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蒼坪山

作者: 踢踢歪歪

導讀上次聽solo講,雅安的蒼坪山的那個滑冰場快被拆掉了,我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很多漸被遺忘的東西,往往就是在你最不在意的時候,會以一種意外的方式和你說再見,讓你追悔不已。就像我們幾乎忘卻的那些昔日名人,等到再次關注的時候,往往就是告別的時候。這個昔日的滑冰場,曾是我兒時的樂園,父母說,我五六歲的時候常在那兒玩陀螺(我們把這三個字叫can der),� ...

上次聽solo講,雅安的蒼坪山的那個滑冰場快被拆掉了,我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很多漸被遺忘的東西,往往就是在你最不在意的時候,會以一種意外的方式和你說再見,讓你追悔不已。就像我們幾乎忘卻的那些昔日名人,等到再次關注的時候,往往就是告別的時候。這個昔日的滑冰場,曾是我兒時的樂園,父母說,我五六歲的時候常在那兒玩陀螺(我們把這三個字叫can der),因為技術不行,我沒法一開始把陀螺fu活(指直接可以轉起來不倒),但是我硬是把躺在地上的陀螺給抽打起來,最後它活了!

蒼坪山給我們帶來的樂趣,遠遠不止是玩陀螺,這個方圓兩三公裡的小山,因為緊貼城區,在七八十年代那兒一直是各類活動的中心。我們在蒼坪山烈士陵園的紀念碑前高喊“頭可斷,血可流……”——那是每年清明節掃墓必備的儀式;我們在那條環山小路上氣喘吁吁的跑著--那是體育課的長跑測驗;我們在電視台下面的山坡上眺望市區的夜空——那是三十五年周年國慶的絢麗焰火表演;我們在嘹亮的熄燈號中入眠——那是山頂上軍分區每晚上十點鐘免費為我們定制的“彩鈴”;我六歲時偷偷鑽過第一中學後山的牆洞——那是我第一次的“戶外”經歷。

和許多川西盆地到高原過渡地帶的地區一樣,雅安的地形分為三類。一是極高山,靠緊貢嘎山系,常年積雪,人跡罕至;另一種是2000米左右的中山,那兒有茂密的植被,也是城市的背景色;還有就像蒼坪山這樣僅僅百余米高的低山,它們與人群聚集的地帶相鄰相連,如果你從周公山(一處著名的中山)向市區俯瞰下去,蒼坪山宛如一個精致的天然盆景,環抱於城區之間。

蒼坪山半山腰,有一條環山小路,曾經是我經常散步,甚至是跑步的地方。前年寫《蒼坪山聽蟬鳴》的時候,我專門又沿著它走了一遍,按照我過去最經常的路線,反時針方向。

這段路程,大約1500米。我走出一中的校門後,便左轉沿著縣前街一直往西門上走,先是路過二一路口,然後再經過武安街路口,最後到南正街路口的時候,接著左轉從南門坎上山。這段路途,都是經過一些老舊的街道,沿途有鍋魁鋪,清真寺,賣散裝酒的雜貨鋪,售賣學生用具的商店,唱京戲的茶社,和一座被定為危樓的建於明代的觀音閣。

這裡幾乎是雨城(雅安的別稱)最老舊的街區了,看不到多少年輕人出沒,只有一些老年人還在那兒過著素淡乏味的生活,平日間都是淡泊寧靜。只有放學的時候,從一所有古牌坊的小學裡面,突然湧出許多自由自在的身影,那花兒般的臉龐霎時映滿在狹小的街道,他們的身後也大致跟著許多忙不迭的年輕家長們。不過也就是那麼短短的一刻鐘,街區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繼續冷寂下去。

而在上南門坎之前,你是感覺不到蒼坪山的存在的,它僅有百余米高,視線幾乎被山下的水泥樓房遮蓋住了。南門坎雖都是台階路,但非常寬,更像一個街道,把城區延伸到高處。當你略現疲憊地登上一百多個的台階時候,有一棵非常巨大的黃桷樹在向你招手呢,以往我見過有人在這棵大樹上擊落了一條青蛇。

在黃桷樹下左轉,很快上了半山腰,眼見有一條平整的山路,一直向前延伸。這就是蒼坪山的環山路了,它可以一直通向那所快被拆掉的滑冰場。不過我通常是走到一半的地方就從文化路口那邊下山了。

這段山路時常倚著圍牆,圍牆的裡頭就是我之前經過的那些街區了,路過了一個接一個,一種又一種的圍牆。每一種圍牆都有不同高度和材質,凶悍的一些會帶著鐵絲網,或者是玻璃碎片,在陽光下發出駭人的光澤。這有點像我們的生活,每個人都緊緊地包裹自己,用各種方式,甚至帶著恐嚇,盡管裡面什麼都沒有。

有一處稍高的圍牆顯得更加特別,記得上篇《蒼坪山聽蟬鳴》裡面,這座高牆引起了敏銳的讀者蔚藍佳佳的好奇,不過我因疏懶而沒有回復。這高牆裡面是一個看守所,每當走到這片高牆時,我倒是沒有什麼害怕,心裡還更加寬慰了呢!因為我知道,經過了它,我會走到一片開闊地帶,並會凝視山下的那座樓房,大約200米的下方,我的家就在那兒。過去的日子裡,我也常常站在那個小小的陽台上,凝望上方的那條山路,看著,數著經過的人們,想像著他們的樣子,和當時的心情。

可惜,今天我已經無法望見自家的陽台了。2008年,一座新修的大樓把視線給阻隔了,而我家的陽台也因為裝修而封閉起來。就像我們的世界,日子過得是更好了,但我們卻變得更加封閉了。

不過好的是,再繼續前行,還能望見一中的校園,特別是那個操場,那兒的凝望才更為精彩。因為過去一中沒有標准的運動場,如果要舉行長跑賽只能在短短的150米的操場上昏天黑地地跑上10圈。於是,當時的體育比賽特別設置了一個項目——越野跑,就是出校門沿著反時針方向上蒼坪山,然後下山從健康路折返回學校。發令槍響之後,眾多的選手便一溜煙消失在操場,跑出了校門,跑進街道。而大部分的觀眾,就只能焦急在操場上等候結果,這幾乎是一個看不見選手的比賽。

當時大家都選擇了一種共同的方式,一種共同的方向,便是轉頭仰望蒼坪山,屏住呼吸,凝望那兒的山路——剛好有一截山路在視線之內。數分鐘過後,一些躍動的身影便相繼出現在山道上,就在數秒鐘的可視範圍,人們辨識著熟悉的姿態,呼喊著選手的名字,操場上早已歡聲雷動,群情振奮。

我不知道如今的越野跑是否還在延續中,但估計是難以為繼了。一是操場也擴大了一些,另外如今的秩序也規範許多,怎容孩子們在街區山路上狂奔呢?再加上現在的孩子們體質都日益變差,也難以承受奔波之苦吧。我在讀書的時候跑環山路不太多,工作之後倒是嘗試了一段時間,有一陣感覺體質變差精神不佳,便每天早起趁著晨曦疾馳於山林小路,一個月之後,身體大好!

路過了一中,繼續前行,依然是開闊帶,山下的單位便是軍分區,五中。向遠處的東方望去,那兒是更加繁華的市區,城市氣息愈加濃厚起來。雅州賓館矗立在不遠處,在很長的年份裡它都是雨城的最高建築,山頂不遠處,還有電視台的大樓巍然屹立,夜幕下它會發出旖旎的光芒,惹人遐想。

我過去通常是在文化路口下山,然後走熱鬧的中大街,西大街,跟著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再走回到一中。不知道為什麼,走在人群之中,心裡覺得非常溫暖,感覺山上的小路有些孤寂。

我曾經在前段時間和solo講,今後回家想找一個固定的地方,拍一些寫實的照片,然後每次回家都重復這種拍攝,試試用照片去記錄歲月的變遷。這種方式也是受到南方周末的一個專題的啟發,他們隨機地選取了國內的四個鄉鎮,每過幾年去那兒拍一組照片,觀察那兒人們的變化,以之反映社會的變遷。

solo很贊成我的想法,和我有類似想法還有秀才騎士,一個文筆清新富有才氣的大男孩。至於如何選點,我困惑了許久,但是今天我找到了答案,那就是蒼坪山線路。

而且,我找到的答案似乎還不僅僅如此。

過去,我總是用反時針走完這條環形線路,而不是順時針,就像那些朝拜的的人群,總是沿著順時針完成一種儀式一樣。這個方向,現在看來是暗藏涵義的。先是冷寂的老街道,這是代表對於傳統的認識;然後會經過靜謐的山路,那兒可以靜心反思,更能俯瞰眾生;而最後的歸宿卻投入了擁擠的人流,回歸城市的繁華。

很多年之後,我突然問回自己,為什麼自己總是害怕換一種走法,換一種方向?蒼坪山環線,如同時下流行的心理測試題,我用它解出了潛藏於自己的一道謎題。它似乎凸顯出自己的心理狀態,雖偶有內心的寧靜,終不能擺脫世俗的誘惑。注:以下照片,是2005-2009年之間,陸陸續續拍攝的。柯達的DC色彩確實不錯,可惜它已經離我而去。



(縣前街的鍋魁鋪子)



(西門上,人們過著素淡乏味的生活)





(南門坎)





(定為危樓的建於明代的觀音閣,和他的看護者)



(蒼坪山,靜謐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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