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行(二):殘照當樓雁門關

作者: 漁歌輕

導讀上次為期十天的出行中,印像最深刻的是連續三日傍晚時分所參觀的景點,而這其中以雁門關之旅最是難忘。 一行五人到達雁門關的時候,已經將近六點鐘,正值落日黃昏,而氣溫已轉涼,正是適合懷古的時候。停車後過一溪橋便是一個孤寂的小村落,沿著粗糙的水泥路徑向東南方向走去。路左是高低錯落的農舍,青苔斑駁的石牆,粗陋質樸的柴門;還有偶而成片的糞蛋兒地 ...

上次為期十天的出行中,印像最深刻的是連續三日傍晚時分所參觀的景點,而這其中以雁門關之旅最是難忘。

一行五人到達雁門關的時候,已經將近六點鐘,正值落日黃昏,而氣溫已轉涼,正是適合懷古的時候。停車後過一溪橋便是一個孤寂的小村落,沿著粗糙的水泥路徑向東南方向走去。路左是高低錯落的農舍,青苔斑駁的石牆,粗陋質樸的柴門;還有偶而成片的糞蛋兒地,這個景致是在路過的幾個原味農村裡見得最多的,頗有懷舊的親切感;右邊是淺淺的山溪,西面是雜樹林,還偶見一土地廟。道旁好幾撥三三兩兩埋頭覓食的母雞,一個荒敗的院牆外還系了頭沉默的小黑驢,不僅想起酷愛驢子的小黃同學來。在村頭看到路邊有一堆十多根雙手合抱的大原木,裴哥解釋說是一台商為修雁門關專門捐助的物資,可惜有材料卻派不上用場,就這樣一年年地陳於凄風苦雨下。

向前大概有二百米看到一個禿禿的矮矮的城門洞,而右側的那個小廟宇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叫什麼名字,供奉的是何方神聖。穿過門洞再向左拐,那個魂牽夢縈的無數次在圖片上領略過的雁門關城樓便赫然在眼前了。上部的城樓上是二層的重檐歇山頂,面闊三間,有圍廊。城樓上有稀落落的瓦松和矮草,城牆頂部外沿長滿了茂密的野草,牆面上部的青磚裸露因風雨的侵蝕和炮火的洗禮已經是坑坑窪窪,而下部大部分的黃泥塗抹的牆面還有稀薄的一層。一眼望上去,夕陽下那偉岸的落寞的身影便一下子觸動了心弦。

緩步走過門洞,腳下的大青石雖然在車輪和歲月的磨蝕下溝壑皴裂,但表面仍然是光亮滑膩。東邊的高台下是一對石獅還有兩副旗杆,登上數十級台階,是長滿了膝蓋高的荒草台子,碧草寒煙中有幾板石碑。北邊山下有個小小的祠堂,柱子和門窗不著漆彩;屋檐和鬥拱是典型的宋式構造,和少室山下那個宋代的初祖庵非常的相像。堂前兩株高大的紅皮松,右側還有個馱石碑的赑屃,後面的山坡上還有三四棵小松樹。這一切都寂寞在晚風殘照裡。原來這個地方就是“靖邊寺”,俗稱“李牧祠”,以紀念戍邊保民的良將李牧。從斑剝的窗欞看進去,裡面空蕩蕩的,連一尊塑像甚至雜物都沒有。東北的角落裡逼仄的台階下面,是抗戰時期毛澤東住過的幾孔窯洞,或掩或開,簡陋而空寂。

返回登上城樓,原來的關樓內已經成了觀音堂,不知慈航普渡的觀音大士怎麼會到這麼個曾經刀光鐵血的地方設了道場。周遭寂靜得唯余蟲聲,大小數百次的戰爭使這裡始終遠離春色,這個地方好像專屬於蕭瑟寥落的秋季,哪怕是在這麼個夏日傍晚裡也似乎感覺到秋冬般的寒意。悄立城巔,四顧蒼茫,但覺一股沉雄浩蕩的情感溢滿胸襟,真想如陳子昂一樣敞喉一呼,只恐也難以驅盡胸中塊壘。覺得這個時候站在這樓前的應該有一位吹著畫角的老者,聲調嘶啞而滄桑,就如同歷史老人深沉的浩嘆一般。而這時,分明感覺到四周的寧靜中蘊藏著一股強勁的歷史的張力,但內心卻反而不自覺地寧定下來,心平氣和地,把躑躅的腳步也放得更輕。

夕陽把剪影投射到對面的雁門山壁上,勾勒出充滿雄性陽剛之氣的背景圖來,同時也染上一層薄薄的孤冷和凄清。雁門關的確是陽剛的:戰國時四大名將“起、剪、頗、牧”之一的李牧奉命常駐雁門,防備匈奴,曾使匈奴十多年不敢侵趙,最終卻被賜自裁,揭開了中國特有的君主自毀長城模式的第一幕;漢朝時,名將衛青、霍去病、李廣等都曾伴隨著奔撒的馬蹄,馳騁在雁門古塞內外,而王昭君也從此關前,一路穿過迢迢驛站和逶迤關山,“一去紫台連朔漠”;北宋時,作為中原王朝和契丹政權相對峙的前沿陣地,這裡又上演了楊家將正氣凜然、慷慨盡忠的一幕幕悲情;當然,還有喪母、許約、自戕於斯的喬峰,更將那種悲壯蒼涼的氣氛當真渲染到了及至。遙望東邊關內,峰巒起伏,雲山相接處是腰帶般的外長城,於蒼茫的暮色中似乎看到四起的狼煙,飛馳的羽書,出鞘的青鋒;金鼓陣陣,戰旗翻飛,濃濃的殺伐之聲充塞山間。多少抗爭和吶喊,多少謀略和鮮血,多少英雄淚和兒女情,把一段段的歷史演繹得恢弘而又悲愴。當戰火早已經熄滅冰涼之後,隨著百代煙雲漸次變得模糊,日漸破敗的只是這斷垣殘壁的城樓,而永遠傲然站立的是那一尊尊悲劇英雄的雕像。

嘆息一聲,發現本來斜倚山側的日頭已經無聲無息地謝幕了。

村口的水井對面,在擺小攤大娘第二回殷切的招呼聲中買了幾個茶蛋,對她來說這個時候在這麼個偏僻的所在遇到一單生意很是不易。不過也就因為交通的不便以及城關景致本身較弱的欣賞性,才阻擋了那些龐大喧鬧的旅行團的腳步,保持了這裡猶存的古韻和適合憑吊的寧靜。快要出村的時候,看到路邊院內杏樹上的青果,兩位女士眼饞起來,在催促下攀上牆頭去采了幾枚,入口酸澀非常,咬了幾十口還沒能嚼完,便投到溪裡去了。過橋後到了停車的地方,只見對面山坡上白花花的一片,自然地想起那闕《山坡羊》來。

車輪驅動了,突然覺得無比遺憾,自己先前參閱的資料太過淺陋,對這座古關的體會遠不夠深刻。也可惜再沒有時間去參觀近在咫尺的鹿蹄澗村的楊家祠堂了,或許在那裡可以讓雁門關在心中的厚重感再增強幾分。只是這次錯過了,以後真的是再難有機緣涉足這片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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