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樣小吃：雞粥和白斬雞
這個小吃的題目一出來，懂經［1］的吃客定可知我要寫哪家店。
80年代初期，好吃的上海人，哪一個不會到雲南路排一次隊？哪一個不會去小紹興吃一盤雞？哪一個又不會去小紹興喝一碗粥？
小紹興門口的排隊隊伍，是當時雲南路的一景，也是當時上海灘的一景。隊伍中亦會夾雜外鄉人，尤港澳、廣東人士居多。畢竟，那個年代，吃盤雞，無異於如今吃鮑翅。
我有次吃雞，見臨座一廣東人士，竟只買一碗雞粥。筆者甚為好奇，其用調羹吃雞粥，第一口下去，露出深邃的笑容，自第二口開始，始見愁容布面，待一碗雞粥見底，忽大眼瞧著我的那盤雞，發出三個字：“冇（mǎo）雞啦？”
我這盤裡的，不是光雞嗎？哪來毛啊？這不是雞同鴨講嗎？後突悟，此公以為雞粥裡有雞。8分錢一碗的雞粥，哪裡會有毛雞啊？弄兩根雞毛到還差不多。
雞粥裡沒雞，如同小餛飩裡沒肉，都成為當時外鄉人病垢上海人小氣的罪證。
我那時大學走讀，旅居雲南路永壽路。得此獨厚之利，常可一讒膏吻。不過，筆者當時為窮學生，無甚小錢，但貪吃好食。沒錢如何辦？常常於清晨，等小紹興開門之際，尋它個三五雞爪，於絲絲彈皮筋骨中，啃出個美味！
現在想來，那時候的小紹興雞爪，實在是天下獨一的美食！其味堪是：深到骨頭（不是我的骨頭，是雞的骨頭）裡！
那時我的永壽路故居，穿梭來往的，具是豐茂年華的學子或浪子，如今這些人等，加起來身價或超百十億。我當時的待友之道：請吃小紹興雞爪。幾十年後，投資回報超高，有發達者請我吃鮑翅，席間總不忘我當年的友情，嘆曰：“吃兄一雞爪，勝抵十年餐。”
也是，當年的雞爪，是散養的，一天就那麼幾十來個，如何不香？如何不好吃？一晃，85年到現在，已26年過矣！很多斯物已逝，當年的雞，還有其味嗎？
小紹興，地址：黃浦區雲南南路69-75號。
小紹興從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是矮棚棚，到如今的六層大廈，地址一直沒變。雲南路美食街，多少得益於小紹興的存在。
買18元雞（36元/斤），一碗雞粥2元，一瓶啤酒5元，整25元。
小紹興還是小紹興，依然興旺，雖不用在門口排隊了，但還得在裡面排隊拿雞。排到筆者的時候，關照斬雞的阿姨：“謝謝！弄點活肉。”阿姨拎清［2］，一盤活肉到手。尋位子，落坐，交付跑堂外來小妹（從前只有國營阿姨）雞粥單。
何為活肉？大腿和背脊部分是也。幾十年未吃，這盤雞肉看著還是親切，金黃色，亮油油。搛塊活肉入嘴，滿嘴就剩一個字：滑。這雞肉是滑的，彈的，緊的。唯一遺憾的，是缺了那份香，原始的散香（散香的雞肉香，其味會散發一種鄉土之氣）。
活肉中，最好吃的是那張皮，皮下粘連著凝凍，此為小紹興雞肉的精華。吃葷食，一定要喝酒，最好大口吃，大口喝，但小紹興的雞爪宜慢慢啃。早年我曾就著5根雞爪，喝下一整瓶威斯忌，開創了中西壁和的典範！
雞粥上來，此時喝粥，尤為適宜，可解油膩。小紹興的雞粥，實乃雞汁粥，一碗稀粥，放一勺特制醬油，一勺雞汁，少許姜末和蔥，即成雞粥。若想從上海的雞粥裡吃出雞肉，恐怕是“母雞”［3］了本地的飲食文化。
小紹興的雞粥，初入口，於平淡中有奇。粥是最素的飲食，但這雞粥，於最素中會回味出一點點的葷。吃口清淡，尤有葷香，此上海雞粥一奇也！飲食其味，猶如孔子所說“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
若是在一碗看似平淡無奇的粥中，能喝出個回味來，“不亦樂乎？”
注：懂經［1］：懂行 拎清［2］：心領神會 “母雞”［3］：廣東話，不知
上海灘有可能好吃的其他雞粥和白斬雞：章氏、振鼎雞、泰煌雞、喬家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