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些啰噪可以認為是供略部分，下面才開始我們真正意義上的旅行。真是很久沒有出過門了，出門前好一陣躊躇，不知道該帶些什麼、做些什麼准備。下班後趕緊把車開回家停好，立刻又急忙趕去和Peter會合。這是一座迷宮樣的大都市，來到不熟悉的西部竟然有種時刻要迷路的慌張。到底還是迷了路，和Peter走到一條新修的很寬的路上，沒有公共汽車，沒有餐館，真不知道北京還有這樣寂寥的角落。
上車後很快就熄燈睡覺了，車行很穩，半夜似乎還在某一站停留很久，讓我好睡。第二天照例醒的很早，窗外一片碧綠，是暮春的草樹和麥田。興奮的一直望著窗外，如果不知道這是河南，我定會以為自己來到了陝西，鐵路沿線地勢高高低低，溝壑縱橫，雖然都覆蓋著植被，然而仍看得出是黃土，偶爾還有幾孔窯一閃而過，像極了渭水流域的風景。
自從這次醒來，河南之旅就開始不停的帶給我新鮮的東西。陌生的，但是親切的，仿佛河南的鄉音，一點一點的將我更深的拉進中原的腹地。
走出車站，洛陽清晨的空氣清冽而濕潤。天氣預報實在不准確，5月1日這一天多雲無雨。
81路開往龍門，這裡的公共汽車不像北京的大多肮髒破舊，在報站的間隙還會播放流行歌曲。一路聽著阿杜沙啞低沉的聲音，我們的眼睛迫不及待的開始旅行。這是結婚的好日子，在市區先後看到三隊婚車。駛出市區。洛陽的街道讓人眼前一亮，路很寬，鑲嵌著修剪整齊的寬闊綠化隔離帶，草地上盛放著不知名的粉色白色小草花。
駛過洛河，橋上三三兩兩的垂釣者悠然而坐。
去龍門石窟首先要穿過一條商業街，到處擺滿做工粗劣的唐三彩和牡丹畫，石窟被這樣一條街遮擋的嚴嚴實實，完全猜不出它能給我怎樣的驚詫。商業街後的大廣場仍舊仿佛戲劇演出前低垂的幕布，只是這層幕布已經是紗簾，布景已經隱隱透出——我看到伊河，正在廣場南側靜靜的流淌，驚異於它水色的青綠與透亮，像是一條山溪，然而更闊大，更氣魄。
面前正有兩座青山隔河相望，這就是伊闕，我再次站在唐王朝宏偉端麗的歷史面前……
一聲聲綿長清越的鐘聲從對岸傳來。那是香山寺，稍後我會游覽，並拜謁長眠在那裡的香山居士。
購票。租導游機。存包。輕松的踱進龍門。
第二次拜謁石窟，第一次兩年前在敦煌，一個開啟滿窟絢爛的夢境；而這一次，希望不只是冷硬的青石在迎接我的滿懷期待。
禹王池是所見的第一重驚訝。我完全沒有聽清這池清水與大禹有什麼關聯，它的清亮活潑完全迷惑了我，讓我以為身處江南。伸手入池，輕觸池壁黝綠的青苔，幾千年來始終25度的泉水仿佛我的心情，溫潤著，感動著。
再之後就是這條泉水，始終伴隨著我的腳步與目光，走過一個又一個青石的佛龕。佛像大多破敗了，無頭或是殘肢，由於人為或自然的破壞。然而那些力士的肌肉仍然結實，雙目依然怒張，電射著所有試圖褻瀆佛國的凡人。一個無名洞窟的外壁上，俏立著我在龍門所見的最美麗的觀音，雖然頭部已經缺失，然而殘存的下頜、嘴唇和身軀豐腴飽滿。這不是菩薩，而是一位美麗的貴族少婦，層疊的紗衣和飄帶勾勒出她成熟的體態，串串精美的瓔珞和佩環沉甸甸的墜著，她的左手隨意的拎著淨瓶，而右手所持的拂塵則懶散的搭在肩上。她定是游春歸來略微疲憊了，不知道那已經消失了的墮馬髻會不會也有些許的松散。我要求Peter幫我拍下，可是這個家伙，竟然沒有將她拍全，甚為遺憾。
珍珠泉。泉如其名，秀美而靈氣十足。滿池鮮綠的水草如同繁花，而珍珠般串串冒出的泉水則像是石窟的精靈。
路過小奉先寺，盧舍那的影子已然隱約在望。
大奉先寺，我一路追尋著佛國仙人的腳步來到這裡，拾級而上的同時，盧舍那的真容終於在前呼萬喚後顯現。沒有人會不為之神奪！那樣的朗眉狹目，微微上翹的嘴角，生硬的花崗岩充滿了血肉與情感，讓人一時不知天工造化還是巧奪天工。她在沉思什麼？面對著漲漲落落的伊河和對岸青青黃黃的東山，她找到答案了嗎？或者，她只是在休憩，一坐，便沉寂了千年……
還好有幾座菩薩和天神力士陪伴著她，令她不至於寂寥。
依依不舍的離去，這匆匆一面已是守候了千載的緣分。
前往東山石窟。漫水橋上回望西山，層層疊疊的洞窟鑲嵌了整面大山，這是信仰的力量，再一次讓我深深感動。
踏著鐘聲鼓韻走進香山寺，小巧而精致的廟堂如同江南園林，我們對拜佛沒有興趣，然而卻艷羨那些選擇在這裡清修的居士，每日面對如許的鐘靈秀氣。
白園，有些進退兩難。想進，是因為《長恨歌》是我全唐詩中唯一能逐字背誦的長詩；想退，則是因為此園應經完全是由日本人後來資助重修的了。還是進去了，滿牆滿壁的日本書法，芳草萋萋的墓塚在游客熙熙攘攘的包圍中，我逃離了。
說實話，真的不知道欣賞完龍門後應該再去哪裡，雖然洛陽曾是繁華的數朝都城，然而我卻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像龍門這樣令我神往，其余的一切，都只是陪襯。
不過既然出了門，總是要到處看看的，於是從龍門來到關林。沒有請導游，倒是Peter講了些新鮮的三國故事。建築彩塑都沒有什麼出彩的部分，唯一留連我的是大殿前的欄杆，和盧溝橋一樣，每根柱頭上的小石獅都不盡相同，有的凶猛威嚴，有的干脆就是只嬌憨的小犬。
是夜在西關老城投宿。放下行李直奔老字號“真不同”，雖然店堂裡顧客盈門，然而洛陽水席不過而而。飯後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也只有這樣的閑逛才能更加深入一座城市，路邊的夜市已經紅火起來，如豆的油燈照耀處，是一盆盆的小吃：暗褐的連皮花生，綠的煮豌豆，還有點綴著紅色辣椒的炒田螺，香氣誘人。寬敞些的路邊往往被烤串或是麻辣燙的排檔占據著，坐滿了客人，一對小情侶互相讓對方品嘗自己的烤串，一個大家庭圍著熱氣騰騰的燙鍋，一個小女孩在身上披了兩條衛生紙，自顧自的旋轉著、陶醉在對京劇美人的模仿中……這是熱鬧的洛陽，熱鬧的讓我忘了自己身在異鄉。
我們住的旅館附近有家電影院，飯前路過時看到有人在擺架子鼓，想是會有表演，飯後又繞回來。表演已經開始了，影院台階下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熱切的面孔，正在上面表演的竟然是群身著內衣的女郎。一位主持人熱情的招徠著：今晚的表演絕對是眾星雲集，美女如雲，更是大腿如林，票價只要十元錢，只要十元錢……這是另一個洛陽，讓人覺得新鮮，又有些可悲的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