膜拜敦煌

作者: keo

導讀在莫高窟洞窟前流連了半個多小時後,我才來到敦煌研究院,時間已是下午近一點了,此時才發現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了。進了售票處旁的一家快餐店,點完快餐後才發現剛才為我們導游的小姐也在這裡一個人獨自用餐,我端著飯盒走了過去,她也認出了我,客氣地跟我打了招呼,並善意地讓我坐到她的對面。 我們邊用餐邊聊起天來,這位小姐的芳名叫王海雲,大學畢業後� ...

在莫高窟洞窟前流連了半個多小時後,我才來到敦煌研究院,時間已是下午近一點了,此時才發現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了。進了售票處旁的一家快餐店,點完快餐後才發現剛才為我們導游的小姐也在這裡一個人獨自用餐,我端著飯盒走了過去,她也認出了我,客氣地跟我打了招呼,並善意地讓我坐到她的對面。

我們邊用餐邊聊起天來,這位小姐的芳名叫王海雲,大學畢業後就來到了敦煌莫高窟做導游,已有好幾年的導游經歷了。她告訴我,雖然每年來莫高窟的游客有數十萬,但真正喜歡壁畫和雕塑藝術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絕大部分的游客都是走馬觀花,多好的東西給他們看了也不會使他們滿意,所以出於文物保護的需要,研究院決定最好的洞窟都不公開開放,對於真正喜歡壁畫和雕塑的客人,可以憑專家票單獨進入這些最好的洞窟。王小姐還告訴我,她個人認為,壁畫最好的是285窟,雕塑最好的是45窟,關於專家票,可去研究院的接待處購買。另外她還向我推薦了一本最值得購買的莫高窟畫冊,是他們研究院自己出的,不僅內容精彩、印刷精美,價格也非常合適。

吃完飯,告別了王小姐,我直接來到敦煌研究院的接待處,一位中年婦女接待了我,我向她說明來意,她似乎嫌我只有一個人,但還是為我開了45窟和285窟的專家票,兩個窟的門票分別是60元和200元。她問清我上午參觀的情況後,居然又特別安排了王小姐為我一個人做導游。當我同王小姐再次來到莫高窟洞前時,太陽似乎已經開始西斜了,王小姐用工作證從門衛那領來了45窟和285窟的鑰匙(其實所有的洞窟用的都是同一把鑰匙),領著我再次進入石窟。

我們首先來到285窟。一進門,只見一個2X4米見方的大畫布橫擱在眼前,使得原本就很混暗的洞窟顯得更加黑暗,王小姐告訴我,這是他們研究院的畫師臨摹壁畫的畫板,這幅畫幾個人已臨摹了半年多,還沒來得及工成,這些畫師就都到中央美術學院進修去了。

當王小姐打開手電准備為我講解時,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已為燈光所照出的一切而情不自禁地感慨、歡呼起來,這確實是我今天所見過的最美的壁畫,也是我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美的壁畫。無論是壁畫的布局、色彩,還是人物的神態、細節,都顯現出一種驚人的厚實感,華貴而不粗俗,艷麗而不輕浮。“這很像是顧愷之的風格”我突口而出。“沒錯,是顧愷之的風格”王小姐接過我的話茬,開始為我細心地講解起來,這是完成於西魏時期的石窟,裡面的壁畫,色彩、構圖、情節都表現的非常完美,從“伏曦女禍”到“化生童子”,從“護法諸天”到“天界諸神”,從“飛天”到“禪廬”,從“排場盛會”到“戰場作戰”,無不被描繪得生動形像,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那小姐還告訴我,別看這些色彩如此鮮艷,其實它們正在不斷地退色,幾十年前看過這個洞窟的人現在回來再看時,都說色彩褪了不少,所以敦煌研究院才組織人員進行壁畫臨摹。我仔細看了看他們臨摹的作品,是北壁的一整幅壁畫,這也是285號窟內最絢麗的一幅壁畫,人物眾多,衣飾華麗,盡管臨摹的作品還沒有完工,但不難發現,今人的筆觸比較粗糙,遠沒有古人的筆觸來得圓潤豐滿。

可能是窟內太冷的原因,王小姐呆了一會就有點受不了,她把電筒給了我,讓我自己照著看,而她則出去等我。受到如此大的禮遇,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了!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此時此刻的心情了,我知道,黑暗的四周濃縮著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明史,身處如此莊重肅穆的場合,我的內心已沒有絲毫雜念,而只有虔誠的膜拜。我特意把電筒熄滅了,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清涼的空氣,仿佛要把這歷史的魂魄吸入、融入我的五髒六腑和血液之中。。。

不能耽誤時間了,相機早在入口處就被強行寄存了,因為洞內是嚴禁攝影的,所以在用心靈體會這一切的同時,我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和大腦來記錄這一切了,雖然我們也可以買到許多精美的畫冊,但我堅信,現場的藝術品是具有生命氣息的,而書本中的東西是沒有活生感的。我打開手電筒,從西牆面開始,一行行地掃描起來,而我的雙眼也緊張地記錄著所能見到的一切,那是一種感人至深的激情碰撞,因為我審視的不僅僅是一根根線條、一塊塊色彩、一幅幅壁畫,更是一段段清晰、輝煌的文明史,這是實實在在的藝術“通靈”。。。當電筒的燈光最後落在正中穹頂之上時,我相信此時的眼神一定是放光的,是啊,一次看了這麼多的壁畫精品,確實有點“奢侈”! 然而我實在是有點“貪得無厭”,一遍過完之後,我又忍不住地匆匆掃了第二遍。。。

我信奉“好東西一次不能吃太多”,更惦記著自己呼出的廢氣、過多的燈光照射會不會影響到壁畫的色彩,一個人呆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出來與王小姐會合了。王小姐笑著問我,“看夠了麼?”我毫不猶豫地告訴她:“永遠也看不夠!”

接著我們又來到了45窟,沒進門,王小姐就告訴我,這是盛唐時期的洞窟,裡面的一組彩色泥塑堪稱是敦煌雕塑精品之最。進了洞窟,王小姐還沒來得及打開手電筒,混暗的燈光中,我已依稀看見了正面佛龕中的七樽佛像,中間的佛祖是坐著的,兩邊各站著三樽菩薩。然而當王小姐打開手電並把燈光打到佛像上時,我的目光突然呆滯了,我實在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我看到了一樽絕美的佛像!“太美了,實在是太美了!”我激動得聲音都有點變了,“我相信這是我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美的雕塑、最美的佛像!”

這是佛祖右手中間的一樽站立佛像,王小姐告訴我,那是觀世音菩薩,接著她便給我講解起這七樽佛像的典故,然而我的目光已離不開這樽觀世音菩薩了,(即使她的燈光沒有打在觀世音菩薩身上),也聽不進王小姐的講解了。我知道,在這樣完美的藝術品面前,任何話語都是多余的。王小姐似乎也看明白了我的意思,於是長話短說後,便把手電筒塞到我手裡,“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出去等你。”

當洞窟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時,我首先對著中央打坐的佛祖深深地作了一個揖,口中念念有詞道:“佛祖啊,請你多擔待一點,我實在是太喜歡你的菩薩弟子了,請您老多多海涵!”。打完“招呼”後,我把手電燈光直接聚焦在觀世音菩薩身上,沒想到這一看就是近半個小時!

這是一樽同真人一樣大小的彩塑,挺拔的站姿呈“S”形,頭略偏,腰微扭,臉形渾圓飽滿,彎眉細目,粉面朱唇,脖項有三道弧形折紋,裸露上身,披巾斜掛,瓔珞垂胸,肌體富有女性豐滿之美,但雙乳並未高高凸出,只是大塊隆起,呈豐厚柔韌之美,遠遠看去,健康俊美的軀體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傳說中的觀世音菩薩是陰陽合體的,而這樽佛像所展現的正是剛柔相濟的觀世音。

我知道,我所迷戀的並不是美麗的外表,而是他那和諧迷人的神情,那是一種真正超塵脫俗的悠然神情,似笑非笑,似樂非樂,卻又融合了人世間的萬種風情!望著那和諧的神情,我的靈魂早已經脫離軀干,心靈仿佛游弋在夢境一般,眼前的菩薩已然已不是天上的聖明,而是活生生的人世間最可親、最可愛的朋友,而他那微微伸出的右臂,仿佛在期待著你的擁抱。。。我堅信,他是活的!

看著眼前的至愛,我不由得尋思感慨,唐代的藝術家究竟是怎樣塑造出這樽精美絕倫的曠世傑作,難道人世間真有過如此可愛的菩薩化身?如果沒有人世間菩薩的化身,藝術家究竟該有怎樣超然的心境,才能塑造出如此動人的形像?我深信,這樽佛像所展現的人性之美,已經遠遠超過西洋的愛神維納斯和美少年大衛,這實在是我們中華民族煌煌五千年文明的驕傲和自豪!

凝神注視著我的至愛,我已沒有了思想,沒有了意識。。。

至此,我已心悅誠服地膜拜在敦煌的腳下了。。。

當我依依不舍、一步一回頭地離開這個洞窟後,我已不記得這個洞窟的四壁都有些什麼了。王小姐鎖門的時候告訴我,我所鐘愛的這樽觀世音菩薩也是日本作家井上靖的最愛,那年他在這裡看完後,回國後寫了一篇文章,把這樽觀世音菩薩尊為自己的夢中情人,以至於現在日本游客到了這裡後,都要必看這樽佛像。“想必是英雄所見略同吧!”,吃驚之余,我心不在焉地回復了王小姐一句,因為我的心已留在了45窟。


精選遊記: 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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