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伊始的日子

作者: dummy

導讀一張磨光玻璃的茶幾,上面是一個乳色的盤子,中間擺著半個金黃的玉米,兩個牽著綠色枝蔓的小西紅柿,和一小堆青色的龍眼;盤子邊上是一套精致的茶具,雖然被我加了小許牛奶,茶杯上還是有熱氣優雅地升起來。 很像靜物寫生的造型?這是我今天的晚午茶,英國人所謂的HIGH TEA吧。但是這種吃法,尤其往茶裡面加牛奶是我由來已久的習慣,跟倫敦沒有關系。記得最初開� ...

一張磨光玻璃的茶幾,上面是一個乳色的盤子,中間擺著半個金黃的玉米,兩個牽著綠色枝蔓的小西紅柿,和一小堆青色的龍眼;盤子邊上是一套精致的茶具,雖然被我加了小許牛奶,茶杯上還是有熱氣優雅地升起來。

很像靜物寫生的造型?這是我今天的晚午茶,英國人所謂的HIGH TEA吧。但是這種吃法,尤其往茶裡面加牛奶是我由來已久的習慣,跟倫敦沒有關系。記得最初開始這樣喝茶,源於不習慣絞骨藍茶的苦味。後來,慢慢地,除非喝極好的茶,我都開始摻入奶,仿佛這麼做就可以幫我忘卻茶葉的質量欠佳。

我,慵懶地縮在客廳一個小巧的藍色軟椅裡,抱著電腦 。電腦上面依然顯示著美國時間。 此刻,寶兒該是在書店裡喝著LATTE看著什麼攝影雜志吧 。念及此,暖暖地感覺到電腦的散熱正傳人我的身體;腳踝處電纜和電源線纏綿地繞過,電源線的那一端是公司IT組給我准備的英國專用的插頭,提醒著我這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倫敦了;身後是扇落地的玻璃窗,白色的窗簾襯紗外是陰沉沉的天;下面是一個靜悄悄的天井,幾株參天古樹把天井籠罩得更加空寥陰暗 (前兩天下班回來,還有幸在天井裡看到幾個媽媽帶著小孩子玩耍 ,似乎在甜蜜地等待孩子的父親回家 -無疑,孩子的父親都是和我一樣被‘勞務輸出’到倫敦工作的); 不時地,聖保羅教堂沉重的鐘聲傳來,把這個烏雲蔽日的下午襯托得越發寂寞。突然感覺到一絲涼意。也許我應該把空調的溫度設得再高一些?

今天是我在倫敦的第一個星期六。 確切地說,這是我正式在英國生活的第一個周末 - 以前出差來過倫敦。但是, 作為一個過客和作為一個居民的感受是明顯不同的。 因而也就多了些個微妙的情愫。

我住的地方,緊挨著聖保羅教堂。從天井裡走出去,不過兩三分鐘,便能看到游客如雲地堆積在教堂正門外的廣場上。如此地近水樓台,當然可以享受到更美的‘月亮’:譬如,每天晚上枕著聖鐘聲聲入眠,都多了幾分安詳;而清晨在聖鐘聲聲中睜開朦朧的雙眼,也就增添了幾分自律。好比第一天早晨,鬧鐘在六點五十把我鬧醒。因為時差的關系,我很不情願地將身體轉過去,似乎這樣就可以躲開鬧鐘銳利的眼神。但是沒有多會兒,教堂的聖鐘就鐺鐺鐺地響了起來,好像在對我喊著‘懶鬼,起床了!’是啊,我得起床了。以我的速度,洗漱完畢,吃過早點,也只是剛好趕上交易開市。再晚了,老板派我來倫敦工作的意義就要大打折扣了。

生活如此地接近倫敦這個著名的景點,卻也給我帶來一些窘迫。我每天背公文包,著工作裝經過教堂,很容易被誤認作一個當地人。這兩天幾次被游客問到去某某地的路線,我只好愧疚地笑笑,解釋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外地民工。今天一早,我著一身便裝出門,打算去唐人街犒賞一下自己極其愛國的胃。用完了那兒比美國的中餐更加不地道的早茶,隨便買了幾串兒新鮮的龍眼拎回來。購物袋兒上閃亮的中文,配著我土黃色的臉,活脫脫地申明著我的身份。穿過教堂廣場的時候,迎面兩個國人熱忱地向我走來 - ‘ARE YOU CHINESE?’ 我心虛地說:‘沒錯。。。’- 我知道那兩張迎上來的笑臉立馬兒就要變成失望的苦瓜。 因為我以前出差,也是住在教堂一帶,所以關於倫敦,我只熟悉從住處到教堂到公司這近乎三點一線的布局。離開那兩個不知道是否在咒罵我的同胞,我想,是不是我應該找本倫敦的地圖好好地研究一下。洋人,咱不必多慮了。同胞的問題,總得設法幫著找到解決的方案吧?

一個人住在這片聖土,憑空多出來很多冥思苦想的機會。可惜,我不信任何宗教,否則腳踏著這樣一片神聖的大地,應該滋生出很多深邃高明的靈感。在美國的時候,幾個同學,同事都曾苦口婆心地勸我入教,說以我的待人處事看來,我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教徒雲雲。這是什麼道理?作一個簡單的不昄依任何宗教的好人怎麼就如他們所言‘可惜’了呢?恕老外不知,我們這些在五星紅旗下長大的孩子,從小接受著五講四美三熱愛的教育,當然都有義務把自己磨練成一個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人。否則,共產主義的美好明天靠誰去開創呢?無奈他們幾個,辛苦了一場,最後只能搖搖頭,或擺擺手,跟我說‘你知道嗎?你太強了。人,過於倔強,是會錯失良機,是要付出代價的。’咳,是他們不知道,並非我太強了。他們不知道我只是太愛我的父親了。這份愛,如此忠實,我想都不會想我的生命能是上帝給的。 我的身體,我的頭腦,連同我的思想,當然都是從父親那裡得到的。 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放棄這個理念。事實上,每當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的時候,我首先都會試想,如果父親還活著,他會怎樣引導我抉擇;每當我將信將疑地采取一個行動的時候,我都會自問,如果這麼做了,父親會不會為我感到羞愧。父親就是我心中的上帝。這個位置,是無可替代的。

教徒朋友還是讓我受益匪淺的。記得其中一個,BRAD, 三番五次地邀請我去他家用餐,給我引經據典地講解宗教和科學並不矛盾。這個老美的父母都是加州理工大學的教授,難怪生了一個如此才思機密的博士兒子。從BRAD家接受了幾次精神與物質食量後,至今讓我更無法釋懷的倒 是BRAD的太太SHERRY。我看過他們年輕時拍的錄像,那時的SHERRY絕對屬於小家碧玉式的金發美女。實際上我第一次見到SHERRY就很詫異:其一,她不施粉墨,這和大多美國家庭主婦不同;其二,素面朝天的她在那樣一個年紀依舊風韻猶存,身材欣長,比BRAD還高半個頭。其三,如此嬌美的SHERRY對長相有些齷齪的BRAD言聽計從,並在家裡默默地處理一切瑣碎的家務。我試探著問過SHERRY什麼力量讓她當初愛上了BRAD,並且一愛就是這麼多年的義無反顧。SHERRY揚起一臉的幸福,溫馨地說:‘我們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從一開始,我就認定了BRAD為人忠誠可靠,知識淵博。這是那些追求我的英俊瀟灑的同學所不能媲美的。嫁給他是我這一生最正確的決定。’那一瞬間,我更堅信即便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也尋得到樸素純真永恆的愛情。

那是多年以前的經歷了。後來,我離開了美中,也就漸漸地與他們斷了聯系。BRAD和SHERRY以及他們的四個孩子應該都過得好吧。我很感謝他們 - BRAD的故事給我證明了:生活中並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而發現,只是個時間的問題,不是嗎?

我的晚午茶已經涼了,可是貪吃的我還是沒有一絲胃口。寶兒該已經從書店出來了吧?此刻在吃小劉清粥嗎?開始有些想家。我是屬於沒大出息的人,這把年紀了還老是戀著家。在美國的日子,想的是太平洋彼岸的那個小城;如今在英國,需要多牽掛一個大西洋彼岸的角落。心頭隱隱地作痛,一絲甜甜的痛。 這就是書上美其名曰的‘思念’吧。

謹以此文獻給寶兒,獻給我將來關於倫敦的回憶。

2005-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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