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西陵之昌陵懷古

作者: 淳於寒曦

導讀在冰冷的地宮中寂寞地等待了整整85年之後,雍正終於等來了自己的第一個鄰居——他的孫子嘉慶皇帝。 回想雍正在位期間,迫害政敵,與一個鄉村無賴散開長達數十萬字的論戰,並將之公諸於眾,借反腐為名大興抄家之風,煉丹……昔日雍親王在成為皇帝後的種種超越其身份的舉動,無異令他的繼承人乾隆在繼位之初傷透了腦筋。而其中尤甚的無疑是雍正最為後人詬病的興� ...

在冰冷的地宮中寂寞地等待了整整85年之後,雍正終於等來了自己的第一個鄰居——他的孫子嘉慶皇帝。

回想雍正在位期間,迫害政敵,與一個鄉村無賴散開長達數十萬字的論戰,並將之公諸於眾,借反腐為名大興抄家之風,煉丹……昔日雍親王在成為皇帝後的種種超越其身份的舉動,無異令他的繼承人乾隆在繼位之初傷透了腦筋。而其中尤甚的無疑是雍正最為後人詬病的興建西陵。那麼,自己百年之後,是埋在父親身邊,聽憑曾祖父和祖父的墳塋湮沒於荒煙蔓草之間,還是把帝國的喪葬制度拉回到舊有的軌道上,讓父親從此獨立於蕭蕭易水之畔,對於年輕的乾隆皇帝而言,這項工作或許並不比為康熙諸子平反和查禁《大義覺迷錄》來得輕松。

經過慎重考慮,天資聰慧的乾隆終於發出了一份令人拍案叫絕的上諭:以北京為中心,東陵西陵互為昭穆。

昭穆之制源於周禮,是一套極為繁瑣的宗廟和墳地的排序制度,其形式有點類似於今天主席台上諸位領導的座次順序,甚至可以說,如為一種化繁為簡的參考方式,兩者還具有彼多形似之處。同時,乾隆還順帶著杜絕了子孫們肆意妄為的可能:“且遵化、易州兩處,山川深邃,靈秀所鐘,其中吉地甚多;亦可不必於他處另為選擇,有妨小民田產……”一句話,就在這倆地方折騰行了,千萬別再弄出什麼“南陵”、“北陵”之類的了。

縱觀中國歷史,大約沒有哪個王朝比愛新覺羅家族更信仰“祖制”的了。也正因為如此,一項項制度在“敬天法祖”家訓大旗的庇護下,得以延續、鞏固,直到僵化、腐爛,成為社會前進的絆腳石,還有一項項制度則在同一面大旗的庇護下得以獲取合法外衣,並繼而成為新一代“祖制”。清代皇權也因此呈現出一種別樣的詭異:一方面被前代帝王限制得亦步亦趨,另一方面又隨時處於失控狀態。由此也成就了整個國家與民族在紛紜變幻的國際形勢中的一系列幸與不幸。每念及此,都不由得讓人發出一聲長嘆!隨著我們繼續對清代歷史、尤其是清代帝後陵寢制度的進一步觀察,相信每個人都將會對此有更深刻的理解。

乾隆盛世,皇帝口含天憲,東西雙陵從此成為定制。乾隆以身作則,不僅把自己的陵墓修在了東陵,又在當上太上皇後替兒子把昌陵的陵址敲定在了西陵。

回過頭來看看昌陵。昌陵的最大特點就是沒有特點,一磚一瓦酷肖泰陵。這似乎並不難理解,有乾隆這麼個強勢老爹的干預,嘉慶即使是在紫禁城裡也只能過著“上喜亦喜”的日子,又哪裡能在自己的身後事上有自由發揮的余地呢!

以人性的常理來推斷,嘉慶皇帝肯定是不滿意父親的這種大包大攬的,但他沒辦法,甚至在自己的皇後去世後也不敢在父親面前表現出傷感。嘉慶二年,大清帝國為它267年歷史中唯一生育過皇帝的皇後舉辦了最低調、最簡單的一次皇後喪禮,喪禮之後,皇後的梓宮被暫時安放在靜安莊殯宮內,等待昌陵六年後竣工的那一天。

嘉慶皇帝一生先後有兩位皇後,除了這位被史書稱為孝淑睿皇後的女人,還有一位就是被葬於昌西陵的孝和睿皇後。在清朝歷史上,正式受冊守而位居中宮的只有16位皇後,孝和睿皇後是在位時間最長的。自嘉慶六年冊封,一直到嘉慶皇帝莫名其妙地駕崩於承德避暑山莊,歷時19年時間。

明制,皇帝與皇後必須埋在同一陵寢內,如果皇帝死時皇後健在,要等皇後去世後重啟帝陵。清朝陵制雖然繼承自明朝,但在這一點上卻有自己的處理方式,即皇帝入葬後地宮門即徹底封死,皇後要在帝陵旁另建陵墓,並以帝陵稱號及方位命外。昌西陵之前,清朝已經建起了三座皇後陵,即孝莊太後的昭西陵、孝惠章皇後的孝東陵、孝聖憲皇後的泰東陵。

有清一代,皇位更迭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女人的話似乎特別管用。比如眾所周知的康熙繼位、光緒繼位和宣統繼位。在這三次皇位更迭中,皇帝都已經成為無力主持大局的植物人(或者干脆就是死人),關鍵時刻,太後(或是太皇太後)一言以定大計,選個年幼孩童繼統江山。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清朝歷史上還有一次靠女人敲定的皇位更替,只不過那一次,嗣皇帝不是孩子,而是個年近不惑的中年人。這一次,決定帝國命運的那個女人就是昌西陵裡的孝和皇後,正是她在關鍵時刻毅然拍板,放棄了兩個親生兒子黃袍加身的機會,把皇位指定給了僅比自己小6歲的嗣子,後來的道光皇帝。

很難理解在面對皇權這劑讓無數人迷失本性的毒藥面前,孝和皇後會有如此令後人嘆為觀止的清醒頭腦。

嘉慶二十五年八月,發生在承德避暑山莊裡的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雖然至今仍很少吸引後人的目光,但不可否認,它應該算得上是清朝歷次皇位更迭中最詭異的一次。是的,最詭異的一次,沒有“之一”,包括雍正的繼承也很難與之相提並論。

嘉慶皇帝死了,莫名其妙地死了。雖然之前一天皇帝仍興致勃勃地騎馬射獵,但在那個風雨交夾的夜裡,皇帝突然死了。在來自皇族宗室的傳聞裡,嘉慶皇帝的死因有兩種,一為雷擊,一為行刺。總之,都不是什麼善終。

而且更要命的是,皇帝死前沒來得及宣布繼承人。

此時此刻,自雍正朝開始封裝皇儲繼承人名單的金匣仍藏在千裡之外的乾清宮正大光明匾背後。這意味著,即使金匣裡當真裝著嘉慶的遺詔,按正常程序,帝國上下也至少要等到一周之後才能知道誰是他們需要服務的下一個對像。

箭在弦上,刻不容發!

倉皇中的帝國重臣們一方面趕緊派人回北京報信,一方面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會議的結論是皇次子旻寧繼位。但有人對此持保留態度,於是幾個大臣開始檢查嘉慶皇帝的隨身物品,希望能找到令自己滿意的發現。結果——怎麼就這麼巧,但史書上流傳下的文字記載就是這巧——原本應該存放於正大光明匾背後的金匣居然出現了,裡面的遺詔赫然寫著令旻寧繼位。

緊跟著,更巧的事情發生了,來自北京的皇後(這時候應該稱皇太後了)懿旨也到了,白紙黑字寫著要旻寧繼位。在隨後旻寧寫給孝和的回復中,新皇帝干脆連嘉慶的遺詔也省了:“本日(二十九日),恭奉懿旨,子臣即正尊位。”

我們不禁要問,那一夜,避暑山莊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現有的文獻沒法向我們提供更充實的解釋,我們所能看到的僅僅是道光帝在繼位後對他的那位“嫡母”極盡人子之孝道。我們當然不應該以齷齪的宮帷秘事來考量這對“母子”,雖然他們的年齡僅僅相差了6歲。如果有人實在按捺不住這種刺激性極強的想法,我想不妨先去找本曹禺先生的《雷雨》來過把癮。但就現有的情況而言,我們連野史也找不到相關的記錄,哪怕是閃爍其辭的記錄。

道光的孝道一直盡到孝和去世的那一刻,69歲的皇帝在葬禮上表現出了儒家先哲們對一個兒子要求必須做到的一切。他睡在用稻草鋪成的床鋪上,頭上纏著像征哀思的白布,晝夜不停地號啕大哭。然而這一切顯然不是一個風燭殘年中的老人所能經受得住的,很快皇帝就病倒在床,並且出現了某種彌留的跡像。在孝和去世33天後,道光皇帝龍馭歸天了。



(昌陵遠眺)



(昌陵隆恩殿內景)



(昌陵方城及寶頂)



(昌陵寶頂)



(昌西陵石五供及寶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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