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五台(三)

作者: 簫瀟

導讀五、北·中·西 離開北台的時候,由於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得意忘形(因為自認為走過了今天最難走的一段路),所以犯了個小小的錯誤:北台的和尚們在我向功德箱裡丟錢的時候推薦給我一本書,《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淺釋》,說實話我拿走書時占便宜的心理多過對內容的好奇,完全忘記了對於旅程無用的身外之物哪怕是一頁紙也是累贅。但不管怎麼說,離開北台,� ...

五、北·中·西

離開北台的時候,由於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得意忘形(因為自認為走過了今天最難走的一段路),所以犯了個小小的錯誤:北台的和尚們在我向功德箱裡丟錢的時候推薦給我一本書,《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淺釋》,說實話我拿走書時占便宜的心理多過對內容的好奇,完全忘記了對於旅程無用的身外之物哪怕是一頁紙也是累贅。但不管怎麼說,離開北台,奔向中台的時候,我的身心都是愉悅的。

走過五台之後,我依然會認為,從北台到中台的路是最讓人歡欣的:先是由緩坡下去,然後大多數時間裡你以為自己行進在高原上,不時有些溫柔的山坡讓你動動腦筋,看看能不能找到小路從半山腰斜插過去,或者翻越一下。土路兩旁有一些曾經的牧場(或者是封育區,用石欄和鐵絲網圍起來的),欄杆已經傾斜或者部分缺失,給想走近道的人帶來了不少方便,卻也讓我始終在擔心會不會走進了“口袋陣”。

從其他游人的描述中知道北台到中台的半道上有個“洗澡台”,後來查地圖發現叫“澡浴池”,不管它究竟叫做什麼,由於它坐落在途中的一座中等體積的山的山頂上,由於它並不是通往中台的必經之路,由於我這一段路痴迷於尋找捷徑,我便從它的腰間匆匆而過了。等到回過頭醒悟過來那片小房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洗澡台” 的時候,已經又過了一個山坡了。於是我到如今也不知道那裡到底有些什麼,恐怕也無法知道了。

就這樣,腿依舊痛,肩還是麻,信心卻被挽救的我,一個半小時後到了中台的山腳下。

自認為有必要著重描述一下這座山,因為他是我五台行的第一天的下半時段的一個裡程碑,一個艱難的裡程碑。山頗高,可以行車的土路蜿蜒輾轉到西南方再折向北,然後呈之字形向上蔓延,和從華北屋脊上北台的路相比,這條路不過是坡度稍緩一點點,路程稍短一點點,如此而已。據我目測心算,這麼走,估計要一個多小時才能上去,勞累程度4.0。而山的北坡,雖然陡峭,看似不可攀爬,卻能夠看見一條隱隱約約的小路像條繩子似的從山頂的寺廟中掛下來。那是一條羊腸小道,卻是一條毫無疑問的近道。

當我來到山腳下,仰望蒼穹,以及蒼穹之下的山頂,以及山頂上的寺廟,在兩條路的交叉口猶豫著應該把腳邁向哪邊的時候,一個旅行者,一個和我一樣孤身的旅行者從那條羊腸小路揚長而下,絕塵而過,立即把我腿腳的天平卡死在了小路的這一邊。

於是,我爬。

不誇張地說,小路上山的坡度超過七十度,而且路面砂石混合,搞得滑滑的直溜。我在霎那間懷念起我的登山鞋了,可是大夏天的穿它實在是熱呀!沒辦法,只能自己小心再小心了。大概快到半山腰的時候我完全找不到路的形狀了,在山裡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遠遠的看過去路很明顯,等你踏上去了,才會發現好像到處都是路。“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真是真實的寫照啊!所以,方向是最重要的事情,至於怎麼樣到達那個方向,全靠自己發揮了。

於是,我發揮。

發揮的後果是我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手腳並用:有些地方需要邁一大步上去,腿軟,只能用手;有些地方要從大石頭邊上繞過去,怕滑,只能用手;有些地方要從刺叢中穿過,怕疼,也只能用手(借助登山杖的下半截,上半截不知道什麼時候丟在了什麼地方)。正午時分,日頭正毒,我的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滿山都是嚶嚶嗡嗡的聲音,很多時候都讓我誤會是人的聲音,而且,誤會是有人在嗡嗡的念著“阿彌陀佛”的聲音。但這種聲音,這種幻聽讓我安心,讓我“無有恐怖”,讓我勇往直前。

連歇帶喘半個小時,從後山爬上去的時候,我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回望了一眼山路,驚喜我居然安全的上來之余,再次發現了一條路的痕跡,和我上來的路線略不相同,但明顯要好走得多。

我想,真的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呀,有些事只能在一定距離之外才能發現,好像人和人之間也必須保持一定距離才能獲得美感一樣。

中台,翠岩峰,海拔2893米,有演教寺,供孺童文殊。

我很不好意思地發現我是從後門進的寺廟,只能穿過空蕩蕩的殿堂,來到正門,再反轉回去參拜。由於人少,正殿關上了,我正在暗自遺憾,有位東北大姐(或者叫阿姨)一疊聲的主動與我搭話,還叫師傅來開門。

她從西台過來,昨晚住在西台,今天打算住在北台。我萬分羨慕的看著她只帶了一個香客朝山用的黃包,和她互相交換信息,叮囑她下山的時候小心滑倒(這位大姐居然穿的是涼鞋來爬山),目送她朝後山走去。

中台的整修基本完畢,殿堂裡發出新刷的油漆的味道,我對一座單獨的殿感到好奇,裡面供奉的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宗喀巴大師的像。當然後來是西台的僧人告訴我中台是黃教的寺廟的,我當時只是覺得奇怪。

在中台呆的時間比較長,過了午齋的時間,我去討了點熱水灌了滿滿一壺,就坐在山門一側堆放著的建築材料上吃蛋糕和餅干。

鬼臉嘟嘟的味道很好,只是很甜膩,我吃到一半就決定放棄,准備放進衝鋒衣的口袋裡。這時我不經意間回頭看見一個小女孩領著個中年婦女在我身後五米遠的地方站著怯怯的看著我。我很快地意識到她們是乞者,她們正在猶豫要不要過來。中年婦女是個盲人,手裡拿著碗和棍子,小女孩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拐杖。我對乞者的態度一直是很明確的,除了路邊賣藝的我會給錢之外,伸手要錢要物的一概不理。也不知道用了多長的時間我才具備了這種昂然漠視的鐵石心腸,我鄙視乞者,尤其是那些明明健全健康的勞動力。但這對母女除外(我認為她們是母女)。我招手叫小姑娘過來,給她錢,給她餅干,她們沒有打擾我的午餐,沒有恬不知恥的圍著我,以向我展示她們的苦難來獲得她們需要的東西。所以,我相信她們是真的需要幫助的人。她們用很微弱的聲音向我致謝,我背好背包站起來,發現前方有三名以上的男性乞者在緩慢的向我包抄,趕緊目不斜視快步離開。

從中台到西台的一路上,我都在擔心這對母女會不會被其他的乞者欺負。我知道人類也是弱肉強食的動物。

西台,掛月峰,海拔2773米,有法雷寺,供獅子吼文殊,使整個五座台中住宿條件最好的地方。從中台到西台我走了三個小時,並且由於一整天的疲於奔命,加上新鮮感喪失殆盡,這一路我就像個會走路的機器,機械的邁著步子在石頭皮上跳躍。

補充一下,我是在那個時候確定了我一開始走山路就產生的疑惑的答案的。五台山的山體很奇怪,草皮是凹凸不平的,並且時有陷阱,你在翻山越嶺的時候很可能會不小心卡在某個看似平常的草叢中,或是發現腳下踩著的大石頭的下面居然是空空的縫隙,或是深洞。並且,當站在一片山坡上往下看的時候,你會驚訝的發現整個山坡的草皮在凸起處類似的方位都有一部分離開地面,裸露出草根和土,就像被什麼力量從地下頂出來了似的。當你踩上這部分的時候,又會發現這部分並不如你想像的那樣是松軟的,虛的,你的腳明顯可以感知到草皮之下支撐著堅硬的石頭,狀如巨大的鵝卵。於是我認定五台山是由無數大大小小的石塊堆積成的山體,這些石塊當中當然會有縫隙,雖然由於時代久遠,漸漸的在這些石頭上有了土,有了草,看起來像是土堆成的山了,但石頭還是不變的堆在土皮裡面的。你如果細心的從某一個未曾被土所掩蓋的縫隙中朝下望,還是會發現深不見底的層層石塊中的空間。於是,我把凸出的草皮稱為石頭皮,我相信每一個凸起處就是一塊大石頭,草只是附在上面的偽裝物。踩著石頭皮走是安全的,不必擔心崴腳。

下午三點三十分,我膽戰心驚的穿過牛群,喘著粗氣到達西台。第一天的行程結束。


(上中台的捷徑)



(中台看西台)



(山花爛漫)



(西台宿地)



(西台頂的塔與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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