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哥印像(一)---出入吳哥窟

作者: 非尋

導讀序從吳哥回來已經半年。一直沒有決心拿起筆,害怕自己過於膚淺,害怕自己無話可說。 最近,無事的時候翻檢出自己寫的陳年舊帳,看著看著,自己就被感動了。不管怎樣片面,簡單,終究是自己心靈的宣泄。這一路從幼稚卻自以為成熟到終於覺得自己依然幼稚,當中的快樂,單純,感觸,悲傷...不管是什麼,卻始終真實,對自己真誠。 於是決定動筆,為了現在的真誠和� ...

序從吳哥回來已經半年。一直沒有決心拿起筆,害怕自己過於膚淺,害怕自己無話可說。

最近,無事的時候翻檢出自己寫的陳年舊帳,看著看著,自己就被感動了。不管怎樣片面,簡單,終究是自己心靈的宣泄。這一路從幼稚卻自以為成熟到終於覺得自己依然幼稚,當中的快樂,單純,感觸,悲傷...不管是什麼,卻始終真實,對自己真誠。

於是決定動筆,為了現在的真誠和多年後的感動。

(一)清晨入古寺

在暹粒七天,三次披星戴月,去看旭日東升下的吳哥。

每次都是黑燈瞎火地出發。沉澱了昨日的酷熱與喧囂,暹粒的早晨總是令人愉快的。坐在風馳電掣的摩托車上,可以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清涼和芳香。

特意選在早晨和吳哥窟作第一次接觸,是緣於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吳哥廟門面西,於是先上場的該是彩霞金光,映襯出吳哥凝重黑色的輪廓。之後紅色的太陽從幾個塔尖中露出頭,然後就像幕燈慢慢打亮,吳哥也開始慢慢發光,一直到完完全全地凸現在我的面前。

我就沐浴在這樣的金光當中,時光倒轉,穿越時空......(到此打住,免得落入漫畫的俗套)。沉醉在這樣的夢想中,我跨入了吳哥。

月亮還悠悠閑閑的掛在屋檐上,伴著一顆亮晶晶的星星。

穿過人聲鼎沸的長廊,直奔那列在無數攻略裡的池塘。池塘靜靜地躺在大殿的前面,忠實的倒影著吳哥的身影。池塘邊人不多,有足夠的空間東挑西撿放置我的三腳架。

天漸漸亮起來。天邊卻開始有雲。慢慢,吳哥出現在我面前,平靜得很。而我,也平靜得很。

雖然每一次出行都順其自然,從沒有建立什麼構想,也從來沒有想去求證什麼。

就像一張白紙,希望得到最真實的感受。可是,或多或少,總是會受到各種各樣圖像,文字的影響,不自覺地摻雜了太多人的視角和先念去看事物。這樣的感受,已經不再完全和自我,已經不再直截了當,變得挑剔,沒有了單純,開始麻木。而我卻沒有能力去抵抗這種潛移默化。

什麼時候才能夠回到兒時的那種簡單?那種藍天白雲綠樹紅花的快樂?

池塘邊依然是安靜的,不少人收拾相機往回走。我還在等著,雖然沒有目的。一個高棉小女孩拿著竹篩在池塘邊掏撿著什麼東西。蜻蜓在睡蓮尖上起舞。僧人們桔紅色的僧袍飄蕩在大殿的平台上,長廊上。而我,支著三腳架,游離在這一切之外。

天大亮了。

忽然一束陽光從雲的縫隙照下來,就像聚光燈從吳哥背後投影過來,抹去了周圍的細節。一座座塔的輪廓驀然跳出來,在一圈圈的光暈之中。這才是令人屏息的一刻。目眩神迷的輝煌只持續了一分鐘,一切又歸於平淡。

小女孩還在掏撿著。蜻蜓還在睡蓮尖上。僧人們依然行走在。而我,支著三腳架,回味著剛才那一剎的感動。

第三次的日出我爬到了塔頂。一個人站在塔沿上面對著東方。有樹。陽光穿過樹的縫隙照到我的眼睛。頭頂天很藍。東邊則在不斷的變化著顏色。太陽終於躍過樹梢,紅彤彤的普照大地。幾只鴿子在不遠的塔頂跳來跳去,在紅色的光環裡畫出美麗的弧線。

塔上人很少。寥寥幾個看日出的也大多下去了。那是我在吳哥的最後一天。坐在窗沿上,整理著七天的心情。

密密的叢林延續到遠方,一旁是突出的巴肯山,僧人三三五五的在塔下穿行。沒有導游的聲音,沒有游客的聲音,早上的吳哥安靜而真實。

(二)午後徜徉

分了兩個下午才把吳哥的浮雕看完。第一個下午,看到脖子發酸,兩腳發麻,眼睛發直。第二個下午,心蕩神漾,贊嘆不已。

午後游吳哥是很好的時間。形形色色的旅游團是不大會在暴熱的午後出動。沒有此起彼伏的導游的講解,可以靜下心來慢慢觀賞。

一本好的吳哥的介紹是必不可少的。“Angkor”是一本很好的入門書。它比較仔細地講解了每一面牆的故事和細節,而且有豐富的背景資料。

一邊拿著書,一邊仰著脖子瞪大眼睛。一圈走下來已經是人仰馬翻了。總共1200平方米的浮雕,大部分是戰爭場面。人與人,人與神,神與神。

浮雕雕工非常細致。沿著逆時針方向,逐幅觀賞,就仿佛進入了古代的大戰場,金戈鐵馬,戰像嘶鳴,吶喊聲,進行曲,混雜著凝固在神態各異的雕塑中。怒目圓睜,悲哀,恐懼,奮勇前進。從上到下,兩米,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物,動物,卻又不顯雜亂。站遠了是波瀾壯闊,近了是細致生動。無窮的想像力加圓熟的表現手法,就是不朽的傑作。

東面牆壁是宇宙之始。天使魔鬼共同在創造不朽。(本來以為勢不兩立的兩派居然會同心協力,本身就是有趣的概念。)這是吳哥最為傑出的浮雕。摘用Angkor中的描述:

The figures are carved with such consummate skill that you sense the strength of their muscles as they pull the serpent’s body, you see the effort in their expressions and you rejoice at the rewards yielded from their churning that float effortlessly in the celestial heavens above.

看完浮雕,爬到塔上等日落。那幾天天總是很好,躲在塔上蔭涼的地方,吹著絲絲涼風,就很幸福。在那樣的日子,等待也是一種悠閑的享受,因為它本身就成了目的。

偶爾和路過的游客搭搭話,偶爾和同樣無所事事的和尚聊聊天。柬埔寨的男人有出家的傳統。對於他們,出家只是生命的一個過程,另一種方式的讀書。簡單而自然,不需要多高深的哲理,也不需要痛定之後的大徹大悟。做完和尚依然是繼續普通人的生活。

一日兩餐,大多是自己打理,或施舍而來,或自己出錢。而跟著師傅也是要付錢的。出家,更大程度上是進入一個學校。學到什麼卻超過了我的理解。

想起在Roluos看到的那群和尚,他們正在忙著建他們自己的屋子。陽光很熱烈,和尚們橙紅色的衣服也舞動得很熱烈。汗水密密地排在他們的手臂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情形讓我想到了熱火朝天這個詞,雖然通常對這個詞的聯想不是南泥灣的號子就是大慶的油樁。每一個人都很快樂,不管是快樂過程還是快樂結果。

我坐在樹蔭下,分享著他們的快樂。一位老和尚坐在我的旁邊。他真得很老,滿臉皺紋,滿嘴無牙,卻看著我笑。不知道是自己的想像,還是陽光的反射,還是碰到了得道高僧,總覺得他眯成一條線的眼睛裡時時閃著絲絲的亮光。

他很認真地聽著我講他聽不懂的話;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那種情形很有趣,讓我想起小時候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她喋喋不休地講,我自顧自地玩。

很多年輕的和尚都可以說上一兩句英語,有的可以說幾句日語。農三(實在不記得他名字的念法,根據寫法杜撰一個)是我見到的英文說的最好的。

和他真的有緣。我在吳哥窟的每一天,幾乎都可以見到他。後來他見到我都已經不再驚奇,很隨隨便便地問“又來了”。

與他聊了很多。不再是簡單的從哪裡來,對柬埔寨的印像。我們聊到宗教,聊到柬埔寨人的生活,聊到他日後的打算,他的夢想。他說還俗之後,很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去泰國,去美國。然後回來做導游。

他喜歡吳哥,他說“這是個可以讓人思考的地方”。

(三)卡雷拉斯的晚上

卡雷拉斯(Jose Carreras)2002年12月6日晚上在吳哥窟舉行了一次慈善演唱會,新加坡交響樂團伴奏。500-1000美元的入場券包括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全部籌款捐獻給Cambodian Red Cross; Veterans International for Landmine Victims; Wild AID and SOS Childrens Villages。

吳哥窟早就布置了燈光照明和音響系統。我去的那幾天正在布置那1000個座席和訓練人員。那天我坐在塔上,悠悠閑閑吹著涼風和農三聊著天,一邊看著那些盛裝的侍應生在陽光底下端著盤子走來走去。在要求裡,演唱會的dressing code是formal,也就是說西裝革履加珠光寶氣。問農三有沒有法子混進去。農三說和尚們有大約100個旁觀的位置,(當然沒有飯吃)。5點會清場。外人一率都不許待。“除非你是和尚”他說。於是考慮可不可以剔光頭發冒充和尚。最後舍不得一頭秀發做罷。

那天吳哥窟提早關門。從下午4點,所有車輛包括自行車要繞道而行。到處都是警察,對講機嗡嗡地響著。(911終於把高雅從通俗中區分出來,提到了另一個高度。很難想像BackStreet Boy的演唱會有同樣的排場。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觀眾以十倍數記,而且不會穿禮服。)

待到天黑,我看到了燈光亮起來的吳哥。不得不承認照明設計不俗,沒有把吳哥變成妖怪的城堡。外圍一圈都插上了蠟燭,支在竹制的支架上。點點燭火倒映在護城河,倒也頗添浪漫。入口的橋頭擺上了接待處,穿著民族服裝的美女們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回去路上看到了開道的警車,接著是載客的巴士。果然是衣冠楚楚,清一色領結項鏈(仰望的角度也只能看到這些)。想裡面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紳士名流,也算是見了市面了。每輛巴士都有兩輛摩托左右護駕。車隊尾端是威風凜凜的警車。再後面,就是浩浩蕩蕩的暹粒人自己的摩托車隊了。據說整場演出會通過一個大屏幕直播。而暹粒人顯然是把這個機會當作狂歡的借口,呼朋喚友,拖家帶口,帶著草席,帶著食物,快快樂樂的來享受。

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實實在在的陽春白雪與下裡巴人。其實有所謂嘛?各自快樂各自的,也就圓滿了。

而我這個餓扁了的俗人,是急急忙忙要去填飽肚子的。卡雷拉斯也就拋在腦後了。

第二天一早,走在吳哥的草叢裡,看到還未融化完全的大塊大塊的冰。終於解釋了我的疑問:他們怎麼可以在柬埔寨將近30度的溫度下,穿著背心襯衫西裝,還能夠全神貫注地去欣賞熱情澎湃的歌劇。

冰在草叢裡,晶瑩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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