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傾聽來自瀘沽湖的聲音五(轉載自周華山的《無父無夫的國度?》)

作者: naximan

導讀旅游者都為走婚而來近年摩梭人不時被國內主流媒體報道,但部分媒體報道都把焦點放在“走婚”,強調“原始”、“落後”、“知母不知父”的母系社會。 兩度到訪瀘沽湖並熱心幫助“摩梭山區教育基金”的廣東游客小梁就講述一段親身經歷: “1992年我到廣西旅游,一位漢族導游眉飛色舞向我們說:‘從昆明坐五天車,便能到一個非常神奇的女兒國,村內全部是女� ...

旅游者都為走婚而來近年摩梭人不時被國內主流媒體報道,但部分媒體報道都把焦點放在“走婚”,強調“原始”、“落後”、“知母不知父”的母系社會。

兩度到訪瀘沽湖並熱心幫助“摩梭山區教育基金”的廣東游客小梁就講述一段親身經歷:

“1992年我到廣西旅游,一位漢族導游眉飛色舞向我們說:‘從昆明坐五天車,便能到一個非常神奇的女兒國,村內全部是女人,男人都住在村外,初一十五才進村,隨意與女子行房。男游客若看中村女,也可以與好交歡,不必付錢,也不抵觸當地習俗。’我非常震撼,終於去年(1999年)親臨瀘沽湖,才發覺完全是兩碼事。”

時至今天,主流媒體對摩梭的報道較為公平客觀,但“走婚”仍是報道的焦點。錄像作品更會出現摩梭男女單獨泛舟之鏡頭,嚴重破壞了摩梭的害羞風俗。在傳統摩梭,“走婚”是整體文化不可分割的有機體,而且是害羞文化一部分而絕不能隨便討論。但主流媒體卻把“走婚”塑造為摩梭文化之核心,甚至圖文並茂描繪為肆無忌憚的性樂園與性天堂。

筆者發現八成以上到瀘沽湖游客乃衝著“走婚”與“母系”而來,三分之一男游客承認到瀘沽湖前曾興起“走婚”之幻想與念頭。筆者就曾碰上三位男游客先後問了十多位摩梭女子是否願意走婚。這些女子都拒絕,然後不約而同指著另一位摩梭女子說她也許願意,還給一句“不過你千萬別急,要慢慢交流才提出走婚。”這三個男人就被不斷轉介和婉拒,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說:

“來之前看過幾篇報道,覺得能到原始山區與少數民族女子走婚,太棒了。這些事在外面不但花錢,還屬違法,搞不好被公安抓而身敗名裂。但我們這兩天不斷碰壁,起初以為有緣無份或她們害羞,後來發覺她們介紹我們另找一個,只是拒絕我們的策略。”

當筆者向他們指出:落水摩梭人既富裕又相當了解外面世界而走婚絕非媒體報道那麼隨便,這三位游客聽畢後非常失望,說摩梭女子在欺騙他們。

若要說“欺騙”的話,首先是部分媒體把走婚誤導為豬狗般野合,加上部分游客心懷不軌,以為憑借城市人的優越身份與財富,就可以肆無忌憚在少數民族地方“合法嫖妓”。到知道落水摩梭人熟識外面世界、經濟富裕時,就非常失望,因為發現在摩梭人前並不擁有特權優勢,根本壓不下摩梭人,所謂“受騙”,其實是被自身一廂情願的城市優越感與大男人迂腐所欺騙。

幾乎每個落水女子都能信手拈來游客提出走婚之故事。一位不願公開身份的落水摩梭女子就表示:

“這些事太多了,游客都問關於走婚的事,個別更有非份要求。譬如上星期有個深圳客人,開口就很不禮貌問‘你們是否沒有父親’我先愣,便說‘對啦,我們都是天上掉下來,石頭縫裡迸出來的。’但最令我反感的是他那色迷迷的眼光,好像衣服被他脫光似的,我感覺受到傷害。最過份是他的女朋友就在身旁。我便作弄他,刻意萬種風情向他示好,說話時不看他女友一眼。這個男人真沒用,居然中招,不斷挨近我,終於他女朋友憤然走開,後來吵起架來。”另一個落水女子也曾巧妙地做出反擊。她說:

“這個台灣游客不斷炫耀他的財富與見識,還毛手毛腳,兩次問可否與我走婚,我便故意說要看他的誠意,叫他晚上十時半赤足站在我家前的瀘沽湖水中。到當夜十一時,發覺他竟然站在水中。翌日他氣衝衝罵我騙他,還要我當晚到他房間走婚作‘賠償’。我只覺得‘賠償’這兩個字太可笑,便跟他說,走婚的規矩是男到女方,從沒有女子在晚上走入男房,然後我說:‘你以為走婚是那麼簡單嗎!’他啞口無言,我便走開。所以,有人謂摩梭人‘淫亂’,我真想問,誰在淫亂?這些城市男人有點錢就不可一世,以為摩梭女子都是雞,對我們民族的傷害太大了。”

阿車瑪車拉措(21歲)也講述了兩次親身經歷:

“有次劃船時幾個男游客色迷迷問可否與摩梭女子走婚,這個導游居然說‘可以’,我極為反感,刻意對這些男人說:‘你們在城市不是喜歡找小姐嗎,在你們家門口也很多,干嗎跑到這裡來!’怎知翌日牽馬時又碰上他們,還指定要騎我的馬,說可以多給點錢,我便說‘不如你騎著你的錢來牽馬’,說畢掉頭就走。另一次更過分,晚上燒烤時這個男游客還想與我走婚,說‘沒所謂的,你開個價便行’,我便給他兩個耳光,翌日手仍覺痛。”

對走婚的渲染與獵奇已成為多方共同建構的惡性循環。首先,“走婚”被無限誇大為摩梭文化之核心。另一方面城市人因自身的情感張力與生活壓力,而極想享受到遙遠的少數民族山區徹底放松。反過來,部分摩梭人也利用走婚論述來招徠旅客。譬如落水年輕人已經把“鉤手心”亂說為摩梭傳統,借此滿足游客的獵奇需要,也有篝火晚會的主持人公然鼓勵游客“摟著摩梭小姐拍照”,進一步讓男游客把摩梭女子視作褻玩對像。此外,落水家庭旅社的門牌就充斥著“女兒國阿夏園”、“女神樓”、“母系系家”。其中最具研究意義,可能是落水村每晚舉行篝火晚會的旅社“摩梭伊甸園”,一方面把西方文化符號作為摩梭家庭旅社的名字,其次是把代表“性解放”、“裸體”、“毫無性羞恥”的伊甸園,建構為摩梭風情,其三是把一個遙遠神話故事來強化“原始”、“落後”的走婚景觀。這些家庭旅社的名字,已率先把摩梭文化定位於“走婚”景觀,益令游客對“走婚”、“阿夏”、“母系”充滿神秘感,以為除“走婚”外,摩梭已沒有什麼其他內涵。

某天筆者與四位摩梭人討論摩梭文化時,提出“阿夏婚姻”一詞的毛病。永寧鄉書記郭懷宗就表示:

“我也同意這個詞彙有問題,但我們需要吸引游客,‘阿夏’與‘走婚’這些字雖然會令老人尷尬不安,但確實吸引游客,這這是文化與發展的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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