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裡,黃土地上那一串腳印(五)9.11在路上,榆林、佳縣、米脂

作者: 勤之天空

導讀旅行第五天,我去佳縣。想著那座蹲臥在黃河灘邊高高孤岩上的小廟,我想看清它凄涼的面容。 早上七點,我已坐上開往白雲山的公交班車。有著古堡狀門頭的汽車南站有去往榆林各縣的車,我身邊就有一輛去靖邊的,擋風玻璃上寫著大大的“榆林——靖邊”。我很心癢。本來是要從榆林去靖邊的,途中高速公路在沙漠中穿行,而長城也會蜿蜒其間,想想這會是一種怎樣雄渾 ...

旅行第五天,我去佳縣。想著那座蹲臥在黃河灘邊高高孤岩上的小廟,我想看清它凄涼的面容。

早上七點,我已坐上開往白雲山的公交班車。有著古堡狀門頭的汽車南站有去往榆林各縣的車,我身邊就有一輛去靖邊的,擋風玻璃上寫著大大的“榆林——靖邊”。我很心癢。本來是要從榆林去靖邊的,途中高速公路在沙漠中穿行,而長城也會蜿蜒其間,想想這會是一種怎樣雄渾的景像……然而家中有事,我得壓縮時間,只好將它割舍。

七點十分,載著六個人,車准時從車站開出,卻慢悠悠地在外面的公路上兜了一圈,聽得好像是在等人。售票員不住地打電話,告訴開車的好像人在哪個地方,但就是不對我們作一下解釋,似乎這樣兜圈子浪費時間跟我們乘客無關。這樣的場景在旅行中會常常碰到,飛機火車,還是汽車,“顧客是上帝”只是商家的一句噱頭。好在我們也已經習慣了,傻傻地面對窗外,或若無其事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車到上郡北路榆佳路口,呼啦啦上來一大群人,有年輕的像是去旅游的學生,大聲說笑著調侃著,也有當地的老人,帶個孩子還拎著大包小包。很快車廂就坐滿了,連我前面的發動機箱蓋上也放了墊子坐了人。我依稀記得網上推薦過,去佳縣也可在榆佳路口上車,大概就是此地了。

車,這才從從容容地上了路。人,也便打起了精神。

一出城外,景色立馬顯出黃土高原的特征,溝壑梁峁鱗次排列。路一會兒在溝底,兩邊是擠擠挨挨的高坡,一會兒又到坡頂,底下是深深淺淺的溝壑。滿目黃土,難得見人。偶爾有村莊,藏在綠樹中,溝底有磚房,種著滿地的莊稼;坡上也起了窯洞,也種著滿坡的作物。我在這上上下下高高低低中,身如騰雲駕霧,心裡盛著滿滿的喜悅。

在王家砭鎮車下了公路,走鎮區街道。我第一次見到陝北的小鎮,兩旁是新起的磚房,樣式跟其他地方沒大的區別,似乎失去了當地的特色。有裹著白羊肚毛巾的老漢在賣紅棗,嘴裡喊著“棗——棗——”。一段街道上全是羊,估計有好幾百只,裝在農用拖拉機上,捆著綁在摩托車後座上,或者圈在街道轉角處,不住地叫喚,一股羊騷味。這裡應該是羊市場。旁邊就有宰羊的,十幾只褪了毛的光羊一排整齊地吊在樹上,吹氣後羊身已變得胖嘟嘟光溜溜的,大家一陣驚呼。

車上人好像越來越多了,我坐在一群當地人中,聽著他們在談論家事農事,談著他們的雞啊羊啊,玉米啊小米啊,蘋果啊紅棗啊。我不時笑眯眯的看著他們,感受著他們的快樂和自足,自己也覺得高興和悠閑。這樣的旅行,真是輕松自在。

恍惚聽到有人在問:“今天幾號?”

一個人回答:“十一號”。

問的人又自言自語,“哦,明天就是中秋節了”。

我忽地一凜:十一號?9.11?一個震懾人心的日子!我記不清這是9.11幾周年紀念日,但在這個日子,我卻一個人在路上,我突然有點驚心。

在一處岔路口,司機停了車,說一聲大家下車“唱歌”。

路邊有大片大片的棗林,綿延著一直鋪展到遠遠的坡下,密匝匝地掛著或紅或青的大棗。司機又一聲想吃大家隨便。明知不是他家的,大家也真隨了便——是棗饞了人的口。我也摘了一捧,有紅有青,紅的甜,青的脆,混合在嘴裡不知是什麼味兒。

坐在發動機箱蓋上的一個老頭說:“再過半月,棗熟了,那才叫甜。”

再過半月,我是沒緣了,但我有緣見到許多大棗加工廠,分布在公路兩側,雖然只有四五間房,卻都有一個響亮的名字:xx大棗加工有限公司。原來,著名的榆林大棗就產自這裡,佳縣是“中國名棗之鄉”。

近10點,車到佳蘆古鎮,下車處是縣城的熱鬧之地,邊上就是影劇院和菜場。公路一邊停滿了汽車、摩托車、自行車,還有驢車,另一邊則是小攤點,有數不清的蔬菜衣服日用品。擺攤人大聲地吆喝,舉著手裡的東西向人展示。公路被擠成一條縫,汽車喇叭聲、司機咒罵聲、攤主叫賣聲混成一片,無數的聲音衝擊著我的耳膜。我發現這裡大多是中老年人,男人穿著主打藍黑的深色系,女人則以紅色為主,與臉上的酡紅相映成趣,分外惹眼。一面牆下地上,擺著宰成條塊的羊肉,奇怪的是旁邊樹著一個毛發俱在的羊頭,瞪著一雙灰白的死眼。我不懂這是為何,是為證明這肉的正宗不是假貨,抑或是別的什麼意思。但我忘不了那雙沒有合上的眼睛,它是在注視自己的肉身,還是在尋找自己的靈魂?旅途中我常常會有這樣的瞬間,一時陷入無釐頭中而不能自拔。

在佳縣賓館辦好住宿手續,放下背包我急步外出。第一站:香爐寺。

沿人民路向北,過農行佳縣支行、佳縣檢察院、佳縣國稅局,一直向北,當城鎮街道變為城郊大路,終於在右側的一堵牆上看見“香爐寺”三字,並有一個向右指的箭頭。右邊是一面坡,只有一條小路貼著矮牆向下。連續幾個“之”字形彎道之後,香爐寺豁然就在右手邊:緊挨黃河邊的半山坡伸出一塊巨岩,托起上面小小的一座寺廟,連著窄窄短橋的,就是那座蹲臥在高高孤岩上的觀音閣!

我憋息靜氣,舉目凝望,一時竟不知身處何方。

香爐寺真小,百十來平米的地方窩著五六間矮小的廟堂,裡面空無一物。房屋呈灰白色,刷著石灰漿的牆面也是白中帶黑,似一付病容。游客也真少,合我一共三人,另兩個是佳縣當地的年輕人。我們一起手扶欄杆,極為小心地步過小橋。七八平方的小屋直豎在另一塊兀立細窄的高岩頂部,寬不盈二尺的廊檐被木棍牢牢地支撐在崖壁上。我戰戰兢兢地站在廟旁的石沿上,請他們為我照相。風從身旁一陣一陣刮過,深深的底下黃河水不息流淌,逼得我不敢俯視。我在他們“笑一笑,再笑一笑”的提示下,擠眉弄眼裝模作樣滿臉緊張,那樣子一定可笑極了。

十多分鐘後,我步出香爐寺。回望,那座孤零零的小廟仍然僵立在那塊高聳的岩石上,正午有些昏黃的陽光照在上面,透著還是黃色的背景,倍感凄清。

這座建於明萬歷年間的寺院因其下巨石狀如香爐而得名,已有數百年的歷史,它的門前還立有一塊陝西省人民政府二00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公布為陝西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碑。這裡有淳樸的民風,還有和諧的政府,它的命運不該如此!我這樣想著。

返回的路上,在和人民路相交的一條橫街上,街口樹有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面雋刻著“站在最大多數勞動人民的一面”幾行大字。街邊一賣粉條的老漢告訴我,那是毛主席1947年為當時的佳縣縣委所題,時主席正在梁岔村指揮沙家店戰役。我不禁肅然起敬。但聯想到那座寺廟,我又非常不解。

同樣建於明萬歷年間的白雲道觀情況就不一樣了。白雲山上有西北地區最大的道教建築群,資料上說,有各類古建築99處,遺存有古建、雕塑、繪畫、書法、道樂等豐富的傳統文化精粹,是西北地區最著名的宗教旅游勝地,每年游客有100萬人次以上。據說,當年毛主席在白雲山住過,留下了不少佳話傳說。

我是坐一輛舊面的上的山,師傅姓呂,就住在白雲山山門西側。我和他談好60元拉我直接上山,可以避過門票,並陪同我游覽。車一直開到山上,我們從上往下走。

我本來以為,白雲山景區一定是綠樹成蔭,林蔭夾道,一座座的道觀掩映在綠樹叢中。我可以放慢腳步放松心情,悠閑地徜徉在一團綠色裡。所以我雖然鐘情於那座孓然遺世的小廟,可我仍然把大量的時間留給白雲山,留給我希望中的一團綠。但是,我失望了,我看不到綠,更沒有成片的綠蔭,有的依舊是光禿禿的黃土山,我的眼睛停留在一片混沌裡。唯一能讓我打起精神的是黃河。黃河在白雲山前扭出一道小彎留下一片河灘,渾黃的水在陽光下亮閃閃地碎成無數面小鏡。大河給了我寧靜,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實事求是地說,白雲山上的古建築還真是不少。但在我這個門外漢看來,中國的宗教建築大同小異,其區別往往在細部,而這又不是常人所能讀懂的。眾多的道觀,除了大小高低新舊深淺,一樣的描紅繪綠裝飾艷俗,一樣的曲裡拐彎陰冷晦暗,我理解不了它們的莫測高深。

半個小時後,我已在白雲山門前溜達,等著回家送東西的呂師傅。這時,從山門外望,見到數百級台階向上直插半山,一重一重的廟宇群鋪排過去,直到我們剛才停車的山頂。一個信徒上山燒香許願,首先就要爬上眼前的五六百級台階,這不僅考驗人的體力,更是考驗人的毅力,所謂信則誠、信則靈,足見信仰的魔力。

回佳縣去時,呂師傅帶了他的老婆一起進城。這是一個健談的女人,當她聽說我上山沒有燒香,竟驚訝地回頭對我說“你不燒香,你到白雲山來干哈?”最後一個“哈”字用濃重的陝北口音說出,將這種驚訝表達到了極致。

我尷尬已極,衝口而出一個字“玩”。

她輕聲一笑,“玩?不燒香,白雲山有哈好玩的?”我不知可否,支支吾吾。

又過了一陣,她又說:“以後,你們上海要有人來白雲山燒香許願,跟我聯系。我幫你找一個天師,一個本領最好的天師。保你靈。”

我嗯嗯啊啊,只能不住地點頭微笑。

下午近兩點,我回到佳縣賓館,這時發生了極具戲劇性的一幕。賓館的一位服務員大姐聽說我明天還要到米脂去,她講“那你今天就去好了。”

我回答她我已交了押金辦了住宿手續。她說“這有哈,退掉就是哩。”

於是,我退掉了佳縣的住宿,改變了行程,坐上了前往米脂的班車。我又看見了那個正對車門的羊頭,原來我還沒有離開它的勢(視)力範圍,它看著我來,又看著我走。

傍晚五點,我到達旅行的第四站——米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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