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五台(五)

作者: 簫瀟

導讀七、迷失南台南台,錦繡峰,海拔2474米,有普濟寺,供智慧文殊。智慧是一種多麼高深的境界,尋求智慧的道路一定是艱辛而漫長的。 黎明時分,同住的老太太們紛紛起床。由於被子太厚,我熱得踢了一個晚上的被子(活該我為了軟和多墊了一床被子),恨不得早點離開那張床,一聽見時機到了趕緊起來。 不過是凌晨五點。 各項資料顯示,從西台到南台直立行走的時間從� ...

七、迷失南台南台,錦繡峰,海拔2474米,有普濟寺,供智慧文殊。智慧是一種多麼高深的境界,尋求智慧的道路一定是艱辛而漫長的。

黎明時分,同住的老太太們紛紛起床。由於被子太厚,我熱得踢了一個晚上的被子(活該我為了軟和多墊了一床被子),恨不得早點離開那張床,一聽見時機到了趕緊起來。

不過是凌晨五點。

各項資料顯示,從西台到南台直立行走的時間從七八個小時到十余個小時不等,如果還要去佛母洞,再加兩三個小時。我一醒過來就想開拔,可是齋飯過後才有開水供應,而這一路沒有糧草補給(主要是水)的地方,於是,直到六點半吃完齋飯灌滿水壺往功德箱裡面投了二十元之後(據香客們說是一個人一天十元的標准,但我總覺得自己不是信徒有點占佛門便宜的嫌疑,多給了一倍),我才得以背著包包准備下山。

上海口音往中台走,其余人等全部往南台。在分手之前,上海口音反復強調我們將要走的路非常的艱難,漫長,並且,“草叢中有蛇哦!”我迅速想起來在朝北台走的路上,馬路邊的排水溝裡躺著的一條小死蛇,肚皮朝天冷冷的閃著銀光,大口張著,清楚地露出尖尖的牙齒,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

我打了個冷顫。

大同口音的領隊(五個人當中的帶隊者)在仔細的向一位老尼詢問下山的捷徑,東北口音的大姐給我介紹她的老伴,一位和和藹藹話語不多的老漢,順便告訴我,“去廚房拿倆饅頭帶在路上吃”。我還在為我在北台多拿的那本書後悔,當即拒絕了她的好意。

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八個,出發去南台。

清晨的山坡上,空氣都是濕漉漉的,草葉尖上蕩漾著閃閃的露珠,花兒朵朵帶淚。多麼美麗的山中晨景啊!可惜的是,我要趕路,更可惜的是,我要踏碎那小草的耳環花朵的項鏈,但是,比這一切都還要令我惋惜的是,我必須小心路滑!還有,蛇!

我沒有功夫去欣賞美景,甚至連心情都非常緊張:一半為了安全,另外一半為了方向擔著心。

按照大同口音的領隊(以下簡稱領隊)轉述的老尼的話,我們從西台半山坡的一塊巨大的石頭背後直接向山下走。剛走了五分鐘,我就開始犯嘀咕是不是還是應該沿著行車的土路下山,雖然繞路,但是不用擔心蛇;雖然繞路,但是不用害怕馬失前蹄滾下山去(山坡真的很陡,帶著露水的石頭皮很滑);雖然繞路,起碼不會迷路吧?遙遠的南台在群山之後,我連方向都不分明,攜程上面可是有前車之鑒的,我可不想跟著掉坑裡,我在城市中的迷路史都可以寫本書了,這荒郊野外的可是有錢都打不到車的啊!

走在前面的人一起呼叫起來,她們發現了一大片野生著的金盞花(她們還是叫做金銀花),在半山坡上掛著,從荊棘叢中探出腦袋,金燦燦的笑著。出頭的椽子先爛,出頭的花兒先被摘,老太太們都忙活著,很快一人手裡一大捧。我稍許有些安心,看來這個方向沒錯,這片花是老師太和上海口音都描述過的:穿過花叢,就能看見一條小路,順著小路走,就到清涼橋了。這裡果然能夠從草叢中看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從半山腰橫穿過,直指西南方向(借助我的指南針得知的),山腳下有一條土路與小路平行,不時有車在行走。根據攻略上的建議,“抄小路不要遠離大路”,再看看方向,我基本上認為這條小路是可行的。

摘花的人發生了一些爭論,好像是在討論要不要走到山腳下去,討論的結果是東北口音的大姐和她的丈夫直接下山了,老大爺認為在山上走得不靠譜,而且危險,而我,本著服從多數的原則,和大同口音的五位踏上了歧途。

後來,當我躺在“專車”上被顛的七零八落的時候,我不止一次的去想,為什麼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為什麼正確和錯誤總是只有一步之遙?為什麼直覺和理智的交戰中直覺總是對的,而理智分析的結果往往被事實顛覆?

可想而知,我們還是走上了歧路。

當領隊不止一次相當充滿信心的發出“向前走”的指令的時候,我真的懷疑過,真的感覺到我們已經走錯路了:都一兩個小時了,沒有看見清涼橋的影子,這條山間的路卻是越來越難行了。可是,同行的人都堅決支持她,並且告訴我,“她已經大朝台五次了,這次是第五次”。公路還是在腳下向同一個方向延伸,方向更偏南了一點,那應該沒有錯吧?來過四次的人應該熟路啊!於是,穿過刺叢,穿過山溝,穿過亂石,路指引我們越走越朝山腳下,越走越靠近行車的土路,山谷中開始回蕩起挖土機掘進的突突聲,我興奮異常,“總算到有人的地方了!”——這一路過來,除了山腳下偶爾路過的兩三輛車,我們一個人都沒見到。

我在前面快步的走,下陡坡,下緩坡,拐個彎再翻過一個緩坡,大步踏上了坑坑窪窪的土路。按照領隊的描述,“下面就是清涼橋”。可是,哪裡有橋呢?不僅沒有橋,連路都斷了!我站在路上,舉目四望心中涼。我的左手邊是來時的方向,一直在腳下的那條路到這裡拐了個急彎,但是從路面的情況看明顯不能行車;右手邊是一條從山坡上下來的路,順著這條路的方向往上看(東北方向),西台的白塔赫然在望!我站在路拐彎的地方,正對面的山溝有幾輛挖土機正在工作,山體已經挖至半山腰;往下看,這條路原來不過是懸在半山腰上的,下方的再下方才是真正的山腳,有另外一條公路反射出淡淡的白光!

我幾欲昏倒!走了兩個多小時,鞋全都被露水濕透了,不過是繞著西台轉了半個圈,從前山走到了後山的半山腰上!當初要是想這麼走,從白塔背後直接翻下來,半個小時都不要啊(當然危險程度另議)!這是一條廢棄的路,不論前面的路況怎麼樣,這一段是不可能通車的!要麼是我們看錯了,把下面那條路誤以為是這條了,要麼就是中間有某個地方可以從這條路通到下面去,而我們錯過了。

“不對,不對,不是這裡。”領隊終於,終於充滿自信的承認走錯了。

走錯了?

走錯了!!

走了兩個多小時以後,汗都濕透幾層衣服了,你告訴我說走錯路了?!應該從摘花的那裡就朝山腳下走,那裡是分界點,下去不遠就應該是清涼橋。我崩潰啊我!再走回去?NO!NO WAY!!我堅決不!!!第一,我雖然愛迷路,但是我非常非常不愛走回頭路,這是原則問題。第二,再走兩個小時回去,然後再重新開始走去南台的路,我非死在路上不可!相當於多走了四個多小時啊!還有,萬一又走錯了呢?第三,我看見山腳下的公路了,我看見公路上有車在走,我更看見山腳下有個小村子,有數排整整齊齊的灰瓦房了,我鐵了心要下到那條路,那個小村子去,去問路,去找車!那個時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絕不再聽領隊的話了!

大同口音的五個也在動搖,她們坐在路邊呼嚕呼嚕的喘著氣。有一位帶在身上的念經機器還在不倦的工作,“阿彌陀佛”的聲音不絕於耳。她從開始下山就放,估計是怕路滑摔著求菩薩保佑的吧,我認為她肯定忘了同時請求菩薩保佑一下我們不要走錯路和迷路。

我毅然決然的,在仔細觀察了很久地形之後,決定從廢路下方爬下山去。用爬字,是因為這山很陡,肯定有八十度的坡度,並且路途遙遠,從這裡到山腳下的小村子直線距離超過一公裡。這山山勢險峻,分為一小坡一大坡兩段,小坡占了整個路段的四分之一,凸起的那一段下面我看不見,不知道走過去是不是絕壁,但大坡上的羊腸小道看得分明,彎彎曲曲通往村裡,如果我沒有估計錯,村裡人應該把那裡當作了放羊的後山(我看見山腳下有羊)。這條是下山最近的路線,只要小坡那兒不是懸崖,爬我也要爬下去!

老太太們對我的決定頗有些擔心,但眼見我走到小坡最陡的那一段之後仍然在往下走,也就紛紛膽壯起來,跟著下來了。

“阿彌陀佛”的聲音依舊回蕩在半空,我在前面探路,她們在我的頭頂上跟著,腳下全是路,看你選哪一條了。我們貼著山往下溜,越來越接近山底,腿也越來越顫抖,越來越支撐不住身體。山腳下的窩棚裡,有兩個村民瞪著我們,專心致志,目不轉睛,我就在他們驚愕的目光中,帶領著五個老太太,穿過數百只山羊,從山頂而降,著陸在這個叫做“大草坪村”的小村的後方。

這時候,距離我離開西台已經整整三個小時了。



(迷路的代價)



(俯瞰大草坪村)



(後山的羊)



(滿山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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