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之行

作者: kuvi

導讀很多人都不相信,我只身去大理麗江,竟然沒有作任何准備。沒有上網查詢過景點、路線以及行宿信息,也沒有買下過半張地圖。 半夜三更,突然起身,收拾了行裝,天亮就走人了。 這一走好像是為了成全自己的言行一致、英勇果敢,所謂特立獨行。我不能忍受自己已經大言不慚說要獨闖大西南雪域高原,結果思前想後最終罷手。那樣的話,即使我本命年安然存活,我也不� ...

很多人都不相信,我只身去大理麗江,竟然沒有作任何准備。沒有上網查詢過景點、路線以及行宿信息,也沒有買下過半張地圖。 半夜三更,突然起身,收拾了行裝,天亮就走人了。

這一走好像是為了成全自己的言行一致、英勇果敢,所謂特立獨行。我不能忍受自己已經大言不慚說要獨闖大西南雪域高原,結果思前想後最終罷手。那樣的話,即使我本命年安然存活,我也不會心存感念的。

所以我去了。沒有地圖,也沒有指南。我甚至沒有確定的路線和計劃。我不想拿這種瑣碎的現實安排打亂自己釋放心靈的完整起點。

10月28日,我從昆明去往大理。火車上的自己剛被被一場俗世糾紛擊中,陰魂不散,心情郁郁。一路上線條漸緩,圓潤連綿的丘巒在我的車窗外柔和地展開,片片梯田、果園剎那間閃過。滿眼的綠色,南國的蔥郁,我滿心沉重,反而更加輕易地順勢滑入一種催眠狀態。恍惚中,我掉進了兔子松鼠帶路的世外,方向是後退的。沉重的感覺,沒有剝奪我離自由漸近的快感。 我想,火車再快一點吧,一頭扎進山洞,一亮眼鑽將出來,又是大片的綠,豁然開朗是桃源。好像逃命一樣,快意盎然----我知道我逃離的不是所有人都輕易逃離的了的。

我沒有讀過旅游指南,也沒打算浪費錢買地圖,所以我渾然不覺自己身處何處,鐵軌盡管向山洞那邊延伸吧----我看見左手邊的水清澈和藹,整片整片在樹影下退往我的來路。

我讓坐在對面的人吃我的餅干,他以為我興致好到想和人聊天。我只想看著窗外後退的密林,用意念將煩惱塞進去,反向推遠,阿彌陀佛。他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心情不好還與人分享食物,卻又不肯說話。後來,他在不知名的小站下去了,給我留下了一袋新鮮的牛奶。

大理是玉洱銀蒼、風花雪月的地方。再到哪裡去找這般浪漫為本、自以為是的古國小城啊? 下關的風,上關的花,蒼山的雪,洱海的月。我當然一樣也沒有親見。要麼讓我原諒古人,要麼讓古人原諒了我。一下火車,我只感覺到眼前的陽光金燦燦得亮人眼。我當然沒有專業地提醒自己,腳底的海拔已是2400多米。我在下關找到去古城的八路車,已是下午4點。我想,考慮到時差,這裡相當於上海下午2點的日照,怪不得暖洋洋的。沒有常識的我,也看出來直奔古城去的大路兩旁,左手蒼山,右手洱海。一經同當地人確認,我的得意之情便沒完沒了鋪灑開來,至於找客棧的事就到了古城在琢磨吧。我忙著左看看銀蒼連綿的峰脈,右看看玉洱粼粼的波光,不知道白族老鄉是不是看得慣我這副沒見過世面、小人得志的神情。

白族老鄉倒挺樂意聽我問路的。兩個人說,你跟我下車就是了,到古城裡面再下來可以少走些路。我的好朋友曾經千叮萬囑,勒令我務必找到一家名叫四季客棧的客棧落腳。這客棧如何好法,我不得多問。我於是找到博愛路,昂著頭東張西望,路邊的小吧和CD小店裡有人出門來,向我友善微笑,似要開口問候。可惜我神情疲憊,拖著個拖箱,漠然得可恥。很顯然,我還沒有適應這裡隨和親密的鄰裡氛圍。那店裡的外國人笑了笑,寬容了我從外面世界裡帶來的冷漠。

四季客棧很溫馨,在大理各客棧中排行No.5(Old Dali Inn No.5)。白族人家的院落,內裡水流聲響、四季養花種草,高高的長串的紅色燈籠在路邊遠迎僕僕風塵。進得院落,抬眼便是一座小木樓,內間轉有一小水車,幾張用餐的小木桌,樓閣上藤椅藤台一個金發住客在木欄裡悠然讀書,頭頂窗邊一盆盆蘭花順風吹掛。她倒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她在自家養息呢,我一個不速之客只好小心翼翼往左手邊石板路繞進客棧廳門。幾朵金花好像在裡面吧裡看電視,前台背後的免費網吧裡也有幾個外國人在上網。二樓是我的房間,木頭地板、藤板牆壁、民俗掛畫、簡單的桌椅。。。樓下的衛生間有木格鏤空的彈簧中門,像是讓西部牛仔闖進酒吧去喝一杯的那種門面,有意思。裡面有一種很宜人的芳香,地面和鏡面一般光可照人,牆上還貼有手法樸實的中英文幽默字畫。這只是個衛生間。金花為我辦好了簡單的入住手續。我在門口一眼瞥見了一塊小布告,是每天從大理去往麗江、中甸、香格裡拉、西雙版納等地的班次信息,還有一塊則是晚上7:00在院子裡露天放映的投影電影片名。

我講求效率,見天色未暗,立馬擱下行李,衝出客棧,到古城裡亂轉開來。古街一派鬧忙,家家咖啡吧土品店古品店裡傳出濃郁民風的歌音陣陣,每一處的裝扮都繁復多彩、激情好客卻又顯得毫不刻意、漫不經心。坐在裡面的人們,你一眼看不出誰是店家老板,誰是過客游友。我舍不得停腳,恨不得走遍古城每個角落再想辦法做個取舍。

我急中生智,買了個簡易照相機,當即攔了個盛裝的白族金花,逼她和我合影。然後開始聚精會神地聞街上乳扇的香味,還有雲南土咖啡、酥油茶的氣息。耳邊不絕的是葫蘆絲的悠揚曲調,心裡納悶,是不是版納的姑娘外嫁到這裡了?

晚上碰到了和父母一起旅游的同學。他鄉遇故知,興奮莫名。她暫時拋開父母,和我一同夜游古城。當晚適逢大理建市二十周年慶,白族上下過節一般,只差對歌了。晚上不是對歌的時間,倒是禮花漫天,好不喜慶。我和偶遇的同學攜手盡興,在唐朝客棧飯店覓小食,點了兩個菜,小二就開口了:你們再點就吃不下了!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哈哈大笑。小二一轉身,我就拉住同學的手要哭出來了:這裡的人多樸實啊! 幸福的人大概會笑得很難看。我們拍照片的時候,邊上總有人像主人一樣得意地問我們:怎麼樣,好看吧? 每個咖啡吧裡的人都像同住在一個城裡好多年的好朋友一樣,招呼打得特別開懷。 白族的帥小伙總是衝人靦腆一笑,總是很樂意幫忙。

記得當晚,我想給上海的朋友們帶小禮物。沒想到,在討價還價方面,修為實在不到家。要不是同學仗義出手,我一定沒錢去麗江了。噫!說來有趣。剛到大理,我就被這裡迷住了----心下不由得慘叫:完了!麗江還去不去了?! 我看就呆在大理得了。

我和同學吃了條魚,還有蘑菇,就樂滋滋出了唐朝,又鑽進了冰島還是水星咖啡屋?反正,嘗了嘗純純的雲南土咖啡,賞了賞燭光下自己淘到的蠍子琥珀。出門來又到CD店裡翻出來大理酒吧裡在放的羅馬尼亞音樂,買回家,用來懷念大理。

現在再聽那歡快的異國歌聲,好像又在大理那條街上的某吧裡啦。

當晚,聽從了朋友的指點,心裡對明天的計劃也算大致有了個譜。回到客棧,洗了個熱水澡,蹭蹭蹭上樓睡覺去。庭院裡花草間還有幾個人在聊天。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個大早。七點,高原上天還沒有大亮。我已經獨自走在一條伸向南城門的古街上了。事後有陌生人責怪我,你這樣很危險。就在那條人稀的街上,前一天晚上有外國人被打劫。早上七點,對我來說不是很安全。但是,我在朝陽剛照到南城門上時,看到了第一駕小馬車。我要去崇聖寺三塔,一跳上車,就走。我應該討價還價的。一塊錢就夠了。可是我沒有費那個心思。只覺得那馬兒早飯也沒吃飽呢,我覺得內疚。

崇聖三塔很觸目,可作大理地名的東巴文像形標志了。可是古寺已不在,徒留三塔。車夫說,52塊門票,有什麼好看的? 不好玩。我帶你騎馬上蒼山吧。 我說好啊。我也不想看買門票觀光的東西。他於是掉轉馬頭。在南城門,他卸了車上了鞍,我騎上馬,背朝洱海上升起的太陽開始走上蒼山上狹狹的馬道。棗紅馬並不高大,擅走陡坡山路。我看著自己的日影,顛跳在馬背上,一回頭,遠遠的是“永鎮山川”的崇聖白塔,大幅閃亮的洱海,還有山腳下古樸幽靜的大理古城。

路過一個軍火庫,又路過一段白族墳坡,我開始進入深山。我突然心下一顫,我要騎到多高的山上才折回來去游洱海呢?我問了前面馬背上的白族老鄉。他說再兩個小時,就到半山玉帶路了,兩千多米吧。我一看,身前身後再沒有別的游人,我是清早第一個上山的人哪!馬道陡峭,沒有退路,墳坡一過,山間松樹叢林也濃密了,偶爾回望,有幾間白族農舍,洱海也遠遠地隱作一小塊長形玉石。我倒是有點害怕了。心想,討價還價也的確沒有必要啊。

其實,白族老鄉一直都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著我好奇的提問。甚至不厭其煩地教了幾句白族的話。還告訴我哪裡是男女對歌的地方,什麼時候是白族節日。有幾句,我實在聽不懂。到了中和寺,我給他買了水喝。這道觀古得可以,所有繁復的建築細節,都傳承自立國六百年南詔古城的遙遠年代。老道士給我說簽看相,說我雖是女子,卻有男子胸襟,為人重義氣,容易相信人;走南闖北辦大事,五岳三山任我留。居然還說到務必晚婚,以成全自己的前程。。。總之是上上吉。只可惜,他問我要香火錢時,有些大義凜然鐵面無私的勢頭。所以命嗎,是不用算的。煞了好山好水好風景,剛剛千辛萬苦上得世外古山來,又掉回了俗世裡。看來高海拔陽光照射下,輕飄飄的仙氣也容易化了。

玉帶路長18公裡,白族老鄉栓好了兩匹馬,領我徒步玉帶半個多時辰,然後爬山去找桃溪瀑布。一掛白水、兩汪碧潭,像是存心隱在那山林深處,一天只接見我這麼一個有緣的遠客。

途中只見遠處有玉帶雲,低處是大理石開采地帶,此刻山間卻是絕少人煙。攀爬一陣。我暗暗佩服自己大膽。

待到再提韁繩下山,蒼山索道上已經有人花了80塊大洋,坐著鐵椅上來了。綠樹叢裡,大草坡上我的現身,讓高高在上的他們大吃一驚,然後欣羨的聲音就不斷啦。

我沒工夫得意,小心留神著八歲小紅馬的的前蹄。他要是一個馬失前蹄,這六七十度的陡坡就得靠我滾下山去了!我盡力向後靠著。總算安然下山。已經大中午了。我憐惜小馬,又沒有討價還價,二話沒說付了50,謝過楊姓老鄉,拖著酸疼的雙腿,回到客棧歇息。

到了下午兩點,我探聽到去洱海渡口,可搭二路車,一塊錢。船上當地人不要付擺渡費,誰讓我是叨擾一方的不速之客呢?船費要一百!洱海上有下關吹來的風,還真的波濤陣陣了。我搖啊搖的,來到了羅荃島,路過觀音廟、太子廟,在島上上通天鏡閣的雕畫長廊頂上看懂了一個關於望夫雲、石騾子的傳說。

整個洱海就是五朵金花的故鄉(聽說那五朵金花如今七十高齡,都住在喜洲)。大理把女孩子都叫做金花,男孩子就叫阿鵬哥。船上兩個東北來的客人,給我講了他們在雲南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說版納一定要去,那裡有熱帶雨林、傣家人的節日還有美麗的“騷的裡”(小伙子就叫“摩的裡”啦)。說麗江納西人以胖為美,男的叫你“胖金哥”,女的叫你“胖金妹”。。。每個地方,都很有意思啊。雲南,彩雲之南,真的就這樣的五彩斑斕!我在洱海上就開始盤算明天去麗江的計劃了。

沒多久,船家居然把我們帶到了金梭島。我干脆上岸吃了串洱海的海螺。幾個女孩子簇擁著我一個人去島裡家中喝白族人待客的“三道茶”。那架勢,嚇壞了同來的客人。他們說,你一個人跟她們去?深入虎穴不害怕呀? 我不知道。讓船上的人等著吧。我倒去嘗嘗那三道茶再說。第一道苦茶,烤時要抖上一百抖,又叫百抖茶;第二道甜茶,加了核桃、蜂蜜、紅塘、乳扇;第三道回味茶,加了生姜、花椒、桂皮。。。是不是挺有人生哲理的味道?我只知道,洱海小島上風大,最後一道茶倒是能防止傷風感冒。 喝三道茶的時候,白族姑娘唧唧喳喳,有的教我說白族話,有的讓我看她們的扎染。照片上看起來,的確很美啊。

船上又有人說我膽兒大了。他們勸我要結伴而行。雲南多大呀。

再回古城,我搭的是船上朋友包的車。他們熱心地幫我打手機詢問麗江到上海的機票。 我在思考,明天從哪裡上大巴去麗江古城的問題。

回到古城裡,我看時間還早,不到晚上回客棧看電影的時間。我就找了個叫天堂的吧吃東西。一邊的沙發裡有人躺著在看紐約黑幫DVD,老板娘說,你也去那裡吃,一起看電影吧。 我坐在書架邊上等我的食物,開始找了本關於麗江的畫冊看起來。那裡還有很多偵探推理小說,還有和外國人換來的原版書。

大理每個角落都很留人哪!

就是吧裡放的滇藏民族音樂攙雜著那個人看紐約黑幫的音響效果,讓我有點想殺人。

回到客棧,A Bridge Too Far剛剛開始放映。很奇怪。這麼個幽靜的小古城客棧裡,放的竟是部轟隆隆的世界大戰的片子。 晝夜溫差這麼大,我在院子裡越坐越冷。金花給我弄了杯加了蜂蜜的熱牛奶。我看到了影片結束去洗澡。

10月30日,又是一大早。我出發去了麗江。手裡抓著個蘋果。心裡想四季客棧真好,自助早餐的面包花生醬酥油茶咖啡牛奶酸奶水果。。。一個晚上住宿費30。 真留人哪。 最終我還是要去麗江古城了。看來我不算玩物喪志之輩,有前途。麗江那裡有雪山等我去征服呢。我又來勁了。

大理下雨了。

奇的是,我後來離開麗江那天,麗江也下了很大的雨。

大巴的車窗很寬大,可以看見高原草甸的風光,犛牛馬羊也隨著海拔的提升,長相越漸粗獷。一路上,我一點倦意也沒有。 我准備保持興致高漲,回到家裡再徹底垮台。

一個朋友發來短信,千叮萬囑,務必入住“望古樓青年客棧”,說是居高臨下,古城盡攬,價格公道,童叟無欺,還說老板娘正在和一個帥哥拍拖。。。我拖著個行李,頂著高原的日頭拾級而上。一路上那石塊堆砌的台階蜿蜒緩上,通到坡頂的望古樓。我想兩邊的納西古居有八百年的高齡了,怎麼這石頭台階愣是這般凹凸崎嶇,疙瘩生硬呢?難道納西年邁的“胖金妹”們實際上反而身輕如燕,幾百年了凌波微步上的石階?要不,就是雨滴石穿,檐角漏刻,一路坑窪?

忽然擦身而過,一位年邁的納西婆婆。身上背著白色的背帶交叉胸前,儼然一個明顯的“木”字。隱約覺著,這和古城裡最大的“木府”一定有關。當年的首領,族中第一大姓是木姓。後來從香格裡拉往麗江返回的路上,納西司機告訴我,納西族第一大姓的確是“木”姓,其他三大姓比如“和”、“李”都是“木”姓的旁支或下屬。你看“和”字就像是木字頭戴鬥笠、背負籮筐;那“李”自然便是木氏的子輩後代了。

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那間客棧,一晚上20塊,我和兩個韓國女孩同住201房間。

我的客棧門廳就很精致,質樸無華的那種精致。矮矮的木梁上有一排老舊厚實的風鈴,聲音卻是脆生生的。進得門來,右手邊是三排書,壁板一側是一個草編簍筐,漫出的是一大捧緊簇花團,粉紫的野花星星點點延伸到書邊。窗邊還有一掛木條作框的扎染布畫。窗外竟是一棵高大的蘋果樹,結了發黃的果子,叫你相信,要不然你推窗伸手摘一個吃也行啊。真想把行李一扔,就坐在窗邊的藤椅上,遠眺古城一頂頂八百歲的翹微微的厚實屋檐。

走過一條面朝山下古城的木梁走廊,我找到了自己的房間。兩個韓國女孩好像去了玉龍雪山了。我可以先去考察一下麗江古城各小角落。

望古樓要門票的。我不進去望它了。還是讓它望我吧。我一轉身下山進了窄窄的古街。巧的是在一家手工藝品小店裡看到了一幅關於望古樓的作品。原來“望古”是納西語的音譯,意思是站在致高點遠眺雪山腳下的古城。望古樓有十三層,像征玉龍雪山十三峰;樓內有2300幅壁畫,像征麗江古城23個少數民族;樓高33米,像征麗江古城居民33萬人口。3也是我的幸運數字。家家戶戶門前盛開的大頭菊花,更是我的幸運生辰花啊!我又喜歡上這裡啦。

我跑去同學和她父母入住的客棧,打算來個二度偶遇。結果她爸爸媽媽在整理房間,我同學不見蹤影。我等著等著干脆在那個四合院裡碰到了一個以色列人If Dach。我和他說了幾句話,他竟要我坐下來品他的以色列茶。他的英文聽起來有一點點中東味,和他的茶一個氣息。他是學生物的。孤身一人已經闖到過中國的大西北了。聊了很久,他干脆捧起他用希伯來文寫的旅行日記念給我聽。我當然聽不懂。我同學又看見我,樂壞了。拉我出去找食物。那以色列男孩說,他知道有一個吧,裡面有DVD可以隨便挑了看。於是我們約好晚上八點還在這個院子裡見。

我和同學去了一家食舍,門口有一張大豬皮,帶豬頭的,豬頭上打著個喜慶的大紅綢蝴蝶結。後面是一大缸酒。我們一邊一個和這門面來了個留影,應該夠觸目夠驚心。我們風風火火霸占了帶唐卡還是灶神像的上座,背後有大串的玉米辣椒。。。旁邊一桌團隊旅客竟然向我們獻高粱酒。 我們還是吃了魚。

還是他鄉遇故知,興奮莫名。我記得我在咖啡吧裡,問同學一個困擾了我很多年的問題:你說那奶牛都是黑白相間的嗎?黑白相間的奶牛都是母牛嗎?那有沒有公的黑白相間的奶牛,它雖叫奶牛卻不產奶呢? 那他叫什麼牛呢? 那就是說黑白相間的牛不一定是奶牛咯?

我同學震驚了,沉默了。聽著吧裡的滇藏民歌,她說,這是個問題。

白天我穿過四方街,走過萬子橋,發現這裡的流水小橋比大理古城更加龐大工整,雖然古老破舊,但是該保留下來的都在。我會一不小心就踏入別人家中,抱起一只漂亮的蝴蝶犬,就可以隨性地讓納西人家的小哥給我拍照。他們會讓我站到庭院有東巴文的照壁前留影,讓我坐在很大的藤椅裡慢慢玩他們的小狗。

再走幾步到了木府,又要門票。不去了。我彎進了一條小巷,發現了小小東巴畫坊。這樣就遇見了有名的東巴傳人阿玉寶。他的白沙壁畫聞名海外,直到現在,仍在為雲南各新舊廟府畫壁畫。店裡木刻、油畫什麼都有,掛著的風鈴下一塊塊黑漆漆的小木塊上刻滿了迷人的東巴文。他自己埋著頭,手裡塗抹著一塊木版,特別專注,心無雜念的樣子。他說他五歲就開始畫畫啦。他說他爸爸是個藝術家。他指指角落的梵高像說我畫得像嗎?我說像啊,他和你一樣是自學成才。他說梵高比我幸運,有個好弟弟全心支持他。我吃一驚,原來他也和我一樣看過厚厚的梵高傳!我說,你比他幸運,你那麼年輕已經盡人皆知了,你的白沙壁畫已經開始要流芳百世啦。他黑黑胖胖的臉笑得很可愛。他說他大半年都在外面畫壁畫,很難得回到這裡的。我讓他在美夢成真的東巴文邊上給我刻下了我的東巴文名字,樂顛顛地和他閑談。他的大名叫和汝奇。我會記住阿玉寶的。和他這種與世無爭的質樸奇人聊天真是舒坦。他肩上的使命可不輕啊。東巴文就在他的手裡鮮活著。

為了白沙壁畫,也得謝謝執著的阿玉寶。越是純的東西,越能流芳百世。

有心的納西人在店門臨水處擺放古樸的桌椅,上懸五彩燈籠,有草編的、紙糊的,更有鮮紅的辣椒串掛而成的。閃亮耀眼的辣椒燈籠啊在晚上一盞一盞的晃在露天小台子上,耳邊又是些潑辣的民族歌謠音響陣陣,誰還惦記得起客棧小庭院裡天井上那彎小月亮啊?

四方街的晚上也熱鬧,納西男女帶著客人們一起拉手唱歌跳舞。那歌自然是納西歌,我們聽得懂的只有歡快的節奏。後來一個納西司機在路上告訴我,那時候可要小心,別隨便被納西小伙子拉上手,否則的話,他一晚上都不會撒手,跳完一曲再一曲,直到你筋疲力盡。到那個時候,你只能向納西小伙子苦苦求饒。否則他可以緊緊抓著你不放手,越跳越開心。

10月31日的晚上,我們和以色列小伙一起找到了那個叫Prague的吧,看了部傻乎乎的美國電影Little Nicky. 那裡二樓的沙發很舒服,上面掛著個奇形怪狀的燈,白晃晃的線條詭異。散落在各個角落裡的小小的紙燈籠散發出暗暗的燭光。掛著的蘭花,小幅東巴文字畫點綴在木質的梁間牆上。

我差點睡著在那裡。

告別時以色列小伙說他明天去中甸。說I will miss you.

晚上回到客棧。韓國女孩和我聊了好多。當我發現玉龍雪山要繳索道費160,進山費80,還有雲南環境保護費40。我開始懷疑特地坐索道上雪山的意義了。再說這樣上山,也太大眾化了。也沒個性是吧?我當機立斷,決定第二天和她們徒步虎跳峽去。她們讓我看地圖,告訴我明天得去買張到大具縣的票。下了車,望金沙江邊新渡口過去。對面就是哈巴雪山了。

我的決斷是英明的。因為去大具的路上,我繞了玉龍雪山32轉,翻山越嶺,兩座雪山盡收眼底。 納西族的和姓司機讓我坐在他旁邊,一路熱心解說,後來干脆唱起了納西歌! 他幫我逃掉了80塊錢的進山費。還一路叫我快拍照片哪這裡好看吧?

看見金沙江十八險灘最後一個險灘,也就是我們開始下虎跳、中虎跳之行的起點了。兩座雪山夾著一條洶湧的江流,陳柱他老人家朗聲說道,那裡就是萬裡長江第一峽!

來時路上遠遠就看見一大塊滑石板,據說每80年一次大滑石,金沙江就得斷流。船家說上一次大滑石是96年。好大的滑石板!不知道是誰劈的那一斧子。白花花的從天頂一摜而下,橫在玉龍雪山和我的對面。

下山到渡口要下1000多米。沒有開發過的徒步路線,不是很好走。蹭蹭蹭地只顧腳下了,來不及對金沙江產生敬畏之情。在大具村子裡聽說,虎跳峽自八十年代有外國人徒步探險以來,已經有7個外國人葬身此處。去年,一個以色列青年,自稱是特種兵部隊的,不肯坐渡船,在老渡口想橫渡金沙江的。結果未遂。屍體在旋渦下面打轉,浮不上來。結果家人花了7000美金,向金沙江索回了全屍。

下到江面邊上,那巨大山石裡鑿出的大彎道白石花花的直通一個不成型的微型碼頭--我第一個跳上擺渡船,手裡抓了個大蘋果。

盡管這一段江面寬寬的看似平緩,渡船的人還是小心翼翼。船頭的手握長長的平衡杆,巋然傲立,一動不動,好像提防著江底什麼潛伏的怪獸。

終於到岸了,那邊是哈巴雪山的江邊啊。我們開始向上攀爬。來回曲折,又要上1000多米,才能到達上面的公路。我狠狠啃著蘋果,向頭頂湛藍的天空邁進。

一路上你會在地上的大石塊上看到黃色的大箭頭。指向Woody’s G.H(山白臉客棧)還有Tina’s G.H. 這當中這段就是最難走的中虎跳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留在兩千米高的公路上。但是那樣,你就不能和滾滾急流當中橫臥的虎跳石來個親密接觸了。當然要舍命下去走一遭。找個向導。萬一有個好歹也好通報一聲。

在下虎跳的公路上,我借了當地老鄉的大腳踏車騎了一段,目的是追趕五只風骨卓絕的大山羊!它們和古城裡家家戶戶盛開的大頭菊花一樣,是我在高原上邂逅的吉祥天使啊,我能感覺得到。

我必須小心。那左邊是陡坡,滾下去就是驚天動地的金沙江險灘,而且還得滾上一千多米,才能入水。對面的玉龍雪山上隱隱約約袒露著我剛剛下來擺渡的山路。現在我踩著的已經是屬於香格裡拉境內的哈巴雪山啦。

到了中虎跳,我還了腳踏車就下去了。那山路實在累人。好在向導是個有趣的漢族小伙。他幫我認識了臭椿和水麻。一路上偶爾會繞過一兩間農舍。這裡的雞,都長得很高大!偶爾一抬頭,看見石頭圈裡一只巨大的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我的紅色絨線衫肯定惹他討厭了。沒走幾步,又在一大棵極其變態的巨型仙人掌樹下,邂逅了一頭碩大無比的豬。它在深陷的石頭圈裡沉思。

我走的是當地人走的路。天梯是農民自己打造的,九十度直上直下。我沒有買保險,還得付給他們保護費。此山是他們開,真該這些買路財。

到得震天動地的虎跳石邊了,我已經被日頭曬得要化了。那最凶險的一段江流就在我面前炸開,一浪一浪地轟鳴著,撞擊過來。當然,吞噬不了我,盡管我站到了最後一塊還算干燥的石頭上。那江流基本上可以衝著我惱羞成怒了。

傳說中一只老虎借那塊虎跳石一越從哈巴雪山跳到了對面的玉龍雪山,可見這江面之窄,湍流之急。我想那老虎要是也按照剛才邂逅的巨牛巨豬那般成長勢頭,其實這一跳,對它而言也實屬稀松平常了。天天跳著玩兒吧。

向導說,你的腳法好,走得快了。要是晚些時候到此逗留,就能看見彩虹。那彩虹每天准時出現,大約是在下午四點三十分左右。

傳說中的Halfway客棧我沒有去。這個遺憾留著吧。 我手上抓著大具村民送給我的手繪的中英文上中下虎跳峽地圖,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會再回來。那時侯,是不是還這麼無所畏懼。

對了,我路過的時候,大深溝瀑布對面在建造大深溝橋!等建成了,我就就可以得意地回顧,看當年自己如何攀上中虎跳,抬眼見新橋初建種種了。

到橋頭回麗江古城。又是一個納西族的和姓司機。他兩個小時裡就沒有停止過說話。我的腦子被納西民俗充斥得要溢出來了。他還告訴我,他家有8畝地,政府在大舉“天保工程”,倡導“退耕還林”,政策誘人----8年裡每畝田補貼300斤面粉,還有每畝60元種植費,他們可以把糧田改種核桃樹!他父母不同意,可是他已經把8畝土地上報了。 他說到這個,是因為他覺得我一個人出來探險,膽子不小,父母肯定有話說。他好像站在我這一邊啊。 然後他居然還和我談政治。我居然也會和他瞎扯。說什麼中國太大,說實話治理起來也不容易。政府也不容易。少數服從多數更不容易。事實上還是多數服從少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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