為有了他們而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後來,上海同伴說,你忘了,我們來的第一個晚上在小酒店裡打聽去虎跳峽的路程時,有三個北方口音的男孩也在問,原來就是他們。後來,北京同伴說,你們瞧,第一天進城時無意間拍的照片裡那三個逛街的女孩,原來就是你們。後來,北京和上海的同伴聊起來,才知道原來我們幾乎一般大。哈,相識是緣。真的是百年才修得同行麼?
有時候想,人生真是有趣,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就遇見了我。我不必知道你的一切,但就在這個時刻,就在這個地方,你是我最可信賴的朋友,最強有力的支柱。在異鄉和異鄉人的邂逅,是多麼可愛的友誼啊。
麗江的星空
(5月26日)
麗江的夜姍姍來遲,八點鐘太陽戀戀不舍起步回家後,夜幕才悄然降臨。華燈初上,原本喧鬧的古城,達到了熱鬧的頂峰。各地來的旅人,相識的,不相識的,都聚集到這小小古城裡來。於是,各個小酒館裡、酒吧裡、各種各樣的小鋪裡都擠得滿滿的。到處是歡歌笑語,快樂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原本以為麗江就是這樣的不夜城。直到這一夜,因為偶然,我和同伴攀上古城高處,走過窄窄的小巷,拐進了那一片平地。
就這輕輕的一拐,喧鬧奇跡般的消失了。四周一片寧靜,只偶爾有幾聲狗吠。原來我們無意間闖入了當地人的住宅區。這時候,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來,夜空呈現出絲絨般的深藍色,遠處的雪山猶如剪影,起伏不定地鑲嵌在夜空裡,不是深沉的黑,而是輕柔的黛色,絲毫沒有白天的威嚴。月亮已經升起來了,是純淨的明黃,在她的映襯下,星星顯得格外的明亮。這一刻,天空離我們很近,又很遠;這一刻,我們心靈裡充滿了自由和祥和;這一刻,美麗的星空正在把一切變成永恆。
我們走回城中的時候迷了路,在古城外繞了一個大圈。再次進城的時候,發現歡樂的人群已經散了,店鋪、酒吧都關上了門,古城沉寂了下來,只有旅店門前的燈還孤寂地亮著。走在悠悠長長的石板路上,第一次在這裡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繁榮在這刻散盡了,古城像個頑皮的孩子,終於鬧夠了,累夠了,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回到那家叫“如家”的旅店門前,在輕扣門環的剎那,心底隱隱約約湧起了淡淡的哀愁。人生周而復始,當歡樂平息,哀愁就悄然蘇醒了。而明天的太陽,是否真的能將快樂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