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年,我在婺源過著夏天

作者: Z軒

導讀風塵僕僕的坐上兩小時的汽車,繞過縈回的山腳,順著溪流就來到這個只在明信片上或者別人拍的攝影作品裡看到的村落:理坑。車在路程的最後十分之一峰回路轉,繞出了山,便是一片豁朗,農田、屋舍、清溪,幾座黛瓦粉牆便勾勒出桃源裡的農舍儼然。俊美的女子在溪水邊敲打著衣服,歲月爬上額頭的老人就坐在拱門內話著家常。我心滿意足的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踱著步子� ...

風塵僕僕的坐上兩小時的汽車,繞過縈回的山腳,順著溪流就來到這個只在明信片上或者別人拍的攝影作品裡看到的村落:理坑。車在路程的最後十分之一峰回路轉,繞出了山,便是一片豁朗,農田、屋舍、清溪,幾座黛瓦粉牆便勾勒出桃源裡的農舍儼然。俊美的女子在溪水邊敲打著衣服,歲月爬上額頭的老人就坐在拱門內話著家常。我心滿意足的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踱著步子。抬頭,便是馬頭牆上一方瓦藍的天空,藍色的路上正游走著幾朵像羊群一樣的白雲。手抵觸著斑駁的老宅,牆上布滿苔蘚,偶爾一朵鵝黃的絲瓜花懶洋洋搭在翠綠的藤家上,幾朵翩舞的彩蝶靜中取鬧,爭相飛過牆頭,牆頭上,二樓房間的格欄窗戶正打開,裡面探出一個好奇的腦袋,那是主人家的孩子調皮了。仿佛回到一個闊別的地方,原本熟悉的一切在歲月裡陌生起來,我腳步匆匆,繞過小巷,跨過天心橋,向橋頭吃著西瓜的每一個小孩微笑,丈量腳下的青石板,偶爾一塊,上面刻著某某氏之墓也被足跡磨平整了。就這樣,數完路過的那些深黑的門洞,我住進了雲溪別墅。

雲溪別墅是理坑最好的一家院落。一進門,是一個四方的天井,閑暇的時候便攜了主人的狗坐在天井下方的門檻上,看著各式的流雲在這個四方的視野中投下狡黠的影子,這樣的一天也就過去了。

過了天井,就是一個四方的院子,院子的好處便是每天都能發現新奇的東西,最初看到牆腳邊一簇簇的鳳仙,只可惜沒有用來浸染指甲。粉中間紅,紅裡透白,沒有一朵是重復的色兒。庭院的右邊是一棵桔子樹,主人會在晚上偷偷的打一支手電,告訴你,瞧,一只小鳥窩。畫眉媽媽蹲在鳥窩裡據說要孵上幾個月的蛋,畫眉爸爸則外出覓食,如果湊巧的話,它會蹲在別墅的飛檐上,滴哩婉轉。

別墅的左邊原本是正門,上面書寫了四個大字:雲溪別墅,只因原來的主人叫余雲溪。最美的是那四角飛檐,飛檐下的雕刻精美細膩,建築結構層層疊置,每根檐柱上都畫上了昔日的影子,就像一張張古箏橫在梁上,這便是正廳。

正廳正對著的,原本是別墅的前院,現在做了茶場,中間的門用柴木堆積隔開,一堵黛瓦粉牆倒沒有阻攔什麼視線,因為從正廳邊門上的小樓梯上去,在閣樓上,會看見窗外的幽幽青山,還有悠游的雲朵。就像窺探到一座秘密的花園。

在這裡,看白雲真是一種好享受。因為天是一片澄藍,藍得甚至在午後有點炫目,有點晃眼。但是,別急呀,正是有了那些在天上的湖水裡悠游的雲彩,這日子,便是搬來一個小板凳,坐在正廳,端望著陽腳在粉牆上挪移,再見變幻的白雲於瓦尖上結伴而行,心滿意足也不過如此罷。夕陽西下,賣力的打起一桶冰涼徹骨的井水,往院子裡的青石地上一潑,藍天,白雲,飛檐,瓦角,還有那有點微黃的牆,連同牆上映上去的休閑的影子,都映在院落的青石水地裡,站在水裡,如同游於藍天白雲間,看著倒影裡的自己,腦袋上無端多出一角木質的飛檐畫梁,一陣涼意從腳丫升騰而起,好不快意。

在這裡住下,意味著整日的閑暇。早上四五點,被村裡的公雞啼喚,起來踩著咯吱作響的樓梯下樓,打上一杯井水,泡上一杯當地自產的上好的婺綠,嗅著或濃馥或幽淡的茶香,看著院落慢慢的天亮。太陽從東邊的山頭探出腦袋,剎那間,整個村子都亮了起來,陽光灑在青瓦之上,中間散落的是裊裊的青煙,一天的生活就在這雞鳴、青煙、早晨變幻的霞光中開始。

一杯茶沸珠濺沫,看著茶葉在水中慢慢舒展,泛如一葉浮翠,雖無茗碗茶甌,但在景德鎮的青花茶杯裡泡上一杯,倒也可喜。或掀唇快飲,或細斟慢品,隨心快哉。

喝茶的功夫,靜觀紫茉莉花開花謝。這紫茉莉又叫洗澡花,玫瑰色的小喇叭花,又有一個極好聽的名字,叫夕顏。夕顏花種滿了庭落的四周,點綴著有點寂寞的木色,玫瑰的色彩在清晨和傍晚很是奪目。一朝一夕,一開一落,花開花落間時辰便在悄悄的溜走。

把自己蜷縮在側門風口的躺椅上,打一個上午盹兒,不時地抬抬眼皮,看看進來的游客,於是翻一個身子,更好的演繹一下田園式的悠閑。手中那本翻得卷了邊的《徽州游》已掉落在地,還要看什麼書呢?我正躺在徽州的青石板上,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

中午,趁陽腳還沒有爬上院子裡的那張石桌,趕緊搬了凳子,鋪展開一桌子的好菜,食指大動。紅的是小不點西紅柿,金黃色的是蛋花,翠滴滴的是嫩絲瓜,再來些碧色的燈籠辣椒,藕色的糊羹,綴上粉色的肉末,平時老想著吃素菜、想著田地裡的農家味道,這些菜對於我,可謂大餐了。

午後略微有些燥熱,好在沒有高鳴的知了劃破午後的寂靜。整個院子裡,一切都睡著了,主人家睡在他們的書房,那只叫“小強”的貓,也爬在碗架上蜷縮個身子眯縫眼睛打盹,有了身孕的狗叫“淑芬”,慵懶的身子往天井邊一橫,烏黑閃爍著緞子般光澤的毛發在陽光投影下發亮,一切都睡著了,如同童話中那個城堡,蜜蜂和蝴蝶也懶於飛進這個花香的院落,畫眉坐臥在如一只大青橘子的鳥巢裡,只露出尖尖小嘴和微翹的尾巴。這個時候是絕少游客的,只有我坐在長櫈上搖著蒲扇,靜聽雲朵走過的腳步聲。時常嘰咕嘰咕打起一掬冰冷的井水,灑在四肢上,或者飽飽的含上一口,在陽光下猛的一噗,一道淡淡的彩虹在水沫中顯身。這是院子裡偶爾的聲音。再靜一些,便可聽見荷包紅魚在院子一角的魚池裡吐著泡泡,搖曳尾巴。再遠一些的聲音,恐怕就是繞著村邊的溪流。

按照村裡的娃用她獨特的語法告訴我們的事實,“自從1998年開始,這河水就髒了,因為有人開始往河裡扔東西。” 走上迂回的田埂十分鐘,就會看間遠山、稻田間座落一個白色的小瓦房,村裡的孩子告訴我們,這便是“源頭”,一到下午傍晚蜻蜓飛滿河面的時候,村裡大大小小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會去河源洗澡。冰涼的河水就像一紡綢緞從腳趾間滑落,水是極為清澈見底的,上游一群孩子嬉鬧,下游就臥了兩頭悠閑的牛,再下去就是一群白色的小鴨,嘎嘎的游來游去。一只毛色全白的狗,蹲在跨過河面上的那座石板橋頭,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傍晚牧歸的農人,扛著鋤頭,挑著木桶,夕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穿過絲瓜花南瓜花架,映上綠油油的稻田。田裡一只精力充沛的青蛙正跳過田埂,到另一塊田裡。邊上的野雛菊被顫動了一下,一天中最後的陽光為她們戴上金色的發冠。

最後的炊煙開始騰在村子的上空,各家的炊煙凝在一處,暈散在青瓦馬頭牆上。暮色彌漫著村落,夕陽正慢慢躲進遠山的山凹,游走了一天的雲朵散落在天邊,著上最絢麗的色彩,藍色和紅色交替著,再染上一抹微紫,夜幕即將來臨,伴隨著讓我驚訝的差點掉了下巴的漫天星鬥。

晚飯過後,小院開始熱鬧了。來自各地的旅者停留在此,談論著自己某年某月的行程匆匆。最熱鬧的那天,恁小的院落擁擠著六個村裡的孩子,一對從廣州來的“小兩口”,三個福建的復旦學生,兩個廣西南寧來的小學老師,還有像我一樣單獨出游的中科大的男孩,主人兩口子忙進忙出,那條叫淑芬的狗不停的搖著尾巴,小強貓老實的在一旁逮耗子或者撕咬著莫名的大蟲子。

秉燭夜游,我們被村中的小孩帶領著,跟在她們的身後,腳下的石板路頓時陌生了許多,天心橋上,照例坐滿了村中的大人,大家在那裡傳述著各種消息和故事。主人帶著我們去村口的河邊,因為那裡有著我難以想像的螢火蟲小小的螢火蟲明滅其間,腳下是潺潺的溪流,不時有晚上戴上頭燈逮石雞的人在溪流邊悉悉嗦嗦。只有螢火蟲安靜的亮著自己的小燈,讓人誤以為是一顆天邊的流星。

天上的流星偶然還是會看到,更有意思的是挪移的衛星,變換著方位。夏日頭頂的星空,總是讓我贊嘆。深幕般的天空上綴滿銀色的星子,可惜只認識那把大勺,爍亮的北鬥。

逮住五只螢火蟲,塞進南瓜花的碧玉梗裡,螢火蟲在碧色的花梗裡閃爍,就像一條小小的熒光棒,能把手心照亮。蘆葦上那麼多的燈籠,就像一出演戲的舞台,不時小小的燈籠出位,飛到路上,落入手掌,心就在這樣的收獲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等到大蝙蝠開始撲騰的時候,我們也該掌燈睡覺了。聽著樓梯吱呀聲響,看著夜蛾撲閃昏黃的豆燈,幻想著山裡的女狐和白衣的魂,在恐懼中看著窗外的一切,我在北邊的廂房睡著了。

聽住在南邊廂房的人說,整晚都難以入眠,雖然躺在雕花嵌金老式花欄床上。因為,有一輪明月,整夜懸在窗外,整間屋子,都灑滿了銀輝,甚至連躺在身邊的人,都披上了一件銀月色的外衣。


精選遊記: 婺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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