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去陝北一．啟程 多年來我一直鐘愛於西部高原，在走過了世界屋脊這一級之後，我便將目光收回了些許，落定在黃土高原上。如果將青藏高原比作陽剛之美的康巴漢子，那黃土高原自然就是陰柔之美的米脂婆姨了。關於陝北，關於延安由於她在中國革命發展史上的特殊地位，因此在每個人的心裡都或多或少對她有著不同的懷想。還有賀敬之的著名長詩《回延安》更是將那一代人的情思表達的淋漓盡致。再有就是知青與延安的故事。大年初二好友一行七人6：30從六裡橋出發直奔延安，一路高速無話可說。到吳堡過黃河進入陝北，黃土高原的地貌便開始顯現了出來。這時天色已漸漸暗下來，距離目的地還有一程，人也有些疲乏，兩車的燈光在起伏的山路上相行著，不經意在黑暗中我瞥見了窯洞的燈光，暗淡而孤獨的燈光讓我浮想聯翩。車過清澗縣，路遙的故裡，其實許多人對陝北的懷想都是來自於這位拼命作家筆下流淌出的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讀著他的作品你會自然的想親近這片土地。想親眼看看在這《平凡世界》裡的人們。在2006年的冬日裡我踏上了這片黃土高原。晚8：30到達姚店入住一家小旅店，單天行程950公裡，自帶炊具動手煮面，七個人吃的熱火朝天。睡前還能洗個熱水澡，心滿意足的鑽進睡袋後方知窗外風機的利厲害，就像一台發動著的鏈式拖拉機，寸步不離的碾著我無眠的神經。終於盼到天明，獨自衝出旅店。站在清冷的街上四下望去，這裡是陝北高原嗎？怎麼很像稻城的那條街？仔細想想中國的一般小鎮大都不過如此。不過我很喜歡這樣的時刻，清冷的早晨，陌生的小鎮，獨自的我任腳步恣意縱橫。踏著舊雪穿過大片的葡萄園，眼前有了黃土坡，有了窯洞，坡前還有條緩緩流淌著的河，河的兩岸是靜靜的雪，河的上游寬寬的如同一面鏡子倒映著岸邊三兩棵光禿禿的柳樹，殘雪點綴著不起眼的土包倒映在水面上也有了幾分妖嬈。相機在手中隨意地拍著這個清冷而寧靜的早晨，任雙腳在潔白的雪上踏出一行行腳窩，聽著咯吱咯吱的踏雪聲想到了當年在寶塔山下，延河岸邊曾有過多少熱血青年有識之士踏出過各種腳印。在我的感覺中寶塔山代表著英武頑強，延河水則體現著浪漫才情，只是如今的延河已失去了當年的激情與清澈，如同一個受傷的孩子委屈而無奈的接受著各種污染。想到了《中國國家地理》上的一句話：“國在山河破”。不論我們國家哪個方位的山山水水都在面臨著嚴峻的環保和人為破壞的問題。我認為包括三峽工程，金沙江西水東調這些觸及生態底線的水電工程所帶來的得失功過，在百年之後我們的子孫是否認同，這是個很沉重的話題。但做為一名熱愛大自然旅行者來講，我此時只希望眼前的河不是有著傳奇和浪漫色彩的延河，然而她就是延河的下游。上哪裡尋找嘩嘩流淌著清涼河水啊！我無語。二.省親在我們七人行中有一對夫妻是當年曾在這裡一個叫野狐溝小村插隊的知青，此行於他們來講是叫回延安。然而在我的心裡更願意把此行稱之為“省親”。對於他們插隊的那段日子，在我們這個朋友圈內故事聽了無數遍，吃喝拉撒無所不及，今天能夠親眼看看這裡的環境這裡的老鄉，我們的興奮程度不亞於兩位當事人。他們還特地從北京拉了半車的二鍋頭和糖果，好像只有千裡之外的糖果更能表達情意，其內涵體現著一種純樸鄉情，一個特殊年代造就出的一種特別的鄉情——知青情。老支書老早就在溝口的大路邊等著了，當老知青與老支書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的那一刻，我看見笑臉上的淚光，一別三十多年，濃濃的陝北腔裡我能聽懂的只是“可好，可好……”當年的知青姑娘小伙已不再，老支書頭上的白羊肚手巾依舊，只是彼此的臉上都寫滿了滄桑，一種是輾轉萬裡終回北京的風塵滄桑，一種是守候著一方黃土不變歲月疊加的滄桑。我的知青朋友被老鄉團團的包圍著，暈！我和其他的同伴自行沿著山路尋當年他們呆的哪個野狐溝。早有熱心的老鄉為我們指點引路，就跟電影《人生》裡的外景一樣，彎彎曲曲忽上忽下的小路連接著一個一個的窯洞，窯洞前的庭院灑掃的干干淨淨，三五棵棗樹在窯洞的兩側看上去很諧調。老鄉指著坡上荒蕪頹敗兩孔破窯說那就是他們當年的宿舍。想想他們當年風華正茂，躊躇滿志，忽的被一陣風暴卷進了這赤貧的野狐溝，日月在無望中掙扎著，唯有愛情如窯洞裡的煤油燈還帶著些許暖意。要說他們還算幸運些，老支書在兩年後的第一批招工中就將他們送出了大山，送到了大西北的荒漠中當了一名修路工人。我們一行將午飯定在了老支書家，進得窯洞裡來已是香氣撲鼻了，白饃黃饃紅薯年糕已蒸出了鍋，黃澄澄的米酒熱炕上坐。正餐是白面壓合了，我們七個人一捧一碗蹲在窯洞前的陽光裡吃，全村（也就十幾戶人家）的老少爺們各個喜滋滋的圍著我們看，就像我們在給他們演出一場舞台劇，彼此愉悅著，2006大年初三的這頓午飯讓我好生難忘！濃濃的陝北腔一直講著當年的往事，近40年了，這溝裡的環境基本上沒什麼改變，山還是那座山，梁還是那道梁，條條小路依然彎彎曲曲，就連老支書家的窯洞還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樣子，只是炕頭多了幾袋大米白面，像框裡多了幾張晚輩們的彩照。炕上的被子依然打著補補丁，鍋灶前幾件做飯的家什像是從上個世紀傳下來的，有著原始的簡潔與方便，窯洞的端部是石板拼成的櫃子，裡面放滿了雜糧，櫃子的上部紅薯碼放成一面牆，儲水的竟是一個由整塊石頭鑿出的正方形的槽子，容積由一立方之多，問之答曰，祖輩都是用這個盛水，從上面刻鑿出的古樸花紋上看就應知歲月該有多麼久遠。送行的隊伍長長的一直走出了溝口，我們每人手裡都抱著紅棗，小米花生瓜子，都是一家一戶送來的，回到車裡發現已被鄉親們塞滿了說是給當年八位知青每人一份山雞野兔紅棗小米紅薯黃米饃，把我們的座位都擠沒了，一場話別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正可謂：“相見時難別亦難，天若有情天亦老……三.上路接下來的行程該是個隨心所欲的瘋玩瘋跑了.兩部髒兮兮的車子告別野狐溝直奔延安市。延安市位於黃河中游，陝北高原南部，是古代扼守中國北大門的戰略要地，古城池建址在三川交彙環抱之處，西靠山嶺，東臨延河，鳳凰山上的鎮西樓與寶塔山隔水相望，屬風水寶地，1935年10月至1947年3月這裡成為中共中央所在地，毛澤東等老一輩革命家在這裡領導全國人民取得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偉大勝利，延安的地方特質——英武頑強被共產黨人強化了。如今的延安市有著一般城市的繁華，現代化的樓房和古老的窯洞錯落混雜，以山形而上，隨地勢而築，對稱裡有區別，分散裡見聯系，各自都將自己表現得恰到好處。我站在寬闊但干涸的丫字形延河大橋上，仰視著對面山上的寶塔，她不如我想像的那般巍峨，或許是周邊的現代化建築過於繁茂的緣故吧，但是她門額上刻的：“高超碧落”和“俯視紅塵”依然說明著她的非凡氣度。從延安市我帶走的是一兜紅彤彤的延安大蘋果。過富縣宿宜川，清冷的小鎮找不到一家開業的餐館，和女伴開車尋住處。車子緩緩地在街上東張西望，這時有三個男人奔到路中央敲我們的車窗，我這個呆人竟然踩下了剎車，在醉漢拉車門的瞬間女伴手疾眼快按下了門鎖，看著車窗外吱哇亂叫的三個男人，我如夢方醒，一腳油門逃之夭夭。歸隊後遭到有組織無紀律的批評。反省自己確實有些粗心大意，出門在外安全第一啊。晚飯自己動手煮面湯，就著老鄉塞在車裡的饃，吃的暖暖乎乎，就是有點素。在安靜的小鎮這一夜休息的格外香與甜。人在旅途，總會有一個驛站一個時辰，讓你的身心都得到妥帖的歇息，它不期而至，可遇而不可求。而後我們將繼續前行。四.前行清冽的早晨，車子在晨曦中前行，記得日出的那一刻我們的車停在山脊上，光線很柔和，男士們鋪開地圖在選路，沒有人太注意簿霧裡的日出，我用相機拍下了那個瞬間，回來細看時看到了靜美，盡管不特別，但很喜歡的。今冬的壺口出現了歷史上罕見的封凍奇景，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凝固的黃河，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陝北這一方也沒有游客。我們繞到河床下，走在黃河上，坐在黃河上，在巨大的形狀各異黃色冰柱前隨意走動，冰橋可以走到對面的山西，真是奇特的景觀，玩得開心，凍得夠嗆。歸途中還意外地發現個大冰瀑，晶瑩剔透，手腳並用的爬上去竟然還有個大冰洞，鑽進去仿佛到了珠峰下的冰塔林，跟撿了個大便宜似的一陣瘋鬧，個個都變成了小孩子，開心的不得了。走韓城的路上車子在冰雪路上謹慎前行，翻山口急彎時，我那有著澎湃動力的（朋友語）千裡馬也是滑的上不去坡，幸好我們的老司機很棒，他憑經驗和技能讓兩部車子爬上了山脊。陝北的路有些真是很特別，在翻山越嶺的過程中經常是很長的路段是在延著山脊前行，視野寬闊，道路平坦，俯視群山坦坦蕩蕩。冬日裡的黃土高原又被白雪勾勒出婀娜的腰身，顯現的是柔情與嫵媚。下午至韓城，參觀黨家村和司馬遷祠。當我們沿著司馬古道拾級而上時，不禁對這位充滿濃郁悲劇色彩的偉大史學家充滿了敬意。司馬遷的祠和墓建於山巔，氣勢雄偉，登頂遠眺，四下裡一馬平川，可以看到黃河，仿佛這突兀而起的山梁就是為這位史聖之祠墓而生，有著天然渾成的和諧與壯闊。韓城的街道牌樓，房子的布局和樣式都很像老北京，有“大北京，小韓城”之說。轉來轉去還是找不到餐館，有人開始懷念北京的各式餐館和菜系，越說越饞。終於找到一家亮燈的飯館，問之，只有拉面，清湯寡水每人一碗，我高聲吆喝著結帳，小伙計跑過來說：“大姐，十五元，”哈哈！北京那裡找十五元七個人吃頓飯的菜館，占便宜吧。五。東行車過黃河進入山西境內，開始有了煤的色彩和味道，一路東行過侯馬到晉城走長治，傍晚穿太行大峽谷，較為驚險的選擇。整條大峽谷風景還好，只是路太滑了，就是在冰面上前行，路邊還有剛剛滑落到深谷的車輛，我們走的小心翼翼，太陽回家前我們走出了峽谷，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晚上宿林州市，終於吃上了涮肉，七匹狼。六．回家參觀了紅旗渠，了不起的人類水利工程。可歌可泣。過安陽參觀殷墟博物館。精美的青銅器竟然是來自於那麼久遠的年代。走高速一路奔回北京，到涿州忍不住饞，衝下高速，尋得一家上好的餐館，爆撮一頓水晶豬肘和純正京味打鹵面。想起了一句歌詞：“……我還是最愛我的北京城。”燈火闌珊時分，個個心滿意足回家。2006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