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高樓烏氈帽烏棚船

作者: 絨兒

導讀半個世紀前的紹興,一座小小的古城。狹窄的青磚街道,街道上極少有汽車,自行車更少見。長長的小巷,小巷兩旁的牆頭爬滿了青藤。春天,一夜細雨過後,清晨濕潤的小巷深處,便傳來姑娘同樣濕潤的賣花聲。陸游的“小摟一夜聽風雨,明朝深巷賣杏花”,非常傳神地,給了我們一個紹興的多雨的春天。 穿城而過,繞城流淌的清水河,比狹窄的街道和長長的小巷,更是別 ...

半個世紀前的紹興,一座小小的古城。狹窄的青磚街道,街道上極少有汽車,自行車更少見。長長的小巷,小巷兩旁的牆頭爬滿了青藤。春天,一夜細雨過後,清晨濕潤的小巷深處,便傳來姑娘同樣濕潤的賣花聲。陸游的“小摟一夜聽風雨,明朝深巷賣杏花”,非常傳神地,給了我們一個紹興的多雨的春天。

穿城而過,繞城流淌的清水河,比狹窄的街道和長長的小巷,更是別有一番水鄉風情。河兩岸的民居,長長的屋檐戶戶相接,連成長長的與河流一樣長的長廊。家家門前都有屬於自己的石級,下到水面。從蒙蒙朧朧的早晨到蒙蒙朧朧的黃昏,河兩岸的女人們似乎有干不完的,必須在河水裡完成的作業。

河水很清澈,可以飲用。河裡魚蝦很多,孩子們趴在河岸上,用銅絲鉤就可以釣到活蹦亂跳的大河蝦。

河上往來不絕的便是小巧玲瓏的烏棚船,戴著烏氈帽的男人雙手以槳為舵,一只腳好像長在另一把更長些的槳上一樣,悠然自得的把小船劃得像條大黑魚,在水面上分開兩條長長的波浪。

河上橋很多,百多米甚至幾十米就有一座石級拱橋。據統計,整個紹興有四百多座這樣的橋。

好一幅鮮活的杏花春雨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畫卷。

看是好看,可整個紹興的顏色是單調的,灰色的瓦,白色的牆,再加上黑色的烏氈帽,黑色的烏棚船還有黑色的霉干菜。紹興人住的並不舒服,低矮潮濕,什麼衛生設備也沒有的住房。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涮馬桶,清洗掉全家人一天一夜的大小便。

許多人,外國人和外地人都說,紹興應該永遠是這樣。這樣才是原汁原味的古城,才是原汁原味的水鄉。游玩感嘆之後,便匆匆忙忙趕回西歐北美,回到大都市享受並不屬於紹興人的現代化去了。

然而,紹興人應該有紹興人自己的生活,紹興人並不是只供外人觀賞的阿Q的同鄉。所有的現代物質文明,紹興人全都應該享有。

彈指一揮間,改革開放二十年已經過去,二十世紀即將過去,一抬腳就是二十一世紀了,紹興已變得不再是原汁原味了。

貫通滬杭甬的高速公路,極大的縮短了紹興與外界的距離。過去的舊公路路窄車擁,車禍頻繁。從杭州到紹興,短短的六十多公裡,汽車至少要走三個小時。一旦堵車,七八個小時是家常便飯。在杭州預訂好次日飛香港的機票,到紹興游玩一天後,比飛機起飛時間提前四小趕赴杭州機場。常常還是趕不及,只能眼巴巴看著飛機從頭頂上飛過,讓人常嘆一聲“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

如今的高速公路,從杭州到紹興,輕輕松松四十分鐘。當然,高速公路掠過之處,也就再也沒有了田園牧歌,十裡荷塘成了紅塵滾滾的十裡商場。

紹興城不再是灰色的了。高樓大廈,星級賓館,交相輝映得紹興城格外亮麗。成千上萬的人住進了設備齊全的公寓房,成千上萬的舊瓦房被摧毀,道路寬敞,車輛如流。小城一夜聽車聲,明朝無人賣杏花,紹興城嘈雜了許多。

河流不再清澈,頹敗了的河埠上已很少有女人在洗滌什麼,不再有人淘米洗菜,更不用說孩子們趴在岸邊釣魚釣蝦了。河裡還有烏棚船,而更多的卻是馬達突突的水泥機動船。當機動船突突突開過來時,烏棚船避之猶恐不及。戴烏氈帽的兄弟,槳劃動的已不再那麼悠然。小船在機動船掀起的波浪中顛簸,多少令人感受到幾分烏棚船和烏氈帽的悲哀。河兩邊廠房越來越多,意味悠遠的古纖道在廠房的擠壓間,在滿是水草和白色垃圾的河流間,如一條不起眼的便道。

在紹興的過去和現在之間,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人們會作出怎樣的抉擇?毫無疑問,沒有人想回到過去,人們寧可接受現在,連帶著煩惱和矛盾。紹興人能解決舊的問題,就一定能夠解決新出現的問題。

歷史總是在困惑中向前進步的。僅限於風光旅游,在紹興的現在與過去之間,我一直是困惑的。我不知道,這樣的困惑會跟著我們多久。

江南春雨杏花,小橋流水人家,我所欲也。高速公路,高樓大廈亦我所欲也。這裡不存在“魚與熊掌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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