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劍入天山雪月風花間

作者: rikeika

導讀雙劍入天山 雪月風花間矗立在靜夜的雪山腳下, 我們看到今生最美的星空。 雲雨來, 風再起, 雪蓮開高山,明月邀流水。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多少年來, 西域這片廣袤神奇的土地, 一直是我夢中的地方, 當兩千年前張騫走出這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 是否想到了那裡的魅力, 在兩千年後, 仍然吸引了一對年輕的夫妻, 毫不猶豫的背上行囊呢。 天山山脈, 浩浩蕩蕩� ...

雙劍入天山 雪月風花間矗立在靜夜的雪山腳下,

我們看到今生最美的星空。

雲雨來, 風再起,

雪蓮開高山,明月邀流水。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多少年來, 西域這片廣袤神奇的土地, 一直是我夢中的地方, 當兩千年前張騫走出這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 是否想到了那裡的魅力, 在兩千年後, 仍然吸引了一對年輕的夫妻, 毫不猶豫的背上行囊呢。

天山山脈, 浩浩蕩蕩綿延一千伍百公裡,讓一切驕傲與成就, 在這裡都變得微不足道, 回鶻,樓蘭,匈奴, 強盛過, 衰亡過, 一段段戈壁傳說, 一首首大漠牧歌, 逝者如斯去, 而沙漠裡的斷箭和古墳, 卻低聲提醒著歷史的波紋依舊緩緩流淌。古時的戰場遍布天山南北, 慘烈的搏殺曾經染紅靜謐的塔裡木河, 我常常掩卷思量, 當成吉思汗遠征得到西域之後是怎樣的欣喜過, 而他的子孫丟失了西域之後, 又可曾傷感嘆息過。

飛機掠過白雪皚皚的祁連山脈, 漸漸的看清了夢中的新疆, 戈壁沙漠之中, 天山山脈狂放的闖入眼簾, 被無數滄桑的溝壑堆積起來, 雄偉的博格達峰傲然挺立. 當我們滿懷著欣喜走入曾經美麗的牧場: 烏魯木齊, 立刻被這異域的風光所吸引, 街道兩邊高高的胡楊, 迎著風唱著呼啦啦的歌, 隨處可見的駱駝, 毛驢, 讓我不由得想起聰明的阿凡提。 而更讓我興奮的是滿街堆滿的瓜果, 黃燦燦的哈密瓜, 大的嚇人的西瓜, 便宜的簡直近乎不可思議。 隨著慢慢進入市區, 一座座金碧輝煌的清真寺, 還有高鼻梁的維吾爾族人, 勾得我老婆嗷嗷直叫, 恨不得撲上去求個簽名。

這就是烏魯木齊了啊, 中亞的重要口岸, 伊斯蘭和中原文化, 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可是, 今夜不能在這裡停留, 精彩的留到最後, 是我旅行的習慣, 我們搭上九十三路公車直奔汽車南站, 我們在新疆的第一夜, 要在火爐吐魯番度過。

番番

老婆已經迫不及待的買了一大堆水果, 就這樣聽著維族輕快的音樂, 車子駛向吐魯番。 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 但是仍然一片陽光燦爛, 新疆的落日, 要晚上十點半左右才能看到呢. 在這個中國日照時間最長的地方, 瓜果自然是甜到骨頭裡. 車子開出不到半個小時, 意外的驚喜出現了, 車子兩邊的戈壁之中, 突然布滿了無數高大的風車, 一大片整齊潔白的風車, 以不同的風的節奏轉動, 蔚然壯觀, 原來這就是亞洲最大的風車群了 ! 慢慢西下的太陽, 聽話的躲入雲層, 天邊映出一大片火紅的晚霞, 我拿出相機, 可是又怕引起其他維族兄弟的嘲笑, 猶豫間, 回頭一望, 晚霞更加妖艷, 風車更加雄壯, 活生生的饞出我的口水, 於是不顧三七二十一, 跌跌撞撞跑到車尾, 毫不客氣的拽起躺在後座睡的正香的維族哥哥, 光圈,快門,欠曝三分之二, 嘩啦啦拍了個天昏地暗,完美的光線啊, 在飛馳的車上, 居然也出了一張上佳之作 !

深更半夜的, 就這樣到達了吐魯番. 意外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雖然已經是深夜, 吐魯番街頭卻熱鬧的仿佛傍晚六點半, 熙熙攘攘的夜市, 到處都是燈火通明, 久違的考羊肉串的香氣撲鼻而來, 還未等我流出口水, 汗水倒先流了出來, 吐魯番那個熱啊, 熱的我們七竅生煙, 仿佛就是一個煉丹爐, 我們和番番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竟然是如此的深夜與狂熱共存。

翌日睜開眼睛,才終於得以仔細的審視這座小小的城市。這個古代絲綢之路上的重鎮,不但是中國海拔最低的地方,也是夏季中國氣溫最高的地方。街道簡潔而干淨,到處是綠綠的葡萄藤,幾乎是每戶人家,每個院子,都掛滿了嬌翠欲滴的串串葡萄,讓我不由驚呼葡萄之鄉果然名不虛傳。雖然人在番番,卻對這裡並不十分了解。童年記憶裡關於番番的印像,只有小毛驢拉的大板車,嗒嗒的跑在干燥的土路上,還有就是火焰山。直到上了車,接過司機遞過來的旅游本本,才馬馬虎虎的了解到這次番番之旅的大致路線。

200多年歷史的蘇公塔,修建於當年的吐魯番王蘇來滿之手,據說這個土皇帝和乾隆關系不錯。史書上說他是為大清國的統一立下了汗馬功勞,也就是說,沒有蘇來滿的努力,大清國自然無法那麼輕松的統治新疆,而我們現在的中國,自然也無法得到這片廣袤的大地。可是我又常常在想,歷史上正面的蘇來滿,難道就沒有陰暗的一面麼。對於維族人民來說,蘇來滿,這個吐魯番王,又是怎樣的人物呢?他為了自己渺小的利益,投靠滿清帝國,雙手獻上了祖先世世代代生活過的土地,該以怎樣的面目去面對地下的先人呢。或許,在那個崇尚武力的年代裡,面對女真人的鐵騎,留給蘇來滿的選擇太少了,我的妄自評說,也許未免武斷。算了,這沉重的歷史,留與後人爭論吧。

憂郁的光線投影在昏暗的禮拜堂中,靜美之極。可是我無法欣賞這種民族性和大國性統一的美,也許我還是太年輕,可是今生我不會再來。

拐過低矮的農家,寬闊的馬路展現眼前,突然間就熱氣灼人,所見之處,莫不熱浪騰騰。遠遠看到一排紅色連綿的山,在不遠處的戈壁之中蒸騰著,山上寸草不生,山體的溝壑無數卻錯落有秩,彎彎曲曲的向上延伸著,仿佛紅紅的火焰在跳動。兒時看過的西游記中的火焰山,竟然就這樣不期而至!翻開地圖,發現火焰山是天山南麓的第一道屏障,天山的雪水在這裡融化,彙入地下河,想像力豐富的維族先人,就是從這裡把水通過坎兒井引到生活區的。數千條坎兒井從地下延伸到火焰山,是一種讓我感覺恐怖的奇跡般的力量,維族先人的智慧和勇氣,讓我欽佩。下車站在火焰山前,每一分鐘都是那樣的難熬,如果當年唐玄奘真的經過這裡,他一定後悔走錯了路,呵呵。真的有鐵扇公主麼?曾經住在這荒涼的炎熱的山上?哪怕她是神仙,我也不信,忍受了千年的折磨,鐵扇公主一定也搬家了吧。想起陳百強的一首歌:神仙也移民。不由莞爾一笑。

可是,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的維族人民,卻從來沒有想過移民。他們習慣了在燥熱的夜裡睡在露天院子裡,而遠處不斷噴釋著火焰的油井平台,卻悄悄的打破了這裡千百年來的寧靜。

雖然逃離了火焰山,卻無法逃離狂熱的溫度。燥熱居然也帶動了一絲興奮。快步走進高昌古城,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色鎮呆了:無數夯士築起的,破敗的古城遺跡,放眼一片蒼涼。遠處望不到盡頭,周圍的一切,破敗的讓人心酸,只有黃土,高大的城池在歲月面前妥協了,卻又掙扎著不願意放棄以往的榮耀,回鶻王在這裡傳宗接代,又在這裡消亡,戰亂無休,殺戮不止,留到今天的,只有這些蒼涼的斷壁殘垣,孤零零聳立的可汗堡,傾斜落寞的內城遺址,讓後人如何追憶這裡曾經有過的輝煌呢。我站在當年回鶻王的宮城之內,這裡就是了,就是千年以前的漢唐天子莫不想征服的一塊土地,彪悍的民族也終究逃不開歲月的輪回,只留下一片廢墟,在夕陽之中,遙望當年的繁華與沒落。

離開了高昌古城,又去了柏孜克裡克千佛洞,扼腕嘆息那些被早期英國德國冒險家盜去的壁畫,暗下決心,我們中國人以後也要去其他國家盜走他們的稀世珍寶,從我做起!真是氣死我也。後來又去了美麗的葡萄溝,坐在天山水流過的渠旁,第一次品嘗了新疆的拌面,真的是好吃,想不到維族人也吃面條,我一直以為他們只吃羊肉抓飯呢,慚愧慚愧。

夢中的番番啊,你真的好美,又有那麼多好玩的地方。可是,我們實在是無法再停留多一分鐘了。番番實在是太熱了。。。我真的是怕了盆地。

達阪城一瞥

按照計劃,應該從達板城出發去徒步天山。達板城的姑娘辮子長阿,兩個眼睛真漂亮!流傳大江南北的歌,吸引了多少人前往。雖然很多人都說達板城因為近親結婚,美女已經絕跡,可是,那首《達板城的姑娘》,實在是太出名了,不去一趟豈不遺憾,況且那裡也是到徒步起點的必經之路。當車快要接近達板城的時候,突然天色陰暗下來,狂風大作,我不由暗暗擔心天氣,萬一下雨,徒步天山的計劃就泡湯了。還未等我仔細考慮,車子竟然已經駛入了達板城內,我們瞪大眼睛欣賞著這個夢中的城市,卻大吃一驚,難道。。。達板城,著名的達板城,竟然是如此的荒涼破敗,所有的柏油馬路,好像也不超過五條,街道兩邊的店鋪,讓人感覺時光倒流30年,回到了農村合作社的年代,最好的旅店,達板城旅店,沒有淋浴,沒有空調,仿佛走入了新龍門客棧。我和老婆不由對視苦笑,並不是因為條件惡劣,只是,這裡實在是太出乎我們的意料了。不過,千裡迢迢到了這裡,總該拍一張照片做為紀念吧。想到這裡,我拽著老婆走出新龍門客棧,沿著土路步入達板城深處。夕陽漸漸拉長了人的影子,走在寂靜的土路上,偶爾發現一兩個很小的清真寺,胡楊樹依舊無處不在,卻沒有任何獨特的風景。正失望間,突然發現前面人聲鼎沸,遠遠看去,居然是兩個維族青年在一個燒烤店門前打架,長長的西瓜刀飛舞,膽戰心驚,我們第一次感到了民族地區的恐怖。偏偏他們打架的地方,那個燒烤店,是附近唯一一家比較像樣的飯店,我們就在遠處等阿等,多麼希望他們趕快打完架,好讓我們進去嘗嘗達板城的燒烤,可是,那個架,好像永遠也打不完的樣子,人越聚越多,場面漸漸失控,我們只好去了另外一家老回民飯店,飯菜真是難吃啊。。。好像一切都不順利,剛剛吃完飯,就聽到電視裡說,第二天新疆會有大雨,而天山地區,會達到暴量!!我第一次聽到:暴量,這個形容詞,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因為這就意味著,我們的徒步計劃,必須作出改變。天色越發陰暗,風起雲湧,明天的徒步,是一定要延期了。坐在一個類似農村合作社的商店裡,吃著已經融化的冰激凌,我決定返回烏魯木齊。

博斯滕的湖水

這場不其而至的大雨,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為了避開這兩天的天山大雨,我站在客運站的巨大交通圖旁邊,任務就是看地圖,找玩處。地圖上的博斯騰湖,我兒時夢中的神秘的地方,就安安靜靜的躺在南疆巴音布魯克蒙古自治州焉暨盆地之中,於是帶上行李,就這樣帶著對博斯騰湖的幾乎一無所知,踏上了前往焉暨縣的車子,焉暨,這個我聽說了僅僅3分鐘的地方,竟然就要去拜訪了。

有人說,沒有到過南疆,就不知道什麼是天高地闊。

穿越茫茫戈壁,驕陽似火,車子一路沒命的飛快南行。一直到下午四點多鐘,漸漸看到了人煙,偶爾看到路上一隊隊飛馳過的軍車,接近了那些兵團駐地,終於意識到我們已經深入到遙遠的南疆。

出發前,老婆好奇的問我:焉暨,是個怎樣的縣城呢?我當然不知道,於是胡亂答道:最多也就是達阪城繁華程度的四分之一吧。想到達阪城的荒涼,我們都竊竊德等著焉暨縣的笑話。

剛剛進入焉暨縣城,就看到方中信的巨幅廣告,讓我們目瞪口呆,夾在孔雀河和開都河之間,依靠著中國最大的內陸淡水湖:博斯騰湖,焉暨縣的繁華,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各種超級市場,專賣店,啤酒廣場,漁具專賣店,還有中心大轉盤廣場,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個地處西域,戈壁腹地之中的小小的縣城。在汽車站遇到一個漢族司機,熱情的要為我們服務,並說博斯滕湖邊是個露營的好地方,很多人釣魚,還有燒烤。我不禁被深深吸引,於是再次買了一大堆水果上路。

車子駛出焉暨縣,兩邊的風景又開闊起來,可以聞到清新的湖水的味道,莊稼茁壯生長,換個時空,真的就會以為是在江南水鄉。拐過茂密的樹林,廣闊的博斯騰湖,就一下子跳入視線。博斯滕,在蒙古語中,是西面的甜水的意思。他雖然是中國最大的內陸淡水湖,但是在歷史上,卻並沒有留下什麼值得記憶的東西,在他形成至今的無數個世紀裡,是寬闊的寂寞。茂盛的蘆葦在陰暗的夕陽下搖曳,遠處水天一色,近處野鴨出沒,不知名的水鳥也在深深的蘆葦蕩中悠閑覓食,實在難以想像,這樣的景色竟然是在茫茫戈壁之中!博斯滕的湖水,養育了南疆庫爾勒地區的所有居民,也是流向古樓蘭的孔雀河之源頭。除了孔雀河,流量漸少的塔裡木河,也從這裡抽水引渠,博斯騰湖默默沉積著戈壁的雨水,又默默的把這些送到人類存在生活的地方,好像是那樣的天經地義,卻讓我想為他深深致敬。

到了湖邊的露營地,我們感到了失望。這裡的沒有適合露營的淺灘,其實我只想要一片還算平整的空地,還有干淨的湖水,一些灌木,可是,這裡都沒有。天色暗的很快,雖然繼續前行也許會找到合適的地方,可是我們已經開始留戀焉暨縣的中心燒烤大廣場了。

司機也有些尷尬,他曾經熱情介紹的地方被我否決,只好返回焉暨。可是我們的失望,馬上被廣場裡濃霧般的燒烤氛圍所替代,在焉暨,我們吃到一路上最好吃的羊肉串和羊排,那個叫做:買買提烤羊肉的小車和戴著新疆帽的老頭,永遠也不會忘記。又肥又香的焉暨羊,加上買買提看上去很惡心的烤法,簡直就是絕品。連一向叫囂著要減肥的老婆,也大嚼到滿臉油花,那個香啊,那個髒啊,就彙成為一個字:爽。

回到旅店,接著又進行水果大餐,鼓著肚皮躺在床上,心中暗想:其實我們還是挺想多住幾天的。:)

再次返回烏魯木齊的時候,暴雨已經過去,想到終於可以實現這次旅行的最大願望:徒步天山,不由的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翻越天山南北,觸摸博格達峰

博格達峰,蒙古語意為:神靈之峰。她位於天山山脈東部,海拔5445米。有一種說法:天山是新疆的像征,而博格達又是天山的像征。在我的感覺中,新疆的雪山,少了一分狂傲,卻多了幾分秀美。

得到民間登山協會主席王鐵男的大力支持,我們就迎著暮色,座著一輛北京吉普向三個岔村出發了。

天有多高,天山作證。

顛簸在廣袤的戈壁,遠處的天山山脈,在水氣和夕陽中,一路相隨,暴雨雖然過去,天色卻未放晴,黑雲壓頂的天山,在濃重的霧氣中,顯露出她別樣的一面,層層疊疊,遠近交錯,宛若煙雨漓江山水,在透與不透之間,潑出一幅難得的戈壁中的柔情水墨畫。想到明天就要融入這片豪情的大山,我們竟然不由得痴了。

吉普車在溝壑與陡坡間奮力衝擊,終於看到幾戶人家,閑閑散散的分布在無名河流周邊。這裡就是哈薩克族村落了。後來我才知道,新疆雖然是維族自治區,但是分布在天山山脈附近的,卻幾乎都是哈薩克族。傳說中的哈薩克,起源於15世紀從蒙古金賬汗國中分離出的一些操突厥語的游牧部落,隨著年月的流轉,哈薩克族形成了它們獨特的生活方式和民族風情。看到他們健康質樸而又線條分明的臉,我不由得暗暗擔心,如果時光倒流500年,在草原或者戈壁中,作為異族突然闖入的我們,恐怕會被彪悍的哈薩克好像螞蟻一樣的輕松碾死吧?

熱情的哈薩克村民邀請我們進屋喝茶,旁邊的幾位大叔正在忙著安裝巨大的衛星接收器,健壯的哈薩克婦女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偶爾微笑著打著招呼,讓人不由得感到暖意。可是婦女們的漢語實在是太差了,我問廁所在哪裡,她們居然指著茶壺,無奈我只好跑到外面就地解決,她們發現原來我要找的是廁所,並非茶壺,都一起放肆的大笑起來。

那是一間寬敞的大屋子,昏暗的電燈,巨大的土炕,牆壁上掛滿了厚重的紅色毛毯,一大群人圍坐在土炕上,中間的大盤子裡堆滿了饃,一位哈薩克婦女負責倒茶,四分之一的奶,和四分之三的磚茶,熱氣騰騰,北方游牧民族的祖先,在與惡劣的大自然進行著搏擊的同時,創造了這種適合自己生活的飲品,在廣袤的草原,蒼茫的戈壁,天山南北,有他們的地方,就有星羅棋布的帳篷,就有遍地的牛羊,就有這香飄萬裡的奶茶。我們都頗為興奮的喝了兩大碗,其實也有一部分是因為無法拒絕對方的盛情添加的原因。沒有想到的是,後來的一連幾天,只要經過哈薩克人的帳篷,都會被邀請喝茶,吃饃,從一開始的興奮,漸漸的有些受不了了,我就會很奇怪他們缺乏蔬菜的生存方式,讓我驚嘆於人對自然的適應性。

入夜的時候,投宿於村落盡頭海拔最高的天山一號水文站,任何車輛,最多只能開到這裡。清冽的天山融水,洶湧澎湃的經過這個小小的水閘,提供烏魯木齊以及周邊地區的飲水和灌溉。這裡的負責人,是兩個三十多歲的戰士(其中一個偷偷的溜下山玩了),據說他們每二十天輪換一次,柴油發電,自己做飯,所有的生活物資,除了水,都要從山下運上來,生活枯燥而艱苦,並且據說附近經常出現一些可怕的靈異現像,尤其在晚上的時候,據留守的那個戰士說,他曾經感覺被什麼東西托著,飛一般的在村子裡行走,完全沒有用自己的腿腳,就低低的飛著回來了。說的我們心驚肉跳,汗毛倒豎,於是我們三人擠在一間屋子裡,唯盼天色快些亮起來,一夜無語。

終於盼到天色放亮,昨天陰霾的雲層有些改觀,不由心中暗喜。在哈薩克村民家中再次喝茶,吃饃,又在村子裡雇了一匹馬托行李和一個哈薩克小男孩做我們的向導,最後告別了那位純樸的戰士,就興衝衝的向天山深處進發。

等到真的踏出這第一步,已沒有了原來期待中的興奮,更多的是緊張和警惕,畢竟是徒步在這三千多米人煙罕至的天山深處,不確定的因素,隨時會導致可怕的結果。我們只有可以維持大約三天的食物,不過好在我們的設備齊全,尤其是才買的GPS,事先登錄了沿途一些重點經緯度坐標,是我們最大的有恃無恐。那個哈薩克小男孩(哈薩克語把小男孩叫做:巴郎仔)的名字叫做:黑匝蒂,今年十八歲,個子卻很瘦小,他說自己剛剛考試結束,等待分配,他的志願,是做一名武警。一路風雅,不表,沒有料到後來卻出了一個小問題:當我本來好心遞過一根香腸給他時,他接過之後好像感覺不對,就問我:是清真的麼?我仔細一看,原來有豬肉成分,忙說對不起,我一直以為只有維族人和回族人是清真,沒有料到哈薩克族也不吃豬肉,真是無意間大大的冒犯,好像從那時開始,那個巴郎仔就不是很高興,一路上三次騙我們已經到了目的地,好在我有GPS,笑呵呵的告訴他:我們還有幾公裡。高科技就是很牛逼啊,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清晰的坐標和路線,海拔,那個巴郎仔只能目瞪口呆了。

踏入天山山脈的深處,從外到內的,欣賞這天地間雄偉的造化。馬道依稀可辨,沿途雖然少有極陡峭的坡度,但是一路上海拔不斷的上升,亂石嶙峋,遠處是白雪皚皚的無名雪山,在變幻的雲霧裡若隱若現,無數不知深淺的溝壑放縱著天山融水的自由奔騰,而近處的山,卻又是那樣的柔和平緩,堅硬的山石和淺淺的綠草交映生輝,出落的精致而又豪放,偶爾出現的哈薩克帳篷,周圍便是牛馬成群,肥肥的羊子也布滿了視線,竟然是一片閑淡而壯觀的牧場風光。熱情好客的哈薩克牧民,總是微笑的邀請我們進入帳篷小憩。一般說來,每一個帳篷,就是一個大家族,從年邁的長者到幼小的孩童,縱情於這天高雲淡之處,樂觀豪爽是他們的生活准則,品嘗那濃香的奶茶,我會環顧四周,堅固而溫馨的帳篷,讓人的思緒仿佛回到游牧時代,騎馬和放牧,雖然簡單,卻構築了游牧民族全部的生活。告別了熱情的主人,我們繼續徒步前進,山勢漸漸陡峭起來,下起了雨,眼前的一切都變的朦朧,本來可以輕易跳過的河流也突然變得猙獰,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的跳過去,山谷間又一座孤零零的帳篷映入眼簾,我們決定在這附近過夜。雨越下越大,遠處的山頭早已籠罩在霧氣之中,在這戶牧民的幫助下,我們很快的在搭起了自己的帳篷,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戶牧民是黑匝蒂的親戚。雨中的天色暗的很快,馬兒都被趕回了馬廄,聽著雨點敲擊帳篷,我們也燒了大量的熱水抵御這雨夜的寒氣,好在准備充分,不至於狼狽不堪。

雨後的清晨,睡眼朦朧,突然聽到有什麼東西在敲打我們的帳篷,我本來以為又是牧民邀請我們喝茶,打開帳篷的天窗一看,卻嚇了一跳,一頭小黃牛就在我的面前瞪著天真的大眼睛,並用角頂著帳篷,我想它一定是察覺到了這個奇怪的不速之客,也許是想打個招呼也不一定吧?漸漸的,馬兒的嘶鳴聲喧鬧起來,感覺帳篷周圍是萬馬奔騰,隨時都有馬踏連營的恐懼,我再也無法安睡,走出帳篷,看到晨曦在山巒間跳躍,女主人在馬背上英姿颯爽的驅趕著一大群駿馬飛馳,夜裡冰凍的河水也開始融化,牧民家裡三個可愛的小孩子跑來跑去,好奇的看著我的相機和我們顏色花哨的帳篷,而我們,卻好奇的注意到他們哈薩克語的小學課本,還學到了一個哈薩克單詞SHUNGLA,原來是晨曦的意思。文明在這裡衝突著,又和諧的共存。在熟悉的奶茶濃香中,男主人悠然的彈起冬不拉,歡快而柔婉,牧場,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依依不舍的告別了熱情的主人,告別了這最後一家牧民,以後就再也沒有奶茶喝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我想著,看到身邊的雪山,已經是博格達三峰之一的背面,仿佛已經接近,卻沒有料到迎來了最艱苦的一天。沿著六十度陡峭的山體艱難攀爬,這裡就是三個岔達阪了,巨大的瀑布在身邊飛流直下,一路轟鳴,突然眼前一亮,在達阪頂端,我們發現自己站在一面冰湖之畔,被周圍皚皚的雪山環繞,冰湖在安靜的沉睡,湖畔的草地上盛開了無數鮮艷的花兒,微風中伴隨著冰湖的漣漪羞澀低語。這寂靜的海拔三千多米高山上的冰湖,是我們路上的最大驚喜,而我們此時還不知道,看到了冰湖,就真的快接近博格達了。

繞過美麗的冰湖,一路上就可以看到盛開的雪蓮和正在融化的冰川,漸漸的地勢開闊起來,跳過激流,翻過山包,三座巨大的冰峰一覽無余的映入眼簾,博格達峰,在我們歷經千辛萬苦之後,看到你就這樣平靜的在這裡。

平靜的在這裡,就如同天上飄過的白雲,平靜中讓人洗盡塵世的鉛華。當我們跋山涉水站在博格達峰腳下,才會感到對大自然的敬畏,而人的力量又是那樣的渺小。夕陽灑滿博格達峰的所有細節,盛裝出演在我們眼前,眼前不遠處就是巨大的冰川斷層和一面冰涼徹骨的湖水,孤傲而又寧靜,幾位登山遇難者的墓碑在雪山腳下,肅穆,蒼涼,仿佛依舊在講述昨天的故事,這座神靈之山,冰雪腳下,埋藏了多少挑戰自然的悲壯,幾十年就這樣彈指一揮間,留下祭奠者一聲嘆息,如果能永遠像今天這樣,面朝著聖潔的雪山,欣賞她傲然的萬千儀態,你們是否願意說聲滿足呢?唯願你們的青春,與雪山同在。

躲在溫暖的帳篷裡,沒有風也沒有雨,只有靜靜佇立的博格達峰在身邊,讓人感覺如此的從容與安逸。高山,流水,一輪彎月悄然爬上天空,仿佛在溫聲的邀請遠方的來客共舞,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千百年來天山的景致竟然真的沒有改變過。佇立在靜夜的雪山腳下,我們看到今生最美的星空,無數明亮閃耀的星星,毫不吝惜的灑滿天際的每一寸角落,深邃而優美,感覺著心底與天穹的無限接近,天上與人間的童話,就在這靜美的星空下娓娓講述,如夢如幻。

朝陽不經意間升起,又一夜的露營,抖落一地的水氣,居然是一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想起昨夜遇到的幾位新疆登山隊隊員,今天也該發起最後的衝頂了吧?祝願他們心想事成,能夠站在冰雪之巔,笑傲江湖,又何嘗不是每個年輕人的心願。

今天是個告別的日子,告別寂寞的博格達,告別寂寞的冰川,湖水,告別那些長眠在這裡的登山犧牲的隊員,寂寞的僅僅是肉體,可它已經死去,而夢想和青春,在這裡永駐。

艱苦的翻過一座埡口,就是天山北坡了,因為雨水豐潤,北坡的植被要更加豐富,高大的樹木也隨處可見,到處是濕軟的沼澤,牧場包容著清澈的溪流,仿佛劃過寶石的水紋,駿馬奔騰,長長的馬鬃迎風起舞,風情萬種。大約徒步了兩個小時,身後的博格達峰一直安靜的在目送我們,讓人感動,突然遠遠的兩個騎馬少年風馳電掣般靠近過來,原來他們是住在天山北坡的牧民的孩子,可以帶我們到天池,一百五十兩銀子。於是老婆拖著起了大水泡的腳,開始跑馬溜溜的天山了。減去了負重的行囊,我們都可以更加從容的欣賞北坡的風光,越靠近天池,牧民的帳篷越多起來,後來才知道那兩個孩子的家,居然隔了有十幾公裡那麼遠,想來這兩個孩子成為朋友,互相串門兒也太辛苦了,因為對於他們來說,所有的交通工具就是馬,而每戶人家的距離,至少都有好幾公裡。

拼命的走啊走,叢林間,峭壁中,河灘上,反反復復的跳過數個水流湍急的小河,終於在五個小時之後,看到了高山上碧波蕩漾明珠一般的天池。這個傳說中王母娘娘洗澡的地方,有個好聽的別名:瑤池。周圍是雲杉相擁,雪山倒影,波平似鏡,顏如碧玉,這高山上寂靜的一面湖水,雖然沒有沿途遇到的冰湖那種豪情和粗曠,卻是出乎我意料的迷人,一場辛苦而精彩的長途跋涉,在迷人的天池,精彩落幕。

三天的徒步,實在有些疲倦了,我們稍作停留,依依惜別天池,就搭上班車,經由阜康市,返回烏魯木齊。

入夜的烏魯木齊,熱鬧非凡,街頭數不清的夜市,告訴我們這裡是一座不知道疲倦的城市。來一瓶冰涼的烏蘇啤酒,二十個又大又香的羊肉串,暗暗遺憾博格達峰附近如果也有這樣的美食就好了。不料吃到一半老婆突然驚叫:你流鼻血了!我大驚失色,果然是流的一塌糊塗,突然從清涼的山上下到燥熱的烏魯木齊,加上熱量非凡的羊肉串,我徹底內力全失,武功被廢。可更加驚奇的是,剛剛還恥笑我的老婆,在返回上海的飛機上,竟然也大流鼻血,原來她的內功雖然比我強一點點,卻也是有限的很。

就要離開曾經在夢中的新疆了,不由傷感,烏魯木齊,曾經美麗的牧場,我們在這裡初識新疆,又要在這裡離開,二道橋邊濃郁的民族風情,莊嚴肅穆的汗騰格裡清真寺,人頭攢動的國際大巴扎,讓人驚嘆這座魅力的城市。而那些此行沒有看到的風景,雖然是深深的遺憾,卻成為心中的另外一個夢想,在回味中,像個孩子般的繼續期望。

我說過,寂寞的僅僅是肉體,可它已經死去,而夢想和青春,在這裡永駐。

(完)


精選遊記: 烏魯木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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