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在雲南

作者: kunchong

導讀身不由己在雲南當初因為看了篇游記決定帶著 游香格裡拉, 也因為此要把時間留在那裡. 溫故知新的時刻, 人卻倦怠了.無論落日的余輝,朝陽的初露, 我們原來都在加速老化,好體驗那太有趣而不能自拔的感情.年輕在天堂的草場裡是一種褻瀆, 無知遮蓋了尚還貧瘠的土地, 執手相握間, 智慧悄然從指縫溜走,睡厭了的春天成了沒有童心的童話. 無端生出許多倦意,知道食物在胃液的幫� ...

身不由己在雲南當初因為看了篇游記決定帶著 游香格裡拉, 也因為此要把時間留在那裡. 溫故知新的時刻, 人卻倦怠了.無論落日的余輝,朝陽的初露, 我們原來都在加速老化,好體驗那太有趣而不能自拔的感情.年輕在天堂的草場裡是一種褻瀆, 無知遮蓋了尚還貧瘠的土地, 執手相握間, 智慧悄然從指縫溜走,睡厭了的春天成了沒有童心的童話.

無端生出許多倦意,知道食物在胃液的幫助下興奮起來, 而我的興奮,和著自由的調味,永遠留在了路上.飛機落地的時候因為在晚上,機翼的燈光便順勢成了點綴的流星,昆明在我眼裡積攢了難得的寧靜,子夜時分的check-in揶揄著怕著涼的靈魂,乖乖躲開了夜游的旅人,冷眼的攤販,沁人的食味,鑽進了春城的被窩裡.

高原的太陽升起了就似乎不願落下,兩個睡破了屁股的懶蟲在石林裡和太陽捉迷藏直到月亮也來湊數.遍地開花的石頭,隱藏不住人工的痕跡,鬼斧偶爾在石頭巨大的陰影後兀然跳出來唬你一下,像個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什麼都跟你較著勁,暗地裡卻不停追隨著你.躺在石板上做夢:周圍的石頭快樂地移動起來,與月光劃出的舞步,有杜鵑沒有的芳香,猶如約旦河畔活石,露著約書亞領軍時年輕的信念,堅貞又豪情.十二支派揀選活石的石場也許就在這裡,因為這裡有最美的石柱,每天吸著日光,也舔著月光.

The Lord your God did to the Jordan just what he had done to the Red Sea when he dried it up before us until we crossed over. He did this so that all the peoples of the earth might know that the hand of the Lord is powerful and so that you might always fear the Lord your God.( Joshua 4:23-24)

春神與愛神同在的麗江苗條又輕盈,讓昏沉了一路高速公路的我們著實驚艷了一番.一徑的小花,精致而不造作,纏著穿城的溪水,惹綠了木屋的牆根.這裡雖然整季都是客旅,但總有熟客和生客之分.出來乍到的人,張著嘴巴到處瞎撞,扮演了麗江最龍套的角色,熱鬧的填補了麗江大部分的寂寞.剩下的,隱在光義街和五一街的末段,真實地把寂寞落在尋夢的異鄉客眼裡.我不喜歡憑吊,只喜歡這寂寞在別處.不經意瞥見斑駁門板上的求租廣告,荷蘭女教師打出了教荷蘭語的招牌. 昏黃的落日費力地延長石板路上的影子,一黑一白兩個世界的文明凝固在片刻,此處就是終點,晚鐘柔和了彼此.毫無休止地逛古城並非我的癖好,只因為想不通哪來的力量把人群莫名召聚到僅有的大街上.於是風物人情好好躲進了深巷、溪底,吟著燈河的短暫,婉轉曲折,蹤影難尋。望古樓是麗江唯一有形有體的靈魂,倚著城中的燈火,傍著山間的月色,虛掩的門徒增了敬畏,而不息的林鳥拂起了山峰的黑紗,倏地一聲,風把燭火吹滅了。我們靜默地看著對方的眼睛,那曾經痴狂的激情已暗得辨不出方向,只是牽住手,走下山去。高原的清晨總有法子騙醒你,玉龍雪山矗在蒼白樓宇後面,帶著偷看剛醒來情人的笑,清晰得失真。沒敢多看,怕迷了眼。

曬了一路太陽到了雪山頂,口裡大口大口噴著冷氣,抓起的雪根本就是大塊的冰,砸在身上怎都化不掉。一際的雪線由那湛藍的天襯著,好像特大號的沙冰,淋上不知名的漿汁,滲著清涼的氣息。躺在雪山,如果就這樣死去,是不會有人驚訝的。因為任何不同一般的行為在這裡都能得到寬容,追求神秘而完滿的境界,一度是當地的追求。一陣風刮來東巴祭祠玉龍信經的誦讀聲,天上的雲隨之舞成嬌龍,我一翻身,滾進了神山的懷裡,玉龍第三國的國王笑眯眯的迎接我來。

Be happy, young man, while you are young,and let your heart give you joy in the days of your youth. Follow the ways of your heart and whatever your eyes see, but know that for all these things God will bring you to judgment. So then, banish anbxiety from your heart and cast off the troubles of your body, for youth and vigor are meaningless.Ecclesiastes 11:8

心花怒放用在我身上從來都很恰當,朋友說。穿著民族服裝的我忘了背後的翅膀早被上帝拔了,使勁在那裡揮著長袖,傻楞楞得把犛牛捧得花朵一般。而那些族人則懷著對神山的敬虔,漠然著我們孩子的舉動,飽含著深沉與智慧眼光,沉在群山裡,融雪般冰清玉潔。上了犛牛坪才知道那裡的豬是用酸奶喂的,小巧得可以做掌上的寵物,肉質鮮嫩,非同一般。不知這些豬是作祭品還是牙祭的,把坪上的藏女養得美艷動人,歌聲嘹亮。因為在馬上顛得痛苦,羨慕做馬倌的彝族人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每天走在狹窄的馬道上,提著席地的百褶裙,歲月就這樣消磨.顛破的是對欲望的激情,生出忍耐的厚繭來.犛牛坪,東巴"格"文化的及天枝丫總叫人在行走天堂的路上分外憂心.誰會等在天堂的路口把我們守候,誰會將我們遺忘的記憶出陳歷新,誰會攔在途中將馬兒誘走,我們在地上的罪把守著我們心的城門,一旦打開,便散在各處逃串,驚得塵土滾滾.

以麗江為起點向外輻射是件明智的事.她總用各式的情調挑起那已經疲倦的心燈,把旅人的寂寞濾得干干淨淨.一夜古城的春風,又是精神抖擻的一天.中甸,小西藏的故事像草甸的稻草曬滿了藏民的小院,巨大的曬谷架撐滿了車窗,擁擠的車廂成了虛設,眼裡的廣闊不帶絲毫的單調,自調的色彩飛上了屋頂,窗欞,經幡和人的衣裳.於是捕風追雲失去了神奇的意味,我的眼睛再也離不開這人的創造. 松贊林寺存在的意義遠超過朝聖的殿堂, 龐大的臧民群落依山傍日, 在藍天白雲下畫盡了天地的想像,也讓我們在一陣膠卷謀殺後, 頹然的倒坐在地上. 真正的高原反應是心裡被自然和人相愛的雙刃劍舔後無知的傷痛.不被紀念的時代總生出許多心態的扭曲, 獻祭的高台縮在心中晦暗的角落,日積月累的灰塵籠罩著永遠偷偷數算著從自然擄回財寶的我們,因貪心而惶恐. 神算什麼,我們哪裡有時間去顧念,嘛呢堆不該擋在路上成為人的羈絆,該和潮流融為一體,做為其中的元素. 被視為瘋狂的敬拜,復活在我們面前的時候,重重抽出我們的脊梁,讓我們單單俯伏,站立不住. 人心的驕傲, 孤立無援的跪在曾經的伊甸園裡,為那從不輕看我們的神長泣.文明的衰落因人類自我表現的擴張主義拖上更重的枷鎖, 長長的拖痕裡淌著主的寶血,洗紅了山澗的野花,無言訴說. 越出想像的自然停格在面前時, 我的一顆客旅的心第一次受到了譴責.探險和獵奇能夠加添的無非是雜亂的腳印,紊亂的思想,自以為是的文明, 於自然的敬畏倒在末了.

Do not store up for yourselves treasures on earth, where month and rust destroy, and where thieves break in and steal. But store up yourselves treasures in heaven, where moth and rust do not destroy, and where thieves do not break in and steal. For where your treasure is, there your heart will also.

梅裡的記憶對我是等同於香格裡拉的.黎明前的野花掛滿了露珠,馬兒留下的糞便透露著人跡的信息,冰川長久地和山霧混合在一起,吸附遠山吹來的塵土,如炭畫般肅穆寂寥.我沉迷於這星光暗淡的時刻,時間在這一刻的不可捉摸讓一切成為可能.陡直的馬道旁延伸著各樣的小路,看不到盡頭,蟄居在峽谷的山野人偶爾會讓牛羊上山探秦漢,還有那飛機殘骸的傳說,都像山谷初晨的霧,從它寧靜的表面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山谷垂直一線的植物倒是涇渭分明,自然的遷移造化了物種完整的家庭.轉了幾個彎兒,借宿的藏家村落便只有升騰的炊煙描畫它的輪廓,千年的冰川派遣哈達、經幡兩位使者不時向我們作揖,三五縷山泉彙成的千軍萬馬替我們引路,艱難的攀爬是對神山最好的回報,你立志要踏穩腳下每一步時, 她也將你牢固。等候梅裡的真容永遠是上山的人所經歷的蒼老之一,你看著太陽在山頂移步,山風吹起霧蓋,她卻拒絕出席記者招待會似的冷漠。我們經受不起山頂的寒冷,早早回去做谷底的人,喂上鹹鹹的酥油茶和藏粑,躺在天台曬太陽。可我的眼光無法從梅裡移轉,崇山峻嶺向你跪拜,雲上的太陽,恆久不變寶座的光芒,將我召回,我要敬拜,我要敬拜,和眾天使圍坐在寶座旁。

徒步虎跳峽是此行中唯一不能更改的部分,當我尋著路標在一米寬的崖壁上攀爬時,回想起半夜跳繩鍛煉體力的情形,真明白啥叫大巫見小巫,貽笑大方了。山裡的人的信實讓我的自負無處可逃。8小時的路程,分秒難省,每一處的客棧小憩給了最大的動力和指引,告訴你該走的路,可歇的地,你的心又不覺渴慕起來,一頭扎進雪山裡。如果沒有金沙江的話,哈巴和玉龍雪山本該連成一片,所以常會恍惚那迎面走來,背後追來的究竟是誰。雪山向你逼近的感覺遠勝過高山反應,天父總奇妙的把你拉近,又提升。那一陣貼近潔淨了心靈所有的雜質,你和山林的造物一同看為聖潔尊貴,喜樂流淌在心的谷底,再大的灘石也止不住他歡快的流動。途中村落多建在山腰裡,平坦的村路讓在巨大落差裡折騰了半天的我格外喜樂,踩著田梗,沿著籬笆,我貓著腰一路小跑,逗得農舍的小犬撒腿就要跟來,繞著道上的干糞,山民的么喝聲隔著山傳來,盤過山跑來的是一黑一白的小羊,小得和手掌一般,的的確確掌心的寶貝喔.它們歡奔又幾乎跌到的樣子何嘗不是我這個在自然裡得釋放的人的寫照.山泉是我徒步最大的障礙,因為那淺意識裡對水的恐懼,我窒息在跨越水的數個剎那.顫抖著雙腿,試探靜躺在水中的卵石,忍不住痛恨它的毫無棱角,因為我那張馳的心怎抵得住這歲月歷煉的圓滑,如同年歲的冠冕抵不過基督頭頂的荊棘皇冠一般,誰願在順服中犧牲自己,誰就能獲得重生的生命.

Do not conform any longer to the pattern of this world, but be transformed by the renewing of your mind. Then you will be able to test and approve what God’s will is –his good, pleasing and perfect will.

For by the grace given me I say to every one of you: Do not think of yourself more highly than you ought, but rather think of yourself with sober judgmen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measure of faith God has given you.

Roman 12:2--3

有老虎的虎跳峽讓你看見生活一樣有徒步的節奏,晨曦透亮的心網上掛滿了自然的音符,你側耳聆聽,心靈的旋律便敲響在你的心板上,而其中有一曲叫作.第一次見他我錯把他當成了一個和我同齡女孩的父親,因為他那鼓舞的語調裡充滿了憐恤和慈愛,後來才發覺這是與自然相親的人天生擁有的秉賦.他說他叫老虎,虎跳峽的老虎。每個夜晚他都離不開山野呼嘯的風聲,好讓夢自由出入在生靈晚宴的喧鬧中,而清晨的朝露他同樣不會錯過,金色的陽光包裹了夜的蛹,加熱燃燒,他重生在人間的氣息中。他似乎在茶馬古道上活過了前世和今生,因為我總看見途經他身邊的馬匹瞳中異樣的溫柔,謙然退在棧道旁,恭良靜候。結伴走完虎跳的最後一程,我費心籌劃著何時卷土重來,他卻說要回峽谷裡找份活干。真是不一樣的人生啊。不穿地上的錦服,不嘗世間的珍肴,他是這主觀世界裡微觀世界呈上的活祭,好叫我們這些千裡千尋的人,看見雲彩就圍繞在周圍。

江空不渡,恨蘼蕪杜若,零落無數。遠道荒寒,婉娩流年,望望美人遲暮。風煙雪陰晴晚,更何須春風千樹。盡故城,落木蕭蕭,日夜江聲流去。日晏出深聞笛,恐他年流落,與子同賦。事闊心違,交淡媒勞,蔓草沾衣多露。汀洲窈窕餘醒寐,遺佩環、浮沉酆浦。有白鷗、淡月微波,寄語逍遙容與。

《疏影.尋梅不見》彭元遜

瀘沽湖離雪線很遠,是高原下沉湖泊,但不知怎的冰封了他的熱情,單在湖面上使勁搖動著我們的豬槽船.她本該是心如靜湖的女子,在岸旁舒展她的柳枝,白天口裡含著各樣的寶貝,夜晚緩緩吐入鄉民的魚簍裡,可這會兒工夫,我們突然害怕聽見魚謠從高鼻深眸的摩梭人口裡唱出,破喉而出的音節怎麼都衝不破那層功利的厚繭,不得已經受著物質與精神的震蕩.曾經的月夜撩人,平湖若鏡,在不能進入的心門前佇立良久便衰敗了.許是奢望的寧靜在這一路的顛沛流離中已經完全;抑或消亡,不再掛心也未可知啊.所幸這回兒分清了島和荒山的真實意義,取絕對值兩者都是小而孤立的土地,去了兩維坐標的限制,島獲得湖海無形的版權,沒有人能真正占領他,即使掌權者也多半等著大陸招安;荒山則天生等著人去開發,變成人所喜悅的樣子,種出蘿蔔青菜來.於是島民的強悍使他被文明同化時不自覺扮演野蠻女友的角色,他們自詡是先民中不被征服的後裔,雖不斷內憂外困,卻是壓傷的蘆葦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不熄滅,他們從島的黑暗和孤獨中建立的力量,成為日月星辰在地上的又一帳幕.像我所有的出游終了一樣,灰溜溜地逃出了女兒國,循著依稀可辨的來路,回家去嘍.


精選遊記: 香格裡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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