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拉薩―靈與肉的瞎折騰(連載十一)

作者: mandala

導讀六 桑煙中的欲望(三)這天,白馬的表弟達瓦從家鄉上來,帶了一大堆首飾織物之類,准備在拉薩玩兒幾天以後去北京給表哥送貨。他到的時候,我正好出去,回來以後剛打開房門,一股臭雞蛋味兒撲鼻而來。達瓦光著腳丫子在床上睡得正香。地上大包小包堆得到處都是,兩只臭球鞋不識時務地衝著我張嘴笑。 我左手抄起一只塑料拖鞋衝達瓦的腦袋丟過去,右手用兩個手指頭捏 ...

六 桑煙中的欲望(三)這天,白馬的表弟達瓦從家鄉上來,帶了一大堆首飾織物之類,准備在拉薩玩兒幾天以後去北京給表哥送貨。他到的時候,我正好出去,回來以後剛打開房門,一股臭雞蛋味兒撲鼻而來。達瓦光著腳丫子在床上睡得正香。地上大包小包堆得到處都是,兩只臭球鞋不識時務地衝著我張嘴笑。

我左手抄起一只塑料拖鞋衝達瓦的腦袋丟過去,右手用兩個手指頭捏起他的臭鞋子扔到外面的公共走廊上。達瓦揉著腦殼坐起來,說車子到早了。我說少廢話滾出去把腳給我洗干淨再進來,老娘的干淨床單換了還沒有三天。

達瓦趿拉著拖鞋再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鐵碗裡煨了一把桑。屋子裡煙霧彌漫,達瓦說我又不是什麼鬼怪,你想把我熏死呀?我說我要不熏死你你就會熏死我了。你們康巴人鼻子長得漂亮又有什麼用,腳丫子臭得能把老鼠殺死。達瓦嬉皮笑臉地說,益西也是康巴人呀。我衝他大吼:“益西的腳不臭!”

達瓦按照漢人的標准長得挺帥,眼睛細長靈性十足,頭發卷卷的,和益西的一樣。可益西的頭發極短,貼在腦袋上,達瓦則留了一個小髻。我們之前從沒見過面,電話裡卻已經聊了幾回。他高中二年級因為打架退了學,從此跟著白馬跑江湖。這是個到處惹事的男孩兒,爭風吃醋打架鬥毆的場合總少不了他。他的腰裡永遠藏著一把刀,鬥不過的時候就用康巴人的冷酷眼神和明晃晃的藏刀嚇唬人。當然如果有人肯出個好價錢,刀子是可以賣的。我跟他說當心壞人先把你的刀子買過來讓你手無寸鐵,然後再用你的刀子捅了你,最後把錢搶跑,你就虧大了。達瓦認真思考了半晌,最後的結論是:“這種缺德事也只有你們漢人想得出來。”

達瓦能來,我心裡挺高興。自己一個人在白馬的小屋裡住,其實並不如想像中那麼自在。我就這麼稀裡糊塗地來到拉薩,又稀裡糊塗地認識了益西,從那以後拉薩一直是被我們兩個人同時分享。現在益西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拉薩,我這才發現拉薩其實是一座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城市。天黑下來的時候,這座城市便開始硌我,硌得我渾身疼痛,如坐針氈。然而我又被等待拴在這裡,無法翻身,更無法離去。我覺得自己陷落在一個巨大的黑洞裡,並且不停地墜落。我並不擔心自己會被摔死,因為這黑洞實在太深,也許我還沒有落到三分之一的深度,就已經老死了。現在黑洞裡出現了一張梳小辮兒的笑臉,至少我可以問問他我落到哪兒了。

我燒上開水,和達瓦坐在卡墊上聊天。我問他最喜歡北京什麼地方,他說是大柵欄。我問為什麼,他說那裡熱鬧。我說你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們?大柵欄那裡沒什麼狠角色,都是些膽小怕事的外地商販和游客,你們在那裡開了兩家店,棕臉野人比較吃得開,是吧?他笑笑說,不是還有公安嗎?這是你們的地盤,我們哪能隨便亂來。

打開他攤在地上的大包小包,抖落出一堆真假首飾,我扒出來一只純銀鐲子,說這個給我吧。他一把搶回去說不行,這個在店裡賣三百多塊呢。我說你多賣點假松石珊瑚什麼的不就賺回來了嘛,達瓦轉過頭去不理我了。

臭雞蛋味兒早已被桑煙熏跑,我們兩個也在桑煙中昏昏欲睡。我爬上大床,對達瓦說:“你睡卡墊。”達瓦說我累了好幾天了為什麼不能睡床?我說你哪來那麼多廢話,不睡就滾出去。達瓦還是那幅嬉皮笑臉的樣子,翻了個身睡去了。我其實心裡虛的很,他要是說這是我表哥的房子,我也只能乖乖讓位。

我在這裡總是盡量讓自己凶悍得像個潑婦,除了對益西。凶悍的模樣可以讓自己獲得一些無中生有的自信,也使我這個弱女子免受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更可以在朋友之間消除性別產生的隔閡,這樣大家才能互相以誠相待;況且無論怎樣凶悍潑辣,女人到頭來還是女人,有一些應得的照顧,總也不少不了我的,最棒的是不會有男人找我決鬥,不管我有多不講道理。

所謂大男子主義在西藏是民族傳統。男人們嘴上說的疼女子疼女子,扛大包洗衣服喂羊擠奶做飯打茶最後還是女人的活兒。這些事情被漢人看了,經常覺得不能接受。其實藏人的邏輯和漢人的不一樣,他們會說男人可以為了老婆孩子放火殺人報仇雪恨把命都丟進去,女人洗洗衣服打打茶又算得了什麼。藏族女人辛苦一輩子,終究無怨無悔快快樂樂;漢族女人在家裡什麼也不干終日嬌生慣養,到頭來哀哀怨怨還嫌自己老公沒本事掙大錢。這裡面當然存在生活目的和價值取向的問題,但如果讓我選擇,我會讓自己的生活質量和精神層面盡量接近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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