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流浪の旅,DAY5札幌—《我愛你,再見》,讓我的人生充滿遺憾,給我的永不會忘記。我愛你,再見

作者: 孤行於海

導讀小小的旅行箱,可以輕松放下所有的物品,卻無法容納我全部的記憶。 天亮了,窗外開始有鳥鳴出現,陽光也悄悄爬進屋內。 背包靜靜的立在櫃門旁,與旅行箱一道,一胖一瘦,活像《海邊的卡夫卡》裡站崗的那對哨兵。 我呆坐在窗前很久了,如雕塑一般。即便曾有過恍如橫跨幾世紀的漫長感,也會在一瞬間默嘆時光飛逝。太陽照常升起的日子裡,一切其實早已物是人非� ...

小小的旅行箱,可以輕松放下所有的物品,卻無法容納我全部的記憶。

天亮了,窗外開始有鳥鳴出現,陽光也悄悄爬進屋內。

背包靜靜的立在櫃門旁,與旅行箱一道,一胖一瘦,活像《海邊的卡夫卡》裡站崗的那對哨兵。

我呆坐在窗前很久了,如雕塑一般。即便曾有過恍如橫跨幾世紀的漫長感,也會在一瞬間默嘆時光飛逝。太陽照常升起的日子裡,一切其實早已物是人非。

之前整理行裝的時候,我看到了很多旅途中收集的在地資料,它們記錄了過程的點點滴滴。每一張圖片、每一行文字都塑封了一段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需要它們來把這些記憶的細節喚醒。現在我所要做的,只是完好的保存這些資料——還不到開始回憶的時候。

接著,是幾件特定的紀念品——雪祭巴士、海鳴樓八音盒、函館山明信片等,它們代表了我所到過的城市中,最為鮮明的特色。也許多年以後,我還有機會再次回到北海道,那時,這些特色還在,只是同樣的感覺一定不再了。很多東西,把握它的機會一生只有一次,就如《阿飛正傳》中那只沒有腳的鳥。我已經錯過了許多這樣的“唯一”,起碼這一次,別再後悔。

當然,美味的魚籽昆布、六花亭的甜品、“白色戀人”餅干,也是必不可少的。一路上,我品嘗了各種日式食品,雖然由於財力的原因,無法盡興揣蘊更多真正的傳統日式料理,但我依然可以從那些裝在小小碗碟中的食材上,感受到如修行般的日本飲食文化——藝術、用心、精致,一份味覺和視覺的雙重享受。

收拾完畢,視覺、聽覺、味覺、觸覺,完全的一一封存後,沉默不可避免的悄然襲來。天色泛白,困意全無,我就這樣一直坐在那裡,等待。想些什麼,我也不知道,也許滿是畫面的碎片,也許一片空白。

時間並不因我思維的不知所蹤而有絲毫的怠慢。早上9點,將背包留在房間,我輕裝邁向北海道的最後一站。

向北穿過札幌站,步行5分鐘,就可以看到北海道大學的正門。

與國內名牌大學的門面相比,這所學校的正門要樸素許多,如果不是看到門口的指示牌,很容易被人忽略。然而,樸素的外表下,卻是可以與東京大學相媲美的現實地位。

北海道大學創立於1876年,其前身為札幌農學校,是日本歷史最悠久的高等教育機構。它在札幌和函館設有兩個校區,是在日本擁有最多學院、研究生院的大學。雪祭時路過的鐘樓也曾作為其演武場而存在過。

雖然離開大學校園很久了,但那段青蔥歲月始終讓我銘記於心,無數的往事鐫刻在內心四處。也許正因為此,從剛剛踏入北海道大學的那一刻起,一種熟悉的感覺就鋪面而來,我不禁暗自喃呢:“回來了。”

由於正當寒假期間,校園內的人並不多。我順著從正門延伸入裡的通路,慢慢向校園深入走去。時而有學生模樣的男男女女從身邊經過,雖談不上朝氣蓬勃,也難免稚氣未脫。能保持這種積極樂觀的表像很好,希望他們在踏入社會後,可以堅持的久一些。

空曠的視野中,開始出現零星的獨棟建築,道路也紛繁復雜起來。路過了不知其名的研究所和一棟建築風格與鐘樓無疑的白色塔樓,我來到一處交叉口。這裡擺放著首任校長克拉克博士的半身雕塑,他的那句勵志名言:“Boys,be ambitious!(少年唷,要胸懷大志)”作為校訓延續至今。也正是在這種精神的鼓舞和貫徹下,北海道大學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如諾獎得主鈴木章那樣的高級人才,並逐步形成了進取、求實、國際性的教育理念。

按照路牌的指引,我選擇了綜合博物館的方向——一條筆直的通路,道旁種滿了高大挺拔的樹木。《冬季戀歌》裡也有過類似的場景,據說取景地就是北海道大學。踩在吱吱作響的雪地上,漫無目的的邁向前方,偶爾的鳥鳴,寥寥無幾的行人,都為我享受這最後一份寧靜默默扮演著不知名的角色。天空湛藍,漂浮著些許慵懶的雲,氣溫漸漸回升,是個好日子。用不了多久,春暖花開的時候,校園裡一定會生機勃勃,作為見證孕育這一切的觀察者的我來說,無比確信。
北京也有一條著名的銀杏大道,在釣魚台東,我曾在其間停留。那時正值深秋,大部分的葉子都已泛黃,只有少數綠色還在負隅抵抗。單就樹本身來說,雖談不上美不勝收,倒也還有些可觀之處。仰止於樹梢間稍逝的陽光,將葉片照的透明清亮,成片的黃色連接交錯在一起,刺激著早已習慣灰色的視覺神經。然而,低頭掃視四周——干板的土地、醒目的垃圾、突兀的柵欄、擁擠的人群,就像宿命一般無法遠離。

如今,走在北海道大學中的我,又想起那條路,不禁惋惜。我們自身也許有著可以稱道的自然風景,然而人文環境太糟,最終還是要無奈的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就這麼邊走邊想,踱步在看不到盡頭的、未來的林蔭大道上。

時間似乎總是在違背人們的願景,所以才使我們永遠都跟不上它的腳步。無論我如何虔誠的祈望,離開的時刻都已來臨。面前的北海道中央食堂,注定要成為我流浪旅程的轉折點。

一樓的飯廳由於放假的原因,並沒有開放,我沿著樓梯向二層的小賣部走去。期間,我看到過道旁的宣傳欄上,貼著很多校園公告,內容有拍攝畢業照、假期打工、志願者招募等等,讓人既懷念又新奇。

小賣部裡的東西與國內相差無幾,只是價格比校園外要便宜一些。我買了三明治、餅干和小瓶飲料,將兜裡的硬幣盡量花完。日幣中硬幣所占的比例著實很大,從1円到500円都是,裝在身上沉甸甸的,有種在古代懷揣銀子的感覺。

從中央食堂出來,已經十點多了,我站在樓下,吃了簡單的早飯,拍拍雙手,重新戴上帽子。帽檐很低,剛剛與視線相平,就這樣,在無人關注中,低調的離開。

走出北海道大學的校門,回頭望望,身後依然是靜默的樹林和白色的房屋,與剛剛無異,我轉過身來,繼續向著CROSS HOTEL的方向走去。

天空已不像之前那麼晴朗,有些陰沉,太陽在雲層的縫隙中忽隱忽現。回到房間,我再次檢查了行裝,確定是否有東西遺漏。之後,略作休整,我拉著旅行箱,輕輕扣上房門。不再用“最後一次”的字眼,因為從此時此刻起,任何事情都是這旅行中的“最後一次”。

服務台的女生依然像來時一樣彬彬有禮、笑容滿面,在CROSS住宿期間,我曾與她見過幾面,做過簡短交流。順利的辦理了不用查房的“check out”,看著她鞠躬說著道別的話。我沒有用正式的、帶有“永別”色彩的“さようなら(再見)”來回答她,而是選擇了更親密的“じゃあ(回頭見)”,或許希望以此來表達更多的感謝之情,或許在告戒自己,只是暫時的離開。

一個人拉著旅行箱走在略顯狹窄的人行道上,幾天前,路的對面,曾有一個男子微笑著走在那裡,環顧四周。我停下腳步,看著他,那個曾經的自己,一去不返的自己。我微微張開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下個時刻,他與我擦肩而過,我們都沒有回頭。

又一次站在“札幌站”那帶有金屬質感的三個字下,周圍是一樣的樓宇、一樣的招牌、一樣的陰天,卻又是不一樣的樓宇、不一樣的招牌、不一樣的陰天。

五天四夜的旅行,世界真的變了。

從站內JR問訊處的女生手中接過前往新千歲機場的快軌票後,我吸取了來時車票被“吞”的經驗,先對它拍了照。抬頭時,視線與那女孩好奇的目光交彙在一起,她不好意思的小聲說了句什麼,我舒心的笑了。推開門,身後傳來女孩職業性的送別語,“歡迎再來北海道”,想必是這樣。

2011年2月16日,星期三,上午10點45分。札幌陰天,無風,但不寒冷。我走入車廂。

5分鐘後,列車准時開動,漸行漸遠。

車廂內不見了帶小孩的女人和聊天的學生們,隔壁也換成了旅者裝束的中年男子。窗外開始閃過曾經步入其中的街道和房屋;等候列車通過的人們,在道口處茫然注視著透過車體的空間。一切都不再重要,我甚至錯覺自己變的透明了,已不存在於他們的視線和生活中——即便這是確鑿的事實。安靜的周遭,列車在駛動中,我想起了去小樽的路上,那片白色的海;我想起了經過大沼公園站後,平行的線;我想起了函館站外,倚欄而望的波瀾。

那些存在感去了哪?隨著時光一同飛散了嗎?能否容我再次一一確認呢?

窗外,雲層愈加敦厚,已沒有抵抗的陽光穿越,也許又要下雪了。

離航班起飛還有近兩個小時,我跟著人群踱出快軌站,沿著路標的指引,向國際線出發大廳行進。期間,路過了人山人海的北海道特產販賣大廳和空曠悠長的直行滾梯。如同翻轉的膠片,倒帶的時光,由春天明亮的燦爛轉為秋日安穩的昏黃。身邊不斷有人匆匆的擦身而過,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來去無常,我盡力保持自己的步調,以旅途中一貫的風格延續行程的結尾。

在航空公司的櫃台,完成了出票和投遞歸國報告書的工作,略感詫異的是國內航空公司在日本的登記處居然沒有專門的漢語服務人員,不知是為了節約成本還是偶發情況。拎著鞋順利的通過了安檢,我終於可以松一口氣,在68號候機廳的椅子上安坐下來。所有的流程都已進行完畢,留給我的只剩兩件事——等待,離開。

“所以只管跳舞,要舞的盡興。”羊男的話再次浮現腦中。北海道の旅就像一場舞會,讓我嘗遍平日裡不曾體會的各種感受。這裡有興奮、淡然,有快樂、悲傷,有滿足、遺憾,它讓行走在麻木軌道中的自己有意識的停留下來,抬頭看風景。雖然我曾處在美妙、夢幻的旅行中,也曾希望能永遠這樣下去,但我知道,順境中要保持冷靜,這些都是短暫的波瀾與幸福,只懂享受的話,沒有什麼是永遠的,哪兒有什麼永遠。我真正要做的,是以此為種,深埋,耕耘,等待下一次的綻放。生活在繼續,舞會從來不曾停止,無論對錯,讓故事再發生吧,哪怕讓我的人生充滿遺憾。一錯再錯的,這故事才精彩。

我與出發前一樣,坐在候機大廳中,虔誠的祈望。雖是兩地,環境與心卻鮮有皺褶,平靜的如湖面一般。以周圍的人數來看,返程的上座率同樣不高,遠離了吵雜的人群,果然從始至終都是自己的旅行。鏡頭漸漸由後轉前,在即將離開時,我真的用心微笑了。

謝謝你,活力札幌,你讓我再次《簡單愛》,像那樣沒有煩憂,唱著歌一直走;

謝謝你,浪漫小樽,你讓我重回《小時候》,發現長大後世界真的不同;

謝謝你,空曠大沼,你讓我明白《路一直都在》,不能後退時,不再彷徨時,永遠向前;

謝謝你,寂靜函館,你讓我置身《安靜》,聆聽睡著的大提琴;

謝謝你,北海道的大地,過去的幾天中,我曾毫無保留的將真正的自己展現在你面前,而你所給予的一切,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登機的時刻終於來臨,旅客們魚貫著走向通道。我知道,它一定會在那裡為我送行。

將手中的機票遞給空乘小姐,轉過候機廳與通道呈現的90度拐角,長長的甬道中央,它站在那裡。我仿如矗立在時光的兩端,此端是已度過的悲歡離合,彼端是無限、未知的未來。

“還是來到了這裡,現在的你明白此行的意義了嗎?”它說。

“或許。”

“你已不再年輕,為何還要像那個倔強的十五歲少年?這樣的堅持,為什麼?”

“盡管地圖上有那般廣闊的空間,而能容納你的空間——雖然只需一點點——卻無處可尋。所以我要抗爭,要成為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我要為你找到一個安置的地方。”

“你找到了嗎?”

“或許,透過我旅行中的眼看到的,雖然孤身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如同丟了指南針、丟了地圖的孤獨探險家,但,陌生的世界也因此變得溫存和美好。”我停頓了一下,“海邊的卡夫卡其實是我也是你,尋找那地方的旅途如同成長的歷程。在淤泥中奮力前行的人,會無意識的浸染急躁、憤怒、不安和失望,漸漸失去方向感和前進的動力,然而,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有像這樣洗滌身心的時刻,哪怕是短暫的、孤獨的、陌生的。

在旅行中我明白了,這廣闊的天地,或者說是這個世界,其實就是人的心。無論它以怎樣不可思議的面貌出現,物質化的也好——人、車、建築;精神化的也罷,悲、歡、寂寞,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而我所要尋找的,你的安置地,其實也就在我的心——我心中的某個地方。它飄渺不定,沒有可以一勞永逸的通路;它無法描述,沒有顏色、氣味和聲音;它不可替代,沒有什麼能實現其所體現的價值。然而,它真的存在,這是明明白白的一點,這是旅行無可辯駁的意義。它如同潛伏札幌街道的狸貓,總會有畏縮的身影;它如同點燃小樽雪燈的神明,總在溫暖每個角落;它如同隱秘大沼叢林的飛鳥,總能聽到鳴叫;它如同深藏函館海底的藍鯨,總要出來呼吸。於是,我想把你寄放在這裡,作為我自身的一部分。”

“你終於知道我是誰?”它低聲的問到。

我點點頭,並沒有開口。

“出發吧,回到那個熟悉又嶄新的世界。”它說。

“保重。”

我開始移動腳步,從北海道新千歲機場候機大廳的土地上,向著空曠的未來走去。這短短的距離,很多的記憶碎片湧現眼前,很多畫面一一飄散出來:烤肉店中與我碰杯的落寞男子,你的心情現在如何?運河食堂外散發優惠券的老人,你回去休息了嗎?送我到神宮的女孩,你現在在哪?拉面店的老板,你又准備開門營業了吧?

我要走了。

再見了,札幌,你讓我感動;

再見了,小樽,你讓我純真;

再見了,大沼,你讓我忘憂;

再見了,函館,你讓我震撼;

再見了,北海道,流浪的旅程從未結束,我們還會在某天相遇。

透過機艙的窗戶,我“最後一次”看了看北海道,這個我曾停留了五天四夜的地方,這個我第一次流浪的地方,這個我把它寄放的地方。

地面的工作人員正對著飛機鞠躬,將敬業的禮儀堅持到了最後。

它立在通道的盡頭,注視著我,口中喃喃。

機身震動了一下,窗外的一切開始慢慢移動,少頃,它們便在我眼中模糊了。

飛機騰空而起,直衝雲霄。

我愛你,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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