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政府

作者: 安豬

導讀10月22日這個城市的市政府,按地圖所指,應該是在天府廣場。但是,即使是站在廣場的中央,朝正確的方向望過去,也很難馬上注意到那座代表整個城市權威的建築。奪去我注意力的,是前面那座白色的毛澤東塑像。這位締造了整個國家的偉人,氣宇軒昂地站立著,接受著所有的注目。他的雙手前舉,仿佛在回應千百萬群眾的歡呼,又仿佛在暗示著,這手掌下的一切都是他的� ...

10月22日這個城市的市政府,按地圖所指,應該是在天府廣場。但是,即使是站在廣場的中央,朝正確的方向望過去,也很難馬上注意到那座代表整個城市權威的建築。奪去我注意力的,是前面那座白色的毛澤東塑像。這位締造了整個國家的偉人,氣宇軒昂地站立著,接受著所有的注目。他的雙手前舉,仿佛在回應千百萬群眾的歡呼,又仿佛在暗示著,這手掌下的一切都是他的土地。而那座理應成為中心的建築物,此刻卻謙遜地退到背後,以一種恭順的姿勢靜立著。這時候,若你比較一下這兩座建築,總會有這樣的錯覺,以為塑像要高於後面的大樓。要是到了晚上,這種感覺會更加強烈——所有射燈的光線都集中到塑像上,後面的大樓,只能躲閃在陰暗處,默默地舉著幾副發亮的標語作為陪襯。這或許是當初設計這兩座建築時的真正用意——在那樣一個年代,以及那個年代之前的所有年代裡,領袖總是凌駕於制度之上,更凌駕於人民之上。所以,關於這種錯覺,不用我多說什麼,只需後退一段足夠長的距離,就可以發現一切真相。

然而,即使我越過了塑像單獨觀察,這座建築仍舊是謙遜的。這座只有四層的大樓,雖然不高,卻很寬,外貌方正而平整,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米黃色的牆,因年代久遠,已經有些發暗。建築風格——以我有限的建築學知識觀察——應該是蘇式的,這也證明這座大樓應該有四十年以上的歷史。這樣的老古董,從外觀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幾乎在每個城市都有一兩個。若非朋友的介紹,我絕不會留意到這樣一座毫不起眼的建築,居然是這個城市的政府大樓。

如同一位垂垂老矣的家伙,這棟大樓靜靜地躺在鬧市中央,躺在這個城市的心髒地帶——而且,它也的確是心髒。它掌管著這座城市的運行,控制著這座城市的呼吸。每天,有無數的決策從這裡走出來,帶著新鮮的信息,像血液一樣輸送到城市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單位;同時,又有無數的反饋、要求甚至是投訴流入到這裡,焦急地等待最公平的處理。這一切行動,都在這裡協調地進行著——只是,這樣一座平凡甚至破舊的建築,用來作為這座如此久遠,如此重要,如此繁華的城市的心髒,如果不說是不堪重負的話,至少也是有失身份的。它似乎應該有個更鮮亮的外表,更高大的形像,才能配得上它如此重要的地位。事實上,它的許多外地的兄弟,甚至是比它小許多的只管理著幾十萬人口的兄弟,都早已更換了高大而俊美的骨架,裝備了先進甚至是奢侈的飾物,有的甚至還擁有了身前一片開闊的廣場——與它們相比,這位老大哥似乎有點落伍了。

它已經老了,該是退場的時候了。

這建議似乎合情合理,至少對比起那些小兄弟們,——且慢!

我們似乎忘了,我們的真正價值,不在於擁有多少,而在於貢獻多少——我們早已忘記了那些光榮的傳統,於是也忘記了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讓我們仔細想一想,那些爭先恐後建起來的,設施先進、富麗堂皇的政府辦公大樓,有多少座真正發揮了它們的全部作用?又有多少座是因為虛榮而匆匆拔地而起?更有多少座配得上它們為所在城市作出的貢獻?反過來,在這座如此繁華的城市裡,那些為了這種繁華作出了巨大貢獻的人們,至今仍甘願匍匐在眼前這座老舊而低矮的建築裡面。這,難道不能說明什麼嗎?

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至少它對我而言說明了一些事情,至少我開始對這座暗黃的建築生出一種不同的看法——它似乎在剎那間熠熠生輝,並讓我肅然起敬。在老邁的外表下,這才是它的本來面目。它低低地匍匐著,緊貼著大地,充滿了鎮定的力量。它並未因自己的外表而產生過任何的自卑,相反,它充滿自信。這自信來自一種真正的信仰,來自一種清醒的自我認識,它知道自己為何而生,知道自己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對它而言,自身容顏的修飾是淺薄和自私的,那不過是生存中的旁枝末節,生存的真正意義,正像它應起的作用一樣,在於成為一個真正內在強健的心髒,一部永不停息的發動機,和一個城市繁榮的締造者。因為它明白這個道理——這是它的無數前輩曾經身體力行並流傳下來的真理——它的真正形像,不在這區區幾十畝的方寸之地上,而在這巨大城市的每一條繁華的街道,每一個幸福的家庭,和每一張滿足的笑臉上。

這是一個政府應有的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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