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鎖鄉愁的碉樓

作者: photoman

導讀“鄉情欲托潭江水,流到重洋慰遠僑”,區區67萬人口的開平卻擁有74萬的海外游子。適逢端午節的夜晚,雨意朦朧,我一個外鄉人獨在潭江邊,望著大江東去,泛起一些離愁別緒,遙想遠僑此刻的心境,也許與我相似,也許更強烈些吧!海上舊夢---赤坎 到赤坎是開平的友人強烈推薦成行的,從風采中學步行過荻龍橋去祥龍島坐車,必經過一段老街。仿佛身臨一部懷舊電影,� ...

“鄉情欲托潭江水,流到重洋慰遠僑”,區區67萬人口的開平卻擁有74萬的海外游子。適逢端午節的夜晚,雨意朦朧,我一個外鄉人獨在潭江邊,望著大江東去,泛起一些離愁別緒,遙想遠僑此刻的心境,也許與我相似,也許更強烈些吧!海上舊夢---赤坎

到赤坎是開平的友人強烈推薦成行的,從風采中學步行過荻龍橋去祥龍島坐車,必經過一段老街。仿佛身臨一部懷舊電影,兩邊全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舊上海三層連體洋樓,底層一溜遮陽避雨的騎樓,像極了金陵路一帶的風格,卻依然清清靜靜,斑駁的老牆,開著寂寞的紫色小花,剃頭鋪、水果鋪、雜貨鋪、綢布店、烤煙攤三三兩兩開在騎樓下,搓麻將的、抽水煙的各自悠閑著,當時下著大雨,徜徉在潮濕的小馬路,仿佛在做夢,我越走越慢,友人開始催我,說到了赤坎就知道這裡太平常了。

車行在蔥綠的田園畫中,不時有高聳的城堡碉樓佇立在低矮的農舍中,讓人懷疑是在中世紀某個歐洲的鄉村,我又開始做夢。

關於赤坎,還有一個小故事:80年代赤坎在拍電影,從外地路過一位老人,看到古舊的樓房和店鋪招牌以及來來往往長衫旗袍的路人,懷疑地問“這裡還沒有解放嗎?”

赤坎沿潭江而建,南岸是鄉村,北岸則是城市,清一色的騎樓,遠比開平老街龐大的洋樓群。城區有兩條主干道:沿江的堤東堤西路,裡面與之平行的中華路,夾在兩條大路間還有一條叫“二馬路”的小路,這是與江平行的三橫,還有許多縱馬路與它們交叉形成城區的路網。潭江上有上埠和下埠兩座橋,下埠橋是一道分水嶺,也就是形成堤東堤西路的分界線,堤東一塊全部姓司徒,堤西一塊全部姓關。

赤坎曾是開平的中心,二三十年代大量歸僑回到家鄉,沿江修築了在海外所見所聞的西洋建築,當時的建材全是進口經香港轉運過來的,結構堅固,造型精美,沿江馬路遍植水桐樹。潭江連接香港商運,商船來此裝卸,底層的商鋪直接進出貨,赤坎因此商貿發達。因為經濟極度發達,其中金融業,銀號,金銀鋪等很旺,外地商人很多,所以娛樂業,青樓業也發達。還有,因華僑多,西醫等很先進的醫學技術在民國初年就開始,如1914年開始西醫接產。曾有“醫生街”,很多醫生是名牌醫科大學畢業。直至今日,中華路上最多的還是診所與藥鋪。赤坎當時有火船直達廣州,香港,澳門等地,商人雲集。當時西方有什麼這裡就有什麼,如:1902年通郵,1923年通電,1924年通汽車馬路,1929年通電話電報,等等。

司徒氏與關氏是赤坎鎮的兩大主姓,都是名流輩出,因此競爭激烈互不買賬。凡是一家有的另一家必有,比如:司徒氏通俗圖書館和關族圖書館、司徒氏的中華基督教長老會赤坎禮拜堂和關氏的中華基督教堂循道會禮拜堂、司徒氏的開平縣立中學(現在的開平一中)和關氏的僑聯中學,司徒氏的《教倫月報》和關氏的《光裕月刊》等等,不一而足。總的來說,司徒氏多出文化名人,關氏善於經商。

雨下得很大,沿著永紅路向江邊方向走,斑駁的青牆散落水桐黃葉的石板路,綠蔭中閃現有著尖尖鐘樓的司徒氏通俗圖書館,我們叩開大門,遍植花草的院子,前方是黃牆琉璃窗帶拱形陽台的三層洋樓,一位老太太迎我們進入閱覽室。圖書館建成於1925年,藏書萬冊,底層閱覽室,也是司徒氏名人堂。對我來說,最熟悉的莫過於上海的著名指揮家司徒漢,因為見識不多,我大開了眼界,其實最有名望的是愛國華僑領袖司徒美堂,還有攝影家沙飛(司徒傳),90版100元人民幣四領袖頭像創作者雕塑家司徒兆光,司徒家族果然是文人輩出。二樓是藏書室和借書處,三樓是會議室和歸國華僑俱樂部,最上面是一座鐘樓,有一口波士頓名牌大鐘,購於1926年,至今運轉良好。

大門右側是僑報《教倫月報》編輯部,隨手翻閱,內容多是司徒氏家鄉大小事跡的報道,小到誰生了兒子誰娶了媳婦等瑣碎事,看似可笑,但旅居海外的游子也可藉此多曉得一些家事,稍解思鄉之愁。

沿江走到關氏地界,在西頭也有一座相同的帶鐘樓的關族圖書館,為了了解他們的名人我們步入其中。差不多的格局,本想找那些著名的商人,可找到最多的也是文化名人,如:開創粵語片先河,在上海創辦“中國影業有限公司”“民新公司”“聯華影片公司”的電影導演關文清;曾演過99部《黃飛鴻》,當年與蝴蝶、阮玲玉等合作的表演家藝術家關德興;女畫家關曼青。只有兩位商人被列入名人堂:一個是新加坡的關英才,還有一個是加拿大的關則怡。但他們都設立了以他們命名的文化教育基金會。看來那個時代的商人社會地位還是中國傳統的比較低下,都很重視教育。但是從關氏地界遍布典當行和銀樓來看,他們確實善於經商,而且關家的孩子上學成績也始終不如司徒家的少年。直到80年代末,一個關氏的子孫關穎聰一鳴驚人,一舉奪得廣東省高考狀元,因此大長了關氏的志氣,其後所有的費用那些華僑全包了,對他們來說,把錢用在教育上是多麼高尚。現在看來真的很可笑,學商的碩士博士炙手可熱,文與商再沒有等級貴賤,這個世界真是變化快。

從上埠橋下來右手的第一座三層洋樓二樓的一個窗戶上,一位至少八十歲的老太太一只腳跨在窗外,騎在窗台上搖著蒲扇東張西望,天真的像個孩子,見我們注意了她,立刻縮回身子躺到躺椅上,翻看起《羊城晚報》,還頗關心國家大事。一打聽,才知道這座樓是當年最旺的青樓“寶恆樓”,那位老太太的從前也就不得而知了。

雨停了,徘徊在赤坎老街,許多樓房只有底層有住家,樓上往往是緊閉的窗戶,精巧的雕刻和多變的風格,卻都頹敗不堪。樓主幾乎都在海外,底樓是看房的遠親或租賃的房客,滿眼的滄桑。

我們走到一條塘底街的小路,一座兩層的老屋陽台上擺著漂亮的花草,一位戴眼鏡的老者站在花後面向我們微笑。一問嚇一跳:這座不起眼的小樓居然是開平地區天主教總堂。我們這才注意到屋頂有個很小的十字架。

我們被熱情迎進了門,穿過拱門的過廳來到二樓,有一間規模極小的禮拜堂,行過禮後,老者引我們到前廳他的辦公休息處。

老者叫鄧超偉,今年70歲,17歲從澳門教區來開平傳教。這個天主堂建成於1930年,後來因為太小1933年遷往龍口裡新堂,此地成為宿舍,接待來往的修女,解放後破四舊龍口裡新堂被破壞荒廢,直到1982年政策恢復宗教自由,總堂再次設於此地,鄧先生則工作至今。但是新堂即將建成,8月24日搬遷,此處也會同許多樓一樣上鎖塵封起來。

來到那個陽台,我注視著那幾盆花草出神,鄧先生說帶我們去頂層曬台看看。進入屋頂花園,樓梯口的窗戶上爬著田七,葡萄藤下至少有上百種花木,文竹、鐵樹、吊蘭、海棠、茉莉、玫瑰、雞蛋花、曇花、四季花、繡球花,鄧先生像對待自己孩子般如數家珍,微風帶來一陣潮濕的百草清香,我真的愜意極了。臨別忽然想知道這裡到底姓關還是姓司徒,老頭說只姓耶穌,天主教是與世無爭的。

老街上路燈點亮了,街上熱鬧起來,走到中華路赤坎小學附近出現了許多大排檔,友人說這裡有赤坎最著名的“煲仔飯”,味道特別好,還有“豆腐角”的小吃,自然不容錯過。

坐在街上,友人先買了一塊錢“豆腐角”讓我充飢,“煲仔飯”要等一陣子才好。“豆腐角”是嫩豆腐在平底鍋上稍微煎到半嫩半黃,伴著打爛的魚肉糜一塊,既有豆腐味又有魚肉味,鮮嫩滑口,沒幾下就被我消滅了。“煲仔飯”可是功夫飯,飯是放在一個帶柄的小沙鍋裡,用柴火燒到八分熟,然後加入已熟的菜幾分鐘把飯悶熟。打開鍋蓋噴噴香,一通狼吞虎咽,也不怕熱,每張桌子邊都有特大的排風扇對著你勁吹,直吃到最下面的鍋巴,可不能放棄,“煲仔飯”的真功夫就在鍋巴上。廣東“煲仔飯”很多,只有赤坎的最地道,就好在那層鍋巴。別人家的淡而無味,還粘牙齒,赤坎的鍋巴又香又脆,回味無窮。關鍵還在火候的掌握,我們一邊吃一邊欣賞做飯人行雲流水般翻著火爐上成排的小沙鍋。這一帶都是百年老店,即使本地人,因為口味好價錢公道(三塊五到七塊,僅為城裡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晚上也會從四方趕來。到赤坎吃“煲仔飯”成了一種傳統,男女老少,百吃不厭。

碉樓

開平最出名的當然還是碉樓。

開平碉樓始建於清初,大量興建卻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最多的時候,開平全市共擁有3000多座,據統計,目前尚存1466座,仍然分散矗立於開平廣大鄉村之中。

開平過去多賊,到處流傳著"一個腳印三個賊"之說。原來清順治之前,開平這塊土地,介於新會、台山、恩平、新興4縣之間,4縣都鞭長莫及,向來是"四不管"之地。所以這裡盜匪橫行,生活富裕的歸僑或僑胞成了其主要搶奪對像。為了防賊抗匪,僑胞紛紛捐資寄回家鄉興建碉樓,一些華僑還將住宅建成碉樓式的民居,碉樓開始在開平各地蜂擁而出。

碉樓不僅能防匪,還有防澇作用,1884年潭江大澇,附近各地多屋被淹,開平赤坎三門裡村民因及時登上碉樓而全部活下來。

碉樓除了防匪、防澇,還是五邑人民抗擊外敵、不屈不撓的見證。有的碉樓成為革命時期共產黨員的活動場所,如開平塘口鎮以敬鄉慶民裡的碉樓中山樓,就曾是開平抗日救亡運動指揮中心。

建材上來分,從早期的泥牆樓(用灰沙、糖、鹽、蜆殼、蠔殼等混合逐層錘打夯成),到中期的青磚樓(用一般的青磚加厚建成),到最後的鋼筋水泥樓(用鋼筋混凝土按現代建築用料建成),越來越堅固。

類型上,約分三大類:一是更樓或燈樓,這種樓一般建在村頭或村尾,有些建在小山丘上,供民團及更夫使用,裡面有槍支、探照燈及報警器,一旦發現匪賊立即報警,讓村民准備。二是眾樓,由十多戶或幾戶人家合資興建,這種碉樓有三至六層,每層設有二至四間房,如有匪賊或洪澇,各戶人家可住進眾樓,以避災難。三是居樓,由華僑獨資興建,用於長久居住。

由於開平多華僑,受到西方建築理念和中國傳統思想的影響,碉樓的建築藝術充分體現了中西合壁的特色,有中國傳統的硬山頂式、古羅馬碉堡式、歐陸式、中世紀英國式、德國堡壘式、土耳其伊斯蘭教堂式等,千姿百態,蔚為奇觀。內部結構房型則是典型的嶺南民居格局,講究公正與對稱。建築結構上則充分體現了防衛功能,它們的共同特點就是門窗窄小,鋼窗、鐵門,牆身厚,頂層四面都有槍眼,樓頂還有瞭望台、探照燈、警報器、槍械等,在歷史上對保護村民生命財產安全有極大貢獻。

世事多變,主人紛紛離去,廣袤的田野上留下座座空樓。

加拿大村——寂寞如此美麗

名字好特別,因為村裡人幾乎全在加拿大,位於赤坎靈源鄉一個偏僻的角落。

當我們站在泥濘的土地上仰視,大約七八座三四層的洋樓緊挨著,爬滿了青苔,因為地域偏遠,門樓保持了較好的浮雕,是中國的山水畫,色彩艷麗不失凝重,那些廊柱多是巴洛克式。走在深巷中,涼風習習,兩邊一扇扇塵封的大門滿是鏽斑的鐵鎖,深深的庭院,經常有出牆的米蘭吐露著幽香。雨過天晴,湛藍天空散著絲雲,我們登上村頭的眾樓,近距離接觸了“燕子窩”。四個圓柱體凸出在樓頂,朝裡有個門洞,凸出部分全封閉,各方向設有槍眼,只要四個人守在四方,那真是萬夫莫開,因為腳下也有槍眼,敵人休想靠近放火或撞擊底層大門,設計非常科學實用。俯瞰整個村子,有一棟“春如”的別墅頗引人注目,獨在樓群之外,是一棟兩層和三層連在一起的呈階梯狀的洋房,有很大的花園,種著竹林芭蕉林,一條直路正對著大門,將花園分成兩半,花園兩邊各有一個池塘,兩棵高大筆直的檳榔樹立在樓前十分醒目。主人應該是既富有並且有文化品位的人,從“春如”的樓名、氣勢宏偉的莊園、以及像征筆的檳榔樹可見一斑,特意搬出來獨占一方,也許是顯富也許是不與俗人同流合污。我們迫切想進去探秘,但那條小路被連日的暴雨衝斷了,只能望樓興嘆。

友人說這裡只有一家住戶,在此種菇,我們來的不巧,門開著卻找不到主人。面對空蕩蕩的洋樓,我們深深體會到人去樓空的凄涼,遙想當年的盛況,空留一聲長嘆……

碉樓成群自力村

應該是碉樓最集中的村子,位於塘口鎮,集中著十四座大大小小的碉樓,那些樓也是空關的,但是樓群外環繞著農舍,住著樓主的遠親們,使這個地方有一些人氣。

村民們在碉樓間種滿了荷,放養著水牛,田田荷葉掩映結構精美布局和諧的洋樓,仿佛在中國的田園畫中欣賞歐陸風情,別有滋味在心頭。見我們興奮的樣子,一位小伙子主動為我們當起了導游,帶我們去看“葉生居廬”被雷擊過的門楣,但擋不住我們尋根問底,於是他帶路,穿過密密的芭蕉林,來到一戶農家,我們有幸采訪本地的活字典——87歲的老人方廣純。

自力村都姓方,老頭是廣字輩歲數較小的,與碉樓主人是同一輩分,在小伙子的翻譯下我們進入自力村碉樓的歷史中。

那座居中的最高大精美的“銘石樓”主人廣仁,在美國以“其昌隆”雜貨鋪發家,成為本地首富。他善於經營,把家鄉幾乎所有的商品一一推向美國市場,神奇般地暢銷,但有一樣不行——棺材(大笑)。發了財用6萬雙毫銀元在家鄉修建了這座氣派的豪宅。共五層,底下四層樸實無華,第五層富麗堂皇,前部是一寬敞的柱廊,八根柱子為愛奧立克柱式,四周平台為變形的羅馬欄杆,正面正中巴洛克曲線山花,下為“銘石樓”匾額,頂部有一個愛奧立克立柱中式琉璃頂的小亭子。內部裝修更是華麗,大廳掛著四幅巨大的主人油畫像,出自歐洲名畫家的手筆,好幾大箱巨大的夾萬(水泥錢箱)裝錢。後來主人離去,門窗封得極為堅固,即使十年浩劫,造反派也無法打開,也許是碩果僅存的幾個保存完整的碉樓。

“銘石樓”左首的四層碉樓“葉生居廬”主人廣寬,當年是為廣仁打工的,後來發財也建樓,其規模僅次於老東家。“葉生居廬”被打開過一次,能看到的家財被洗劫一空,但據說夾牆中還藏了不少金子,後來被雷劈了兩次(小伙子帶我們去看的),就是因為金子引雷。

本地的碉樓大多建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最老的“龍勝樓”建成於1917年,是一座低矮樸實的眾樓,在抗戰時期起了大作用。它是本村為數不多的眾樓,日寇打過來,那些私家豪宅窮人是進不去的,於是全村的窮人逃到了“龍勝樓”,日寇久攻不下,把村子洗劫一空離去,大家因這座破舊的小樓躲過一難。

聽說“雲幻樓”是唯一還有主人直系親屬在的碉樓,老頭也累了,我們在小伙子帶領下找到住在外圍的那一家。主人廣嫻第五代孫媳婦方陳齊桂迎我們進屋,我們看到了廣嫻夫妻的遺像,廣嫻是老相片,他的大太太是畫像。大廳正上方極為精美的鍍金神台,供著祖宗的牌位。廣嫻是唯一不在美加立業的本地樓主,他先在馬來西亞打工,後回香港創業,福氣很好,有三個妻子十多個兒子,於民國十年(1921)造了“雲幻樓”,然而國內世道混亂不堪,“祗談風月” 的樓匾透出了主人的一絲無奈。

在夕陽裡我們滿載而歸,小山上遠遠的屹立一座更樓——方氏燈樓,我們坐在田埂上,等著最輝煌的晚霞……

走進主人生活的光頭園村

位於百合鎮儒合鄉,我們走在田間小路上,時常有迎面而來的鄉人主動問我們去哪裡,然後熱情地指路,就這樣我們順利找到了光頭園村。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棟兩層的“直和小學校”,走過寧靜的小巷,我們對著兩棟高大的碉樓發呆,巷子傳來犬吠聲,然後是一個小男孩抱著一條小狗站在我們前面,好奇看著我們。正當我們略感寂寥的時候,一個挑花生的憨小伙子走過來,應該是小男孩的爹,當知道我們專程是來看碉樓的,他說有鑰匙,可以帶我們進到裡面參觀,我們即刻興奮起來,多想看看那些大戶人家的顯貴生活。

光頭園村姓胡,小伙子叫胡君楚,他告訴我們這些碉樓屬於直和家族。

一座“俊民居廬”的大門“吱呀”打開,陰暗的大廳撲面一股涼氣令人神清氣爽。是典型的嶺南民居格局:大廳花崗石鋪地、石膏吊頂,正前是神台,畫著巨幅的“天官賜福”畫像,左右敞開式的廚房,兩間佣人小屋,樓梯下對著神台的是祭土地的牌位。小胡說這個廳是本村碉樓最高的廳,有四米二。二樓正廳掛著主人的畫像,左右兩間主人房,三樓小廳正中是神樓,供著祖宗的牌位,兩邊兩間客房,推門出去是寬敞的陽台。

當年直和太爺有四個兒子維裕、維熾、維監、維照,“俊民居廬”是維熾的兒子俊民所建。直和家族在美國以開洗衣房、賭場、郵電公司、裝修公司為主,現在舊金山已有子孫130多人。站在陽台上我們可以清楚看到右邊一排碉樓:維裕的華廬、鎮廬,維監的監鏡居廬、湛安居廬,維照的榮駕居廬等等。小胡指著左邊的一棟像炮樓般的碉樓,說這家的主人在美國當兵,文革時裡面搜出大量美國貨,還有美國國旗,都被燒了。牆根處倒扣著一只大缸,小胡說是德國產的金魚缸,雕花鍍銀,光彩熠熠,卻已經有百年歷史。

小胡住在“在忠居廬”,其實在忠和俊民就是他的堂伯,他說家裡有許多老家具,我們沒有理由不去他的家拜訪。

二樓,掛著主人在忠西裝革履的鏡框,在忠母親、祖母的畫像,紅木桌椅混雜在現代家具中。頗引人注目的是紅木的躺椅,放著一個墊腰的方凳,躺著好舒服。古老的轉椅,轉起來吱吱嘎嘎響成一片。帶鏡子的書台,和梳妝台很像,鋼琴蓋般的暗門可以把書桌完整蓋上。台上俯臥一個像架,翻過來抹去灰塵,是一對久遠年代戀人的合影,已經褪色的彩照難掩當年主人的青春風采。抽屜中有幾封海外的信箋,來自舊金山,多是三十年代的郵戳。還發現一本裝幀精美的《SCHOOL FRIENDSHIP BOOK》,打開全是主人以及同學的手跡——1929年高中畢業的留言,連體的英文字跡娟秀,細讀不免失聲笑起來:“Be careful , Don’t get too many Chinese girls after you this summer . Good luck. ”,當年的在忠應該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

我們仿佛活在那個時代主人的身邊,享受著優雅而閑適的生活,恍恍惚惚忘了自己是誰。

田園詩一般的雲廬

我們一路所見的碉樓洋房大多人去樓空,或被後人占地建房,破壞了原有的格局,直到我們來到塘口南安村東安裡,見到了不過三層的“雲廬”,我即刻被征服,久久不忍離去。

花園式的別墅,樓梯直接上到二樓,樓梯下有一層。正前一個大花園,月季、米蘭、株子花、四季花、玫瑰花群芳競艷,黃皮樹龍眼樹碩果累累,修剪得齊整的長青樹圍出了花園中心的空地以及水池,水池約有10米乘10米見方,全用青石壘邊。更妙在環境,院牆僅有半人高,院外青青的田野一覽無余。走出院門便是一片水,種滿了荷花,環牆一條石板小路,低斜的欄杆,伸向竹林深處。微風拂過,沙沙的竹林田田的荷葉,坐在陽台上遠眺豐收的稻田,該是何等的享受?

看房的是一位老者,已經住了幾十年,他告訴我們主人叫周開雲,當時建此廬花了十幾萬雙毫,水池是主人的洗浴池,引河水入內,造價已經相當於一座普通的碉樓。然而主人並不顯富,追求陶源明式的歸隱生活,洋樓的造價不是主要的,周邊環境的營造才是最關鍵的,大片的竹林荷葉美麗的花園令人賞心悅目。由此可見,主人不光是富商,而且是儒商,事實也證明:他現有三十幾位子孫遍布美、加、澳,幾乎全是博士。他是為自己的恬淡心境營造了這座小樓。老者只是主人當年的一名長工,然而也深受主人思想的感染,耕讀不輟,幾十年如一日地維持著“雲廬”的原貌,

住在“雲廬”,該有雲中仙境的感受吧!

只是野史

峴崗地區星羅棋布著造型最精美的碉樓,最漂亮的當屬錦江裡九層高的“瑞石樓”,建於1923年,還是開平最高的碉樓。一層為客廳。二到六層中間客廳兩邊空出一個廚房的位置建成一個衛生間,帶兩間住房。七到九層極盡奢華之能事,簡直就是一座宮殿:柱廊與平台結合,四角吸收西方教堂要素的穹窿為拜占庭式,第九層穹窿為羅馬風格。整體西方建築風格中還保留了灰雕、窗楣圖案等中國傳統建築的文化因素。

然而主人卻並不為人稱道,姓黃,在香港開“四邑”當鋪,本無可非議,他的一項服務:轉交華僑寄往家鄉的彙款,暴露了他的本質。別人都信任他,他卻始終克扣著公款,由於信息閉塞,誰也沒想到他會藉此發了大財,造起了富麗堂皇的“瑞石樓”。等大家知道受騙了,他早就逃之夭夭。做賊心虛,“瑞石樓”的防盜設施極為堅固,那緊鎖的門窗抵御了包括文革在內的數次衝擊,成為和“銘石樓”一樣內存完好的碉樓。雖然主人不好,但不妨礙“瑞石樓”成為“開平第一樓”,它實在是傾國傾城。

在赤坎的龍滾衝,佇立著四座碉樓,有一座“SWSH”的碉樓是我們一路所見唯一的起英文名字的碉樓,然而它的歷史更是離奇。那樓主原在赤水一帶靠偷盜搶劫為生,從小賊成為大盜,建造了這座碉樓還奇怪地起了個洋名。然而從此他不光金盆洗手,還憂國憂民,出錢出力抗擊日寇,實在有一些綠林好漢的豪情霸氣。



遍布全境一千四百多座碉樓,更有不計其數的老街洋樓,開平有著太多的故事與傳說,短短幾天我們只能浮光掠影,卻已經歷太多的感動。讓我們親近這座小城,深度體會他的無窮韻味吧!

開平吃住行:

去開平可以從廣州、佛山、珠海轉,都是高速公路,兩三個小時即到,空調大巴航空式的服務,車費50元以內,廣州過來的班次最多(32班),佛山珠海一天也有五六班。

市內交通以公交車、0.6噸客貨兩用車、中巴車、摩托車、出租車為主。公交車都是帶空調的寬敞舒適,統一票價1塊,是最價廉物美的市內交通工具。去郊區那些比較熱鬧的地方坐客貨兩用車較實惠,但有些碉樓都離公路很遠,要到路口坐摩托車深入。

去赤坎:在祥龍島招客貨兩用車,一人2塊。

去加拿大村:包客貨兩用車沿325國道往湛江方向行駛到“靈源”路牌拐進去,兩人15元。

去自立村:4路中巴車在公福亭下車,1塊5,搭摩托車進去,6元(座位加長,可坐兩人),或直接從城裡包客貨兩用車,需要25元一人。

去光頭園村:開平市區坐公共汽車郊區線:義祠——金雞,百合路段“梓裡”站下車,步行經過梓裡村進去,車費3—5塊。

去錦江裡: 開平市區坐公共汽車郊區線:義祠——金雞,“蜆崗”站下車,坐摩托車進去,公共汽車車費:車費3—5塊,摩托車費:5塊左右。

去南安村: 開平市區坐公共汽車郊區線:義祠——馬崗,或者,義祠——塘口, 在“南安村”下車,立園附近,公共汽車車費:5塊。

那些需要坐摩托車深入的村子可以叫司機等你出來,因為你不可能再找到車子了,當然想體驗鄉間漫步者例外。

開平的住宿高中低檔都有,因為是僑鄉,那些五星級酒店決不遜色於國外,當然也有普通的旅館,幾十元一天。

開平的美食以廣東菜為主,最具特色的當然是赤坎的“煲仔飯”、“豆腐角”,還有那裡的鴨粥和狗肉等,最令我驚訝的是開平絕對一流的西點,遍布城區大小的西餅店,都有一手做面包蛋糕的絕活,即使是無名小店,那味道決不亞於上海老字號西餅店,也許是華僑們把純正的歐美口味帶回家鄉的緣故吧!最有名的是“金蘋果”連鎖店,那五塊錢的蛋糕足有半斤,香甜的奶油味道好吃得撐死你還想吃,不可錯過。

本次旅途,得到開平朋友西言的大力幫助,在此深表謝意。西言對家鄉歷史的研究如痴如醉,路線十分熟悉,若有何疑難,臨行前可以通過網絡求取她的幫助,她的郵箱是mysiny@21cn.com ,她一定非常樂意為大家服務。


精選遊記: 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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