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記 — 風景在路上 VI.日喀則（1）2005年9月4日星期天早晨，我們一行5人擠坐在一輛豐田62車裡，開始了我們的阿裡之行。貝和凱起初是想南線直達獅泉河、再南線返回拉薩、回程時一路游覽，理由是聽說北線在這個季節裡沒有什麼風景，而且這樣包車費用比環線便宜；另外的兩個廣西同伴則想北線坐班車抵達獅泉河，再去班公錯，回到獅泉河後再包車走南線回，理由是既看全了風景，費用也不高；我的想法也是北線進、南線回，但是傾向於全程包車，理由是節省時間，費用也不見得高出多少。各有各的道理。後來旅行社的扎西鄧珠勸我們還是全程包車、南北線都看，畢竟即使北線再沒有風景，也還是千裡迢迢地走一趟阿裡，往返重復南線的行程未免太可惜，而且費用算下來每個人也省不了幾百塊錢。大家都覺得有道理。而越野車司機尼瑪師傅則說，既然走環線，那就南線進、北線回吧，因為那是一個順時針行程，順應大部分藏人轉經祈福的方向，入鄉隨俗、圖個吉利吧。大家也覺得有道理，於是聽人勸、吃飽飯，就這樣定了下來。扎西鄧珠是豪爽的康巴漢子，和他談生意痛快而干脆，價格說一不二，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不過話說回來，人家報的價格也的確實在。貝和凱是他的回頭客，把我們大伙兒引薦給了他。兩個廣西同伴中有一個是第二次進藏，結果見了扎西鄧珠就驚呼原來是你！原來，他去年來時就曾經加入過扎西的旅行社組的團，今年扎西的辦公室搬了家，就沒找到他。卻沒想到無意中又碰上了他，意外地也做了他的回頭客。呵呵，真是機緣巧合！確定了合同意向後，扎西幫我們找來了藏族司機尼瑪師傅，讓我們看車況。尼瑪師傅個頭不高，一張和善的圓臉，笑咪咪的，滿可親可愛，拉我們在外面溜了一圈兒，大家就都看好了他和他的車。終於簽下來合同，扎西語重心長地叮囑我們一路上要團結友愛、互相不要打架，又建議我們選一個財務代表負責集資管帳，那四個講廣東話的家伙就倆倆結伙欺負人，把這個誰也不原意做的濫活兒推給了我。悲憤之余，我迅速和尼瑪師傅結盟，威脅他們如果再欺負我是少數民族，我就一路上和尼瑪師傅一個講藏語、一個講朝鮮語，叫他們誰也聽不懂，反正錢在我手裡，尼瑪師傅肯定聽我的，就等於車也在我的掌控之下。尼瑪師傅笑咪咪地點頭說好。9月4日清晨，原本約好6點鐘尼瑪師傅先到吉日來接我，再到亞賓館、龍達決薩分別接他們幾個。結果尼瑪師傅遲到半小時，廣西同伴們居然遲到一個多小時，使得我們出發的時間整整拖了一個小時還多。後來的旅途中，大家摩擦最多的部分也還是那兩個廣西同伴不遵守時間的問題。不過總的說來還好吧，大家都有一顆包容的心，這已經很難得了。（2）去阿裡的旅途，日喀則是必經之地。從拉薩經過羊卓雍錯到江孜，再到日喀則，是比較經典的行車路線，路況也很好。從日喀則市向西經過拉孜到薩嘎，一直到帕羊為止，還都屬於日喀則地區。阿裡的地界從幾乎快到瑪旁雍錯的區域才開始，從我們走的南進北出的環線沿途，依次經過普蘭、札達、噶爾、獅泉河、日土、革吉、改則、措勤，此系阿裡的七縣一市。 因此，阿裡之行中有三分之一強的時間是在日喀則地盤內的。由於心急，也由於考慮到很可能回來的時候就直接拐到尼泊爾了，所以我堅持在去的路上就把能看的景點都看了。我的提議得到了貝和凱的支持，於是以三比二的票數被通過。所以，在出發的當天，我們就繞道羊卓雍錯，中午抵達江孜，吃完午飯去看了白居寺和宗山古堡，再從江孜4點鐘左右出發，傍晚就抵達了日喀則市。從拉薩出發的時候，是陰天，下著小雨，烏雲嚴嚴實實地遮瞞了天空。盡管天氣不盡人意，出發時間又比計劃拖後，由此注定我所翹首以待的羊湖日出必然是泡沫美夢，但是上路以後，心情依然無比地舒爽。單是想到這一走就要有半個多月在路上，眼睛不停不停地看到不停不停變化的風景，就像去年在新疆的時候那樣，就覺得好興奮難抑、好新奇不已，對前方的一切充滿了無盡的向往。（3）從遠遠地看到籠罩在水霧中的羊卓雍錯，到她漸漸地從視野中隱去，有整整一個多小時，車子是依傍著湖水而行駛的。納木錯在燦爛的陽光下呈現的是震人魂魄的陽剛之氣，而羊卓雍錯在飄渺的雨霧中散發的是沁人心脾的陰柔之美。一直以來，都覺得水是有性別的。比如大連的海是北方的漢子，海南的海是亞熱帶的女人；九寨的水是下凡的仙女，三峽的水是不羈的浪子；西湖展示的是蘇杭美女的靈秀，天池抒發的是維吾爾男人的俊朗……天底下美輪美奐的海川湖泊，恰如天底下多姿多彩的靚男美女，直叫人看也看不夠、愛也愛不完。被輕紗半掩去秀色的羊卓雍錯，在雨中的姿態是那麼的恬靜、安詳而從容，是那種男人會迷戀、女人也欣賞的富於涵養、充滿韻味、靠氣質打動人心的女人，和納木錯一樣，只一眼就會讓人銘記終生。受天神眷顧的青藏之地啊，擁有著如此眾多的神山聖水。星羅棋布的高原湖泊，多得就像隨處可遇的俊男美女。也只有如此俊秀的山山水水，才能養育出一個個如瓷娃娃般漂亮無比的孩子，和那數也數不盡的帥哥靚妹。藏北的帥哥納木錯，藏南的美女羊卓雍，還有後來見到的遠在西之西的瑪旁雍錯，慕神山聖湖之名而來的我是如此地幸運，在他們依然美麗得不負盛名的時刻，一睹了他們年輕的姿容。從來愛都是可以一見鐘情而終身無悔的，無論是愛一個人，還是愛一方山水。羊卓雍錯，這個我只邂逅了一個多小時的美女，就這樣走進我的生命裡，讓我從此永遠也不能忘記。（4）中午到達江孜的時候，天就完全地放晴了。那種天藍，那種只有在青藏高原和南疆才看得到的天藍，再一次給我如入夢境的錯覺。湛藍的天空下，宗山古堡灰黃的泥土無言地詮釋著歷史的滄桑，讓我想起喀什那同樣顏色的同樣在風雨中不斷剝蝕的古城。當年英雄城堡的刀光劍影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終究是一個稍縱即逝的片斷而已，那麼多人的鮮血與生命寫就的歷史篇章也僅僅是瞬間即可翻閱的一頁而已。只有根深蒂固的信仰持續而恆久地蔓延在這一片高原大地上，依然激蕩著曾經令萬眾同心同德同仇敵愾的不羈的回聲。登上英雄城堡俯瞰到的，是遠處一片片綠油油的青稞地，近處錯落有致的藏式民居，還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白居寺。周圍的一切都悄然無聲，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和平盛世，大自然始終坦坦蕩蕩地靜觀著人間的風雲變幻。我不清楚自己的前世，也看不到自己的來生，所以我無比地珍惜自己的今生今世。所以我慶幸自己生活在和平盛世，沒有因為某個想當英雄者膨脹的野心而冤屈地充當炮灰。真正的英雄其實是那些為了自由而捐軀的人們，而非那些為了一己功成而令萬骨枯零的惡魔。所以江孜是名副其實的英雄城，宗山古堡是名副其實的英雄城堡。（5）白居寺號稱西藏塔王，代表了十三世紀末至十五世紀中葉後藏地區寺院建築的典型樣式，也是唯一一座保存到今天的寺塔。白居寺的特點還在於它是在各教派分庭抗禮勢均力敵的年代建立的，因此能包容薩迦、格魯、噶當等各派佛教和平共處於一體。慚愧，上面這段話是從攻略書上摘抄的。不懂佛教的我，看再多遍書也還是記不住個中的來龍去脈門類派別。只記得那天去白居寺的時候，天很藍，人很少，院子裡靜悄悄的。後來想起，9月4日那天是星期日，白居寺的喇嘛們和色拉寺的喇嘛們一樣，應該是都放假出去玩兒去了。佛界與凡間，都有周末。擁有十萬佛塔美譽的白居塔，本名菩提塔，共有九層77個佛殿108個門，每個殿堂內都有一尊佛像和四面牆的壁畫，所繪的佛像數量多達十萬余幅。那天，塔尖的幾層不開放。一圈圈轉著看完大約第六層的時候，就再也找不到繼續往上攀登的途徑了。靜靜地瀏覽寺塔、靜靜地漫步院落，感覺時間是靜止的。鮮活活的生命是那麼短暫，冷冰冰的塑像卻可以永恆。給人住的房子很少堪稱傑作，給神住的殿堂往往成為經典。不由得再次慨嘆宗教的神威和信仰的偉大。藍天白雲下金頂的菩提塔和荒山掩映下莊嚴的白居寺，是後來洗出照片後最滿意的幾張之一。（6）傍晚到達日喀則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夕陽下金碧輝煌的扎什倫布寺，氣勢磅礡得無與倫比，規模之大遠遠超出了之前見過的所有寺院。扎什倫布寺也有五個半世紀的歷史，也是西藏的少數幾座在文革中沒有遭到破壞的寺院，大概是因為遠離了自治區的首府，所以也遠離了政治漩渦的中心。十年浩劫，摧毀文化的文化大革命，全中國的幾乎所有角落都沒能幸免於難。躲過那一場浩劫，實在是一份幸運。那天到得比較晚，很多大殿都關著門。好在我本就是匆匆的過客，既不願意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跡，也不奢望擷取所到之處的精髓。少看幾座佛像，也無所謂多麼遺憾。第二天早晨離開日喀則的時候，車子再次經過扎什倫布寺門前的大路。正對著扎什倫布寺的地方，隔著大路，有一個廣場。在那個廣場上，再一次看到了成排成排的無數個磕等身長頭的虔誠信徒。依然不解信仰，卻依然感動於虔誠。（7）有些人，你邂逅了，就會雋刻在你心靈裡；有些地方，你走過了，就會烙印在你身體裡。而留在你心靈與身體裡的那些，遲早會在你的歲月裡沉澱下一種叫做閱歷的東西，使得你的人生與眾不同地豐富而精彩。茫茫人海芸芸眾生，每個人的追求都不盡相同。出人頭地的豐功偉績本非情商超低之我輩所能取得的成就，則沒有必要勉強自己。我行我在的閑情逸致才是散漫自由之我心所不羈的向往，乃注定終生樂此不疲。大連的深秋是依然的晴朗無比，我的窗外是依然的藍天一片。如夢如畫的青藏高原依然在離我很遠很遠的地方，朝思暮想的藏地帥哥依然在噬咬很疼很疼的心口。最可愛的愛人永遠在家中等待著我的歸航，最絢麗的風景永遠在路上招搖著我的靈魂。我沉醉於安樂家居的氣息，卻也禁不住千山萬水的呼喚。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游走，又一次又一次地歸來。今天的我依然還在傾盡濃厚的恩愛與精誠呵護著溫馨美滿的兩口之家，明天的我依然會把刻骨的思念與迷戀揮灑在魂牽夢縈的山水之間。感恩於生命的富有，寄情於天地的曠遼。我的心靈因為知足而安康，我的歲月因為游走而燦爛。此刻，對遠方的思念依然令我手足無措。但是我知道，西藏留給我美麗人生的，絕不僅僅是割舍的疼痛。海女2005年10月23 – 29 日於大連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